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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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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是切入骨髓的痛。
钟聿只觉自己如坠万丈深渊,清晰的痛感逐渐蔓延全身,一点点腐蚀掉的他的肉身。那样的恐惧与惊慌是他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的,他拼命的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也许就不会再这样堕入恶臭的腐土之中。
那样的执着似乎终于感动了上天,一股奇妙的力量忽然稳稳的握住他,坠落停止了,疼痛竟然也开始缓慢消散。他如同握紧了生命中最后一道光线,急迫的狠狠回握过去,那是一只纤长温润的手。
似是感到了他的惊恐,那只手轻轻攥了攥他,黑暗登时散去,光线一缕一缕倾斜下来。
钟聿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觉周身白晃晃的,刺得他双眸生疼,可他还是要顽固的睁开,想要看看究竟是谁。
那样忍受着强光带来的不适,他终于还是一点点辨清那人的容貌,匀称的六角脸,双眸漆黑,却清澈见底,宛如寒星,直挺的鼻子把本是柔弱的脸都衬得焕发出一股英气,虽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却足够生动。
女子见他凝视着自己,只是微微一笑,俯身忽然吻住他的唇。不对,那并不是吻,钟聿感觉女子把什么东西喂给了自己,有一种馥郁的清香从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他竟也不想,就吞咽了下去。
“要好好活着啊!”女子抚平他的眉头,手指清冷,却奇妙的镇定了他原本慌乱的心。
“要好好活着……”他呐呐的重复。
女子一笑,忽然急速转身消失在一片空茫的白中。钟聿忙伸出手去抓,却连她的衣衫也是没有碰到。
“等等!等等!”他越发急迫,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好像有火在啃食。
“老头子,老头子,他醒了!”耳边响开的却是极陌生的声音。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才恍然刚才的一切竟都是梦境,现下所处之地倒更像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有妇人正拿着沾湿的帕子为他擦去额角的汗。
“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妇人看他醒来欣喜的笑着。
钟聿艰难的扭了扭头,环顾着四周,只觉陌生:“我这是在哪?”
“公子,你受了伤,被两位姑娘送到我们医馆里来,只是我家相公看那两位姑娘有些奇怪,怕是歹人,遂用了计赶了她们去。”妇人一边拧了帕子,一边转身出去换水。
两位姑娘……钟聿心下奇怪,怎么会有两位姑娘送我来医馆,昨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分明是个少年,虽记不得面容了,但是性别还是分的出的。他只觉头痛,双手轻轻按上额角。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猛然挺起身子:“盒子!”
恰此时,门口走进一中年男子,形容端正,倒像个君子。“公子放心,你的盒子我已经妥善保管好了!”
钟聿这才吐了一口气,心下不禁怅然,几日来竟是在生死边缘打了个滚,那么多家丁,最后却只剩自己一人,生命此刻显得如此轻贱,就只为了一个盒子而已。
男子看钟聿眉角紧皱,不禁缓声安慰道:“公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你身上的伤其实本已致命,但不知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法子救了你一命,否则就算送到我这里来也是无济于事。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你放心吧,我已遣人去了钟府禀告,估计近日便可迎你回瀚海了。”
钟聿一怔,不禁多打量了男子几眼,却不觉对方有什么恶意:“你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却是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声音含着迫切:“公子,十六年前,令尊钟大人曾有恩于我,我一直无以为报,后来多次寻访,钟大人却只说希望我或者我的后人在遇见钟家后人时能施以一己之力,现如今,小的终于能够回报钟大人了!小人正是见了公子腰间的令牌,才知道您的身份,如有不当,还定请您谅解。”
钟聿被对方的行为吓了一跳,忙想扶起男子,却因重伤未愈,身子还不能剧烈动弹,无奈之下叹气道:“家父知道一定颇感欣慰,您也快快请起吧,再这样跪下去我会折寿的!”
男子听闻此言,忙急急起身,坐到床前为钟聿把脉,片刻后笑道:“公子的体质不错,经脉已经慢慢平稳了,伤势也愈合的奇快,料不到几日便可下地行动了,真是奇迹啊!”
钟聿张口还想问什么,却听外堂一片哄乱,似来了很多人的样子,便噤声不再说什么,垂上眸子,意欲睡去。
“我来了,你就要睡觉了吗?”男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忽然传至内室,分外熟悉,钟聿似有些不相信,却见一身便装的年轻男子踱步进来,举止神态都隐着一种锐利的锋芒。
“四王爷……”钟聿一惊,忙起身欲施礼,却被男子稳稳按住了肩膀。
四王爷尉凌凝神望着钟聿已包扎起的伤口,神色一凛:“竟是受了这等重伤吗?”语气中俨然有着不可置信:“究竟是何人有这般能耐?”
钟聿沉吟片刻,方犹豫着开口:“不是人伤的,都是野兽所伤……钟聿也觉得奇怪,沿途一路,属下不曾远离官路,却频受野兽袭击,仿佛是有人能够控制它们的心神。”
“野兽……”尉凌的眉宇缓缓收紧,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真有些蹊跷,难不成是撞邪了?”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摇了摇头:“看来这盒子果真不是一般凡物。”
尉凌心下闪过万般思忖,等到再把目光瞥向钟聿时,却见他已经歪着头昏昏沉沉的睡下了,不禁笑道:“你小子果然是十分机灵啊!”
其实钟聿说了慌,虽然并不是诚心欺瞒,但是这事必先要自己弄个清楚,因为他没料到这里面与钟氏一族的利益休戚相关,所以也只能无奈出此下策。
他假寐过去后,大脑却始终不曾停止过思考,几天前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啊,身姿纤长婀娜,黑发银眸,双耳尖翘,一身异族服饰上坠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甚是魅惑,只不过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有毒,而面前的这位女子不光有毒,行事也是万般狠厉与诡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路上害死那么多人的竟是一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那样的手段,令人惊心。
那日他死里逃生,赶到落安时,身上便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神智并不是十分清醒,只靠一份念力坚持着,希望能在死前赶回瀚海。不想还未出城,就遭遇了新的危机。
“钟聿。”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但是不是十分真切。
“钟聿。”
又是一声,这次他可以确定不是幻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忽然旋身飘落一名女子,月光镀在她身上,显得越发魅惑。
女子捂着嘴暗自笑起来,虽然动听,可是却总透出几分邪气。“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呢。你的命真大,我尾随了一路,竟是杀不得你。”
钟聿心头一惊,这才恍然为何一路遭受猛兽袭击,不禁多打量了女子几眼,半晌之后,他终于记了起来:“你是惑音族人?”
“你倒是不笨呢,不过我们也算半个同族,我的身体里也流了一半西川人的血,可恶的西川血脉!”她越说居然越是激动,双拳紧握,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
钟聿略微不解,追问道:“你恨自己身体里流着西川人的血?”
女子忽然仰天大笑,带着疯狂与狠厉:“你居然问我为何恨身体里流着西川人的血?亏你还是钦天监大人的长子,这个问题应该问你的父亲才是,最应该知道事情真相的恐怕就是你们钟氏一族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被对方的言语刺中要害,他压制着心头的怒火,依然冷着脸问道。
“我倒是忘了你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钟大人了呢?不过还是要不知道了吧,我怕你死不能瞑目!”
钟聿还想发话,却见女子右手很轻微的一甩,有什么东西急速袭来,却并未刺向自己,而是钻入了马身。
“亲手杀你会脏了我的手!”女子依旧是笑,笑得撕心裂肺,双臂迎风舞动,似鸟儿要跃然于蓝天,腕间系着的银铃,响成一片,随风四散开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下的坐骑便发了狂,四下冲撞,硬是要把他从背上甩下,由于身负重伤,体力不支,他只得紧紧攥住缰绳,伏在马背上,做垂死挣扎。
“钟聿,我迟早要杀光所有西川人的,你,只是个开始!”
那样的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怨念与仇恨,一遍一遍回荡在耳边。
“我,只是个开始……”一直假寐的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她要杀光所有西川人,而钟氏一族又在那场仇恨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必须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