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唐竹英

22、她有点病

　　夏初阳是在十天之后送敬老院的许放归去余镇人民医院住院时再次见到杨莫羽的。也就是在那天，他从医院护士的口中得知杨莫羽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消息。
　　杨莫羽穿着一身白衣天使服，挽着的发髻上别着一个白梅花发簪，脸上化着淡淡的祼妆，没有涂腮红，没有描眼影，也没有涂唇膏，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却也了无生机，像刚生病出院的样子，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林黛玉也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上班时的形象与那日在王书记的追悼会上见到的形象倒有些相似，不过那时似乎比此时要更有活力一些。夏初阳没想到工作中的杨莫羽会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她倒是很负责，自打他窥视她的形貌和举动以来，她一直都在为住院部的病人看病，时而观察，时而问讯，时而记录，时而叮嘱，她倒不像是个对工作、对病人敷衍塞责的医生。
　　到了许放归的病床边，她照例采用望、闻、问的方法对病人进行了诊查，并嘱咐护士把本院自己研究的感冒药给病人冲一杯喝。许放归听说要给他药喝，而且还是医院自己熬制的中药，不由面露难色，表示拒绝。那药苦死了，我不喝！他说。你老成这样了，还怕喝药？那来住院做什么？你都不想活了，那来住院做什么？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说话的呢？你这个当医生的怎么说话的呢？许放归大声道。这就这么说话的！人家那些当兵的娃娃们小小年纪都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有的还为大家的安全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老成这样了还那么怕死，我真是服了你了；怕死就怕死，怕死就得喝药，可你连药也不想喝，那就到家里等死算了，来医院做什么？杨莫羽边说话，边把挂在右边耳朵上的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表达轻蔑之感的眼睛。许放归一听她这话，早已暴跳如雷，他想一跃而起对这个站着的年轻医生来一拳，可明显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还边用手指着杨莫羽，每条暴突的青筋上都写着“愤怒”两个字。忽然，他哇地一声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接着又是一阵咳，又是一口痰，直到最后，他把浓痰全部吐了出来，才腾出口来骂杨莫羽。你不配当医生，我要告你们院长开除你！
　　他骂了一连串脏话狠话，杨莫羽却没还嘴，只嘱咐护士，想办法给老头灌一碗中药进去，然后给他打一针镇静剂，让他好好睡一觉。说完她再懒得理他，走了。许放归听到了，又不干了，要死要活地挣扎起来。嚷嚷着要换医生。一向耐心十足的护士听他还在吵，不禁道，换什么医生啊，她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目前患呼吸道疾病的人这么多，医生都忙不过来，杨医生能过来给你看病，对你是再好不过的了，你还嚷什么嚷！她有多好，她有多好？啊，我看比不上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哩！夏支书，你说是不是？刚刚发生这一幕时夏初阳一直在场，但他一直没说话，许放归把夏初阳当作是自己这一边的，见他没话话，便有意将他牵扯进来。就算是赤脚医生帮你看病，你也得配合吧！要你喝个药都这么难，人家怎么给你看病啊！夏初阳话里并没有要帮许放归的意思，反倒有些嗔怪他的不是。护士不由朝夏初阳笑笑，心想，总还有人是明事理的。接下来，夏初阳要护士去拿她们医院自己研制出来的中药，拿来之后，又哄着许放归把药给喝了。待他苦着脸喝完药，夏初阳道，人家女医生说得对，你啊，就是个不听话的老头子。你不听话啊，这病就不得好，你这病不得好，我就得陪你住院，我陪你住院那谁去抓坏人呢？咱们村里还有些沉年旧案没破，还有那么多坏人没抓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在村子里活了这么久，那些破事我当然知道。于是，许放归又给他讲起过去的事情来，说来奇怪，他再没咳嗽，说着说着还睡去了。
　　看他睡去，刚刚清理完地上痰迹的护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给他喝了什么药？他这么快就睡去了？护士道，治疗咳嗽的特效药，我们杨博士研制的。你说刚才那个女医生？嗯嗯。她还是个博士？嗯嗯。这药是她自己研制的？嗯嗯，是她带领她组建的团队研制的。这个地方有实验室么？怎么没有呢，有啊，我们医院有我们全县最好的医学实验室，不然，人家一个名校毕业的博士生也不可能来咱们这个镇医院当医生，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