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质辛x五月（后续） ...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化阐提也还会想起，和母亲分离的那一天，母亲落在他侧脸上的温暖的手。午夜梦回，他时常忍不住拷问自己：如果当年，他能态度更强硬的要求母亲带上护卫，或者更坚决的恳求母亲不要离开天阎魔城……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千年生死不见的分离呢？
虽然断灭从未为此抱怨过，但他知道弟弟毅然离开魔城的原因之一，就是由此而生的愤怒。或许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容易责怪彼此，即便是他自己，有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愤怒的想到：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仅仅因为他是哥哥吗！明明父亲和妈妈在的时候，他也一样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断灭凭什么违背父母的教导，不顾兄弟之情，选择弃他而去，投身正道呢？
抱着这种不满，在设计让弟弟返回魔城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些激烈的手段，把引诱弟弟的净无幻也卷入了其中。断灭阐提当然不肯就范，每次返回魔城，都少不了要和哥哥大吵一架。两兄弟就这样别扭着度过了很多年，直到阇魇那迦急急而来，这位侍奉过两位魔皇的使者，为主人带来了一个堪称梦幻的消息：“魔主，我见到魔后了，她还活着，她居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呢？他化阐提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五月失踪以后，难道他没有找过母亲吗？不是的！天上地下，不管是天佛原乡，还是中阴界，他都已亲身前往搜寻过，甚至因此意外得知了父亲的身世，和祖父和伯父也取得了联系，但是，只有妈妈，无论他怎么寻找，天地间都没有她的半分踪迹……
然而这样的事，阇魇那迦自然是无法说谎的，毕竟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又有什么意思呢？下意识的，他化阐提想要亲身去见母亲，却又在踏出魔城的那一刻迟疑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最终选择了把弟弟叫回魔城，让他前去打探消息。
任云踪满脸怀疑的去了，又满脸眼泪的跑了回来，给哥哥带回来一袋彼此再熟悉不过的点心。两兄弟难得亲近的坐在一起，拿着母亲做的点心就着酒，任云踪哭哭啼啼的告诉哥哥：五月不仅完全忘记了他们、见到他也没有想起以前的事，身边还有了新的伴侣，甚至还怀了对方的孩子！
闻言，他化阐提内心一颤：他和断灭虽然都是母亲膝下长大的孩子，但并没有继承母亲的血脉，因为父亲憎恶自身血统，一心只想要纯血魔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所以并未与母亲生育后代。小时候，他也曾因此忐忑不安过，还是五月搂着他，告诉他，血缘代表不了一切，他永远不会失去来自她的爱，然而现在，她终于也要有新的孩子了吗？
但没关系，他当然可以用武力、用阴谋把母亲抢回来：毕竟魔的本性就是掠夺、厮杀、占有；更何况母亲原本就属于他们。但是断灭阐提把手放在了哥哥的手背上，用含泪的眼睛，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
他哽咽着说道：“哥哥，你知道吗，最让我痛苦的，不是母亲将要有新的孩子，而是……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只是，想要她一直这么快乐。”
自从父亲离世以后，母亲留给他们的，就只有眼泪了。
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一千年了，难道还不让她拥有新的生活吗？
在离开母亲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比起满足自己的欲望，断灭阐提更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因为她是自己的人生里，最初教会他如何去爱的那个人。
然而，即使被他这么劝说，他化阐提也是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半晌，他才狠狠咬了一大口点心，向弟弟透露了一个因为他们在闹别扭，所以自己故意不说的事情：祖父缎君衡不久前让伯父黑色十九过来魔城告诉他，他成功找到了魔皇魂灵的所在，并且已经在着手安排父亲的复活事宜了。
断灭阐提：“……”
这下子，心事重重的人变成了两个。直到返回登道岸，伏在净无幻的膝上，任由她抚摸自己的头顶的时候，任云踪也还在烦恼：这下子要怎么办？可就算是父皇顺利复活，也没法让母亲腹中的弟弟或妹妹消失不见啊？！到时候，岂不是更让父母彼此心碎？
然而时间当然不会因为他们两人的烦恼而停下脚步。更别提即使哥哥不作妖，此时的苦境也不乏作乱的反派，任云踪尽量避开了和五月的见面，只是在背后偷偷注视着她，见她怀着身孕，还要跟着一行人四处奔波，心中更是对蔺九霄气恼不已：他已经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爱，居然这么不珍惜，倒叫母亲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再然后，魔皇便重返了人世。
和两个儿子并一众臣子见过面以后，质辛先是辛辣的讽刺了特意离开中阴界，前来帮助他复活的缎君衡，并因此和十分不满他的态度的黑色十九打了一架。随后，他借口自己要闭关恢复实力，独自避去了魔皇陵，这个异常的举动一下子引起了他化阐提的警觉，让他在转瞬间便想明白了父亲如此异常的缘由。
“不好……只怕他的魂魄附身在红潮之上的时候，也能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他尴尬而无奈的向家里人解释道。“所以爹亲他才对祖父你如此不满，因为妈妈正是在去中阴界见您之后失踪的……他大概也看到了妈妈如今的状况，所以，甚至没有问起她为什么不在魔城……”
对于此事，缎君衡也是无可奈何:他当然希望命途坎坷的养子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但天命如何会轻易满足人们的愿望？这一千年里，五月究竟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若是对方也遭遇了诸多痛苦，才会忘却前尘，难道他们要强迫她放弃如今安稳的一切，重返质辛的怀抱吗？
唯有断灭阐提一言不发，却在心中叩问道:问题是，他们父亲是这么一个好说话的人吗？
魔皇接下来究竟做了什么，大概只有百忙之中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对手的蔺九霄清楚，不过，他素来心大能跑马，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全然没有发现自己遇到的麻烦，其实完全来自于他对青梅竹马毫无边界感的亲密。
而这对“情敌”最终没有闹到决一死战的地步，却是因为随着魔皇的复生，倍感危机的鬼知神觉提前按下了止战之印。在此之后，穿越者们惊恐的发现，整个苦境仿佛被按下了退回键，所有人的记忆都回到了圣魔大战开始以前，连好不容易身体有所好转的五月都昏倒过去，醒来后捂着头告诉朋友们，她好像又忘记了什么东西……
问题是，她原本就在失忆之中，是以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怅有所失，并不知道魔皇质辛因圣魔大战而生，所以止战之印盖下以后，他的整个存在都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了，包括他自己。蔺九霄则是为此愤愤不平：五月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为什么老天还不肯放过她？！
为了让郁郁寡欢的好朋友能开心一点，他开始频繁的陪着五月去热闹的集市闲逛，给她买各种她感兴趣的东西，毕竟孕妇得有个好心情嘛。五月虽然没什么兴致，但当然不好拂了青梅竹马的好意，于是两个人就像小时候手牵着手去集市上享用了美食，随后一边斗嘴，一边在小溪边散步消食。
然后……五月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高大俊美的黑衣男人迎面而来的时候，蔺九霄下意识的侧过身，把五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虽然他们此时并非身在小树林中，但对方明显不是普通人物，当然还是小心为上。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望着他，五月的心脏一下子疯狂跳动起来。她情不自禁的用眼睛追随着对方，看着他抬起眼睛，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然而片刻之后，他就移开了视线，同两个人擦身而过，往盛开着鲜花的山坡走去了。
“好漂亮的人，可是看穿着打扮不像正道啊，不会又有新的反派势力出来了吧？”蔺九霄嘀嘀咕咕的同好朋友八卦，五月却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有些担心的弯下腰，从下往上的去看少女的脸，一边继续说道:“怎么啦？你累了，想回家园去了吗？”
在看清五月脸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五月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她当然一清二楚，因为即使不用手去触摸，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流淌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深深的痛苦好似一双手一般扼住了她的整个心神，就好像她灵魂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东西正在离她远去一般。
忽然间，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名字像一尾银鱼在记忆的深潭中倏忽游走，她越是拼命收拢思绪的网，残破的回忆就越发割裂成扎进掌心的碎片。破碎的闪光里，隐约浮动着雪松气息的拥抱、落在耳畔的轻笑，可当她颤抖着想要触碰那些光影，所有温暖具象，都在触及指尖的瞬间，化作了带着铁锈味的灰烬。
“……质辛！”终于，她脱口而出，下意识的转过身，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见此情形，蔺九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上去，一边担忧的叫道：“五月，别跑那么快，小心摔跤啊……五月妹妹！”
她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花海之中，正低着头摘下盛开的鲜花，抱在臂弯里。他漆黑的衣衫与眼前明媚的场景其实颇有些格格不入，但不知道为什么，五月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了微笑。
“质辛！”她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男人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她，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他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质辛……是我的名字？”
“你不记得了吗？”五月担心的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的侧脸。质辛偏过头，把自己的脸往她温暖的手心里送了过去。
“嗯，不管是我的名字，还是你的名字，还有别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他十分直白的说道，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正亲密的搂抱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有什么不对。“不过刚才见到你，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是……什么？”五月歪着头问道。质辛于是把臂弯里的一大捧野花全都塞进了她的怀里。虽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花与她的美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要对她说——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质辛x五月（后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