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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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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谒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梦魇，但是他清醒不过来。或者说，可以清醒，但是他不愿意清醒过来。
他的师尊，那个永远面无表情性子清冷的师尊，现在正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目满眼皆是喜庆的红，香案上摆放着一对硕大却没有点燃的红烛，门和窗户上都贴着硕大的囍字，以及两人身上大红色的衣服，都让他知道，这是一张精心布置好的婚床，还是他和他师尊的婚床。
明明知道这只是幻境，自己根本不该把这师徒结亲有违人伦道德的一幕当真，他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地悄悄握紧了掌心。
紧闭着双眼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脸色从始至终冷冷淡淡，他开口，语调冷清，咬字清晰：“魔皇大人又有何事，大驾光临寒舍，还费尽心思在不惊动在下的情况下将寒舍布置成这样。”
明明是陈述的句子，却硬生生让林谒从心底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掌心，过大的力道已经让指甲戳破了皮肤。林谒拜入师尊江易门下已经好几年了，江易天性冷淡，对他的态度却堪称温和如一，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他，当然，这或许也和他一直表现出色，让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错有关。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师尊对他说这么重的话。就算非常清醒地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是梦魇，他也觉得很不习惯。
至于梦魇口中提到的魔皇称呼，他则是根本没在意。他林谒可是师尊座下的乖孩子，他怎么可能会背叛他的师尊入魔变成什么魔皇呢，这么玄幻的故事发展就是民间的话本子都不这么写了，也好意思拿出来糊弄他这个修仙人士。
梦魇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不正常，当然，就算察觉到了也没有半点用处，只要林谒的心神没有失守，那么他就只是一个纯粹的由阵法从林谒的心底提取到的内容捏造而成的程序而已，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照本宣科，毫无声调起伏地念：“还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在下的衣服换成红色，何必。自那一日你当着我的面屠尽夙夜殿所属所有弟子，穿着那一件染成血衣的白衣入魔起，我江易生平最恨的就是红衣。”
夙夜殿？听到熟悉的字眼，林谒终于恢复了思绪，夙夜殿他自然是不陌生的，那是他师尊座下所有的记名弟子与不记名弟子共同生活的地方，也是他闲暇时除了自己的和师尊的之外最常呆的地方。
屠尽夙夜殿其下所有弟子，入魔？明明都是自己知道的字眼，组合起来表达出的意思却把林谒惊了个彻底。林谒下意识重复了咀嚼了一遍这句话，夙夜殿上下弟子近百人，皆是自己最为熟悉的面孔，屠尽？
他尚且年轻，只是想到一张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失去活力这种可能，都把他震惊到心神俱颤，只差一点就被梦魇抓住机会入侵。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润与关怀的声音自外而来，直接把恍惚的林谒吓了个清醒：“谒儿，在想什么呢，快守住心神。”
林谒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他的师尊知道他在试炼中遭遇了梦魇，急匆匆赶到了，有正牌师父在，梦魇那连三分真传都没得的拙劣模仿自然不能再入他的眼，他赶紧按照江易的嘱咐守住了心神。
梦魇见他没有了破绽，没有了下手的机会，只能继续按照程序继续演下去，他动作生硬的垂下眸，语气越发冷硬：“怎么，魔皇大人是还没有在这里呆够么。在下已经累了，魔皇大人请回吧。”
“师尊……师尊难道还是不愿意原谅谒儿么？”让林谒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自顾自行动了起来，伸手扣住了江易的手腕。但这显然并不是他被梦魇入侵了心神，因为他的正牌师尊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给出。林谒很快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最为特殊的梦魇，预知梦魇之中的自己。
预知梦魇是整个修真界里传说中最可遇不可求的梦魇，与其他梦魇只会疯狂攻击修士的心神想要修士的命不同，预知梦魇会直接把预知到的以后会发生在修士身上的、最容易造成修士心神失守的事情展现出来，只要能够在这种梦魇的攻击之下活下来，就大概率能避开那件事的发生。自然，如果运气不好实在不能避开的话，可以提前就做上一些准备，也能应对得更加轻松一些，自然也是好的。
“原谅？”梦魇江易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甩开林谒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你也配来求我的原谅？你在屠尽夙夜殿其下所有弟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至此只有不死不休这一种结局。”
“师尊……”梦魇林谒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喃喃的唤着他们之间最亲密的称呼。
梦魇江易收敛了僵硬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扭开脸：“不要喊我师尊，我已经没有你这个徒弟了。”
林谒看到自己伸手捏住了江易的下巴，逼迫着他转过脸来。江易显然是有过被这样对待的经历，他反抗了起来，动作激烈的惊人，他在激烈的挣扎中已经有些吐字不清，但他依旧努力尝试着，勉强才掰开一点他的手，尽量一字一顿的说：“不要逼我再自绝一次，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在一次次的自杀中彻底崩毁了，上一次还是你燃烧精血才勉强救回来的。这次自绝下去，你就是杀尽了天底下所有人，也不可能再救回来。”
这样的威胁实在太过可怕，就算是已经在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的林谒，也无法忽视这太过坚定的威胁。他松开手，脸上也已经失去了表情：“师尊……你这是何苦。”
“何必？你这问题可还真是可笑。”江易伸出在红衣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的手指在自己下巴处的红痕之上按了按，他反问道，“屠尽夙夜殿所属所有弟子，杀光我的挚交，重伤掌门，废我修为，以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我苟延残喘活下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感恩戴德？”
林谒此生都没见过自己的师尊用平时询问他修炼进度如何的温和语气说出他根本不敢去细想的话语，他想要伸出自己抑制不住正在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师尊，但他依旧没法操控这具身体。林谒总算是明白了，预知梦魇只能让他看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地展现出来，他根本没办法插手去改变这一切，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也只有资格做一个旁观者。
他因为这种认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却突然发现，似乎并不只是自己感到悲哀。
是的，这具身体本身，也充斥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悲哀。在那与林谒破碎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冷静的表情之下，这具身体的内心，也被悲哀充满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谒呐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选择性忽视了这一点，他根本不需要有人回复他，他只是需要一个有效的发泄渠道，仅此而已。
“是啊，为什么呢。”一个听起来非常熟悉的声音非常突兀地出现了。
“你是谁？！”林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询问道。
那个神秘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林谒提问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想了很久，想到他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崩毁都没有想出一个答案，于是我动用禁术将自己血祭，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来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是找不到了，但是你还有机会，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也只能给你这个机会了。当然，如果你也失败了，禁术会再次启动，重新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
林谒要是听完这一长串的内容，还猜不出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他也就白活到现在了。这是他自己，亦或者说，是很多年后的，已经和师尊走到了不死不休这般局面的，他自己。
他刚想要张口问问未来的他自己，他和师尊到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在逐渐脱离这个小世界，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这被梦魇空间排斥了。
排斥？自己还没有解决掉梦魇，梦魇空间怎么可能会排斥自己？林谒的脸色变了，未来的自己做了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他根本没打算给自己透露一点未来的事情！
林谒自然是没办法解决掉这股排斥的力量的。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个梦魇之中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失去了阵法对林谒灵气的抽取，梦魇的维持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却始终还在崩毁边缘徘徊。
“哈哈哈哈，居然还真的敢相信我说的话，当年的我，可还真是，天真。”魔皇的笑声响彻整个梦魇空间，在空旷的梦魇空间里回荡，止住笑，他的声音变得越发阴冷了起来，“既然当年的我会一步一步走向那种结局，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果然是跨越世界线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居然被这个世界的法则约束了起来，不能把你取而代之，还真是让我，嫉妒得要命啊。”
伴随着最后的一句话的话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整个由梦魇塑造出来的世界也彻底崩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