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延安

1、惊梦

　　红日西斜，一抹阳光自户牖射入，照在窗前的一株花草上。花草的植株小巧玲珑，复叶酷似芙蓉枝，点点对称，宛如鸟羽，缀以数朵谈红色的小花，状若杨梅。一个服饰华美的丽人坐在月牙凳上，嘴角噙着一抹笑，出神地看着纤细秀丽的植株。熏风乍起，发髻迎风款摆，摇摇欲坠，别有风致。丽人伸手捋发，不想抬手间轻轻触碰到了植株的一片小叶。那小叶立时带动这个植株的叶片都卷起低下，仿佛害羞的少女。恰巧经过窗前的侍女看见，忍不住惊呼：“瞧！王妃多美，连花儿都自惭形秽，羞得抬不起头来呢。”丽人清浅一笑，目光流转，顾盼间从身旁的铜镜内寻见一个妩媚娇艳、流彩照人的绝色佳人来……
　　“哐当！”
　　寝殿的门被撞开，一个姿容端丽的男子闯进来。男子惊慌失措又满面哀戚，看到窗前的丽人，一个踉跄，竟险些跌倒。丽人大惊，抢过去扶住男子，忙问：“十八郎，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玉环，玉环……”男子拥住丽人，一叠声地唤着丽人的名字，落下泪来。丽人姓杨，小字玉环，自五年前嫁与寿王李瑁，只知郎君谦和儒雅，从未看他如此狼狈失态，不觉也焦急起来，道：“十八郎，你去见父皇，怎么这样回来？难不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李瑁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齿，杨玉环不禁急道：“哎呀，你倒是赶紧说呀，对我你还至于吞吞吐吐么？”
　　“玉环，父皇，父皇他……”李瑁一把抓住杨玉环的手臂，痛苦地闭上眼，道：“父皇他要你进宫去。”
　　杨玉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当多大的事情，不就是进宫一趟么？至于你这样大惊小怪。”
　　李瑁睁眼打量明媚艳丽、犹带几分天真的妻子，迟疑良久才咬牙道：“不是面圣问安，是…是要你…要你……”
　　“要我什么？”杨玉环不解地瞧着李瑁，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可一想那人是父皇，又把心底的不安压下去，强扯出笑容，道：“十八郎，你莫要吓我，快说清楚呀。”
　　“父皇要你进宫服侍他！”李瑁一口气说完，推开妻子，侧过头去。
　　杨玉环闻声，耳旁仿佛响起一声炸雷，轰得她跌坐在地，半晌才失神地喃喃重复，“十八郎，你莫要吓……”可一见李瑁苍白痛苦的神色，簌簌发抖的身体，却又发不出声音。呆坐片刻，杨玉环猛地抓住李瑁手腕，急切问道：“你呢？你是怎么说的？答应了么？”
　　“他是我父皇，是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你，我……我又能怎样？”李瑁半跪下来，抓住娇妻的肩膀，目露激愤之色，“谁让你这么聪明，又生得这副模样？！谁在要你在骊山的千秋宴上锋芒毕露？！谁要你自作主张去讨父皇的欢心？！谁……”说着，李瑁抱住杨玉环，大哭失声。
　　杨玉环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可看到李瑁哭得伤心，她又冷静下来，道：“他是你父皇又怎么样？他是天子又怎么样？只要你不松口，他难道还强抢不成？！哼！他要真敢用强，我大不了一死。到时这等父占儿妇、君夺臣妻不顾伦常的事情，看天下人怎么说！”
　　“玉环。”李瑁看着满是决绝的娇妻，脸上露出痛惜畏葸之色，“玉环，莫说这样的话。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是挖去我的心么？这还要我怎么活？”
　　“十八郎，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就算拿天下来换，我也不想离开你。”杨玉环将头轻轻枕在李瑁肩上，柔声说道：“父皇他是个聪明人，是要做千古明君的。只要咱们不答应，他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说，这件事情群臣也不能答应啊。对不对？”
　　李瑁沉默良久，才讷讷说道：“玉环，此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父皇…父皇他是铁了心的要你……”杨玉环一僵，抬头看着李瑁。李瑁目光闪躲，低头避开那直勾勾的视线，但他很快又抬起头，坚定地道：“玉环，你放心，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他日我做了皇帝，一定接你回来。那时你还是我的正妃，我的皇后。除了你，我谁也不要，谁也不要。”
　　“你若做不了皇帝呢？”杨玉环怔怔的看着郎君，轻声呢喃，“你若做不了皇帝又该怎么办？”
　　“不会！”李瑁拥住杨玉环，急切地道：“父皇他答应了的。”
　　“他答应了什么？！”杨玉环使劲儿一挣，从李瑁怀里挣脱，尖声喝问，“你又答应了什么？！”
　　面对悲愤交加、怒形于色的杨玉环，李瑁顿时失声。他伸臂再要抱过去，却被杨玉环一把推开。李瑁只得焦急地叫着，“玉环，玉环……”
　　杨玉环霍然起身，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同床共枕五年的男子，冷声道：“你答应将我送入内宫服侍你的父皇；你的父皇答应传位给你，是不是？！”
　　李瑁低头垂泪，哽咽道：“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好个没办法！”杨玉环怒极而笑，她一把揪下发髻上的钗钿步摇，丢在李瑁面前，“你不过是怕丢了这荣华富贵吧？我倒要看看你拿妻子换来的帝位怎么坐得安稳？！”
　　“玉环？！”李瑁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性格婉顺的妻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横眉立目，厉声叱喝，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恰此时，从外面传来宫廷内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殿下，寿王妃准备好了么？皇上派人来催了！”
　　杨玉环脸上漾起笑，双目中眼泪却转了几转，掉下来。她反手一抹眼泪，道：“谁稀罕做什么王妃！谁稀罕当什么皇后！怪只怪我识人不清，竟以为你是可托终身的良人，选了你这么个孬种！”说完，她退后几步，深深地、绝望地看了看李瑁，扭身，一头撞向富贵华丽的三彩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