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唐竹英

75、实施封村行动

　　刚刚过完除夕，就收到了通知，要求实施封镇、封村、封组、封户行动。
　　领导说，外面流行一种传染病，类似流感，传染性很强，会人传人，且目前无药可治，已经有人死去。为了不让那种怪病传进余镇，他们将拒绝任何外面来的人进入余镇地界。这个时候，地界意识比什么时候都强。
　　外面的人不让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让出去。因为，出去了，别人也不让进。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感到有些惶恐。夏初阳凭直觉，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岳父说到这病时，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余镇人民医院，此时人满为患。只要是有感冒迹象的，都往医院里跑。
　　但是，这样下去，得病的变得很危险，不得病的，也变得很危险。医生自己都觉得无所适从。他们全把自己包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切消毒手段都用上了。
　　不许传谣，不许夸大事实，不许制造恐慌。廖院长在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声色俱厉。
　　夏初阳问起廖院长那种病的具体情况时，他神情肃穆。
　　“我们现在已经把入村口全封了，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不许进。”夏初阳道。
　　“这是一场战争啊！”廖院长沉吟道，“老爷子的话竟然应验了！”
　　夏初阳望着廖院长，这个大自己二十岁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这本来就不是玩笑，就如同他应该称这个叫廖院长的为岳父或爸爸一样，本来就不是玩笑。
　　夏初阳把岳父说的话，在会上跟村里班子成员说了。大家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显得比任何时候都齐心。
　　寒风凛冽，他们在村口设了关卡，全都尽职尽责地守在那里，不停地跟过往的人们做思想工作。村里的人站在关卡里面，想出去走亲戚；村外的人想往里走，想进去走亲戚。
　　夏初阳大着嗓门道：“此时保持距离才是最亲的关系！离谁最远，就对谁最关爱！”
　　村民们不懂这个，龙奂生干脆动用了最粗俗的话来驳斥他们：“你去别人家，就是想害死别人，懂么？你对亲戚亲，病毒对亲戚亲么？你这不是去拜年，是去送祸！哪个喜欢你们嘛！”
　　周在桦也帮腔道：“这时候什么最重要？命最重要！你打电话问问，你亲戚想让你们去他家么？”
　　村民们还要说什么，旁边的孟远程也清了清吼咙，道：“哪个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就再也不要回石岗村了。我们石岗村不要害人精！”
　　“要不要，你说了不算！”终于还是有人与村干部吵了起来。
　　夏初阳眉头一皱，道：“那好吧，你去走亲戚！看人家放不放你进去！”又对外头的人道：“你们不是我们村的人，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们进去！除非你们村的干部打来证明！当然，今天这个证明谁都不敢打，就算是县长，也不敢！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敢保证？”
　　“你们还让不让人过年了？不就是感个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哪年冬天没人感冒？感个冒还不让人过年了？我还要给我老亲家送猪肉去呢！”喂猪的老李挑着一担猪肉就要往外走。此时，猪肉挑子放在地上，人就往关卡这边走，边走还边说。脸色有些横，像打了霜的皱叶子。
　　“年前不去送，这个时候送，真会选时间啊！”夏初阳道。
　　“这个时间正好啊！大年初二，不让人拜年是什么道理？”老李仍旧横着个脸，与那时候他家的猪生病时，完全两副表情，两种态度。
　　风继续在吹，雪也开始从天飘落，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村口的人也越聚越多，需要应对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多。村干部们的工作越来越难做。夏初阳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板了脸孔，道：“平日里跟你们讲了那么多道理，今天这事，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无论是谁，都不许进出村口！谁进出村口，出了问题由谁负责！”说这话时，他的嗓子已经变得嘶哑，但声音里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仿佛每个吐出的字眼都结了冰。
　　大家还杂七杂八地说着话，但却没有人敢硬闯。夏初阳对站在关卡外，想进石岗村的外村人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但我知道，你们现在想回村里，是回不去了的！看你们村的村干部让你们进去不！”有个穿着黑棉袄、系着红围巾的女人道：“我们村才不像你们村这样哩，出来时，根本就没人拦我们！”
　　“你们是哪个村的？”龙奂生问。
　　“沙岗村的！”红围巾女人大声道。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夏初阳道，“你们村刚刚封村了，在余镇干部工作微信群里我看到了你们村村长发的照片！”
　　说着，就拿给她看。红围巾女人嘟囔了一句，悻悻道：“不会吧，我们来的时候都没封哩！”
　　夏初阳道：“余镇所有的村都封了，你们村会例外？”于是，把那些照片都翻了出来，一一指给他们看。
　　“这是什么运动啰？看起来，好像很严重！”老李嘟囔了一句。
　　夏初阳清了清嗓子道：“老李，当初你家的猪得了病时，是不是死了几头？如果不治疗是不是会死得更多，甚至会全部死掉？”
　　老李道：“是啊！是有可能！”
　　夏初阳道：“那现在，有种病发在了人身上，已经有人死去，且目前为止，还没有药可以治疗！并且我告诉你，就像我们之间这样讲话，如果我有那样的病，你或许已经传染上了！”
　　老李不由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惊疑之色，道：“不会吧？这么厉害！”
　　夏初阳道：“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离咱们这里百里之外的咸溪村是不是得过一场瘟疫？”
　　老李道：“听老辈人说起过，那个村子的人后来全死光了。人传人，一个传一个，一个都没剩下！”他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又是那样的瘟疫？可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吧？”
　　夏初阳道：“是一种由病菌引起的病，和瘟疫差不多，而且，现在还没研制出治疗的药！也就是说，它致人死亡的概率，和当年咸溪村的差不多！不然，中央新闻联播也不会天天播报了。中央新闻都播报了，就说明这病的严重性！从上到下，现在到处都在实行封锁，这体现了上面对百姓生命的珍视，并不是为难大家，希望你们能懂上面的一片苦心！如果当初咸溪村的人逃到别的村去，那么，别的村也会染上病，一个传染一个，最后也会全死光！啊，我这不是恐吓大家——你们自己也能想到的啊！”
　　大家静默了一会，又有人道：“可是，我们并没有得病啊！”
　　夏初阳道：“在没发病之前，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带病菌！但一旦发病，凡是和你接触的人，就都被传染了。病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你敢保证自己没带病菌？你敢保证你身边的人没带病菌？刚刚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我夏初阳身上带着病菌，那么，现在你们说不定已经被传染上了！”
　　老李想了想，对戴着口罩的夏初阳道：“你说得有些道理！”
　　旁边的龙奂生道：“那就请大家各回自家，不要到处跑，不要互相串门，就算是和自家人，也要保持距离啊！”
　　这时，夏初阳的手机响了，是村中一个叫张群的村民打来的，他说他和她爱人去岳父家拜年，想回家来，却被告知不许回去，必须到那里待上半个月才可以回家，而他们一家四口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没带，让他想想办法，能接他们回来。
　　夏初阳道：“没办法可想，他们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挂了电话，他把张群的情况跟大家说了，又对几个村干部道：“他们是怎么出去的？我们不是从大年三十后半夜开始封村的么？”
　　龙奂生道：“是啊，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周在桦道：“他们是三十那天下午去的，在他岳父家团的年！”
　　夏初阳道：“那时候还没封村！唉，就让他一家子在岳父家待到元宵后再回来吧！”
　　大家听夏初阳他们说的事情越来越真实，便开始相信，也不再为难村干部。老李道：“我赶紧回去算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杨医生呢？说不定杨医生有药可以治疗那病呢！”
　　夏初阳一怔，道：“这病与你那猪病不同，目前为止，还无药可治！”
　　老李叹了一口气，道：“唉！原来除了癌症，也还有别的治不好的病啊！”
　　龙奂生面无表情，对他道：“人类治不好的病多着哩！”
　　老李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挑着一担猪肉就准备回去。夏初阳道：“老李，你家还有多少头猪啊？”老李道：“还有二十多头哩！”夏初阳道：“暂时不要杀啊！这段时间大家都不能出去买菜，过不了几天，把家里的过年菜吃完，大家没肉吃了，你再杀猪卖给咱们村的人啊！”
　　老李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道：“好哩！”又道：“不过，今年猪肉本来就少，价钱会有点贵啊！”
　　夏初阳道：“按市面上的价格卖就行！”
　　老李道：“行！”说完，就挑着一担猪肉回去了。大家看到老李走了，也都挑着拜年的礼物回自家去了。倒是外村的几个人显出很为难的样子，道：“我们进不了你们村，也回不了自己村，该怎么办哦？”夏初阳道：“赶紧回去，跟你们村的村干部说明情况，你们出来的时间不长，应该会准许你们回去的！”那些人道：“那你们可以为我们作证么？”夏初阳道：“我们只能证明你们没有进入石岗村，至于你们出村以后，到哪些地方去了，谁又能证明呢？”红围巾女人听了，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得有道里。”
　　村口终于没有别的人了，几个村干部围着火盆烧起火来。天真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