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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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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手臂冰凉的触感,吉八惊讶万分地垂下头,发现遇雪正背对着自己,挡在他们面前。
闻言,那本专注于打情骂俏的碧月与林公子也都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去。遇雪松开制住吉八的手,朝丫鬟双手作揖道:“我与吉兄自打出生起便从未沐过浴,要真在这里脱个精光,岂不污了姑娘公子的眼?”
“呵,你脱你的便是,管污不污我们的眼呢。”丫鬟铁了心要看他们出丑。
遇雪凝起眉头,正欲上前辩驳,吉八突然推开了她,叹气道:“妹妹别为我担心,这种事我其实都习惯了的。”
“可…”
遇雪不甘心,正要再度挡上前去,后面的林公子突然发声了:“妹妹?这灰头土脸的小乞丐是个女的?”
一听这话,遇雪两眼便直冒火,好家伙,之前叫我丑八怪忍忍就算了,这回直接来个男女不辨,你们这里的人眼睛都是被屎糊了吗?
小丫鬟见状也好奇地仔细瞅了瞅,随即惊道:“呦、还真是个女子,长得还不错。”
遇雪欣慰地笑了笑,总算碰到个实诚人了…
那碧月乍知遇雪的性别,眼底便有了惊疑之色,再暗暗打量一番,更是晦沉难辨,然而她面上仍是春风和煦,只轻咳两声,余光扫向身旁男子,道:“既是女子,再加上我也本不想为难他们,今日便到此为止,林公子,你看如何?”
那林公子本就无捉拿二人之意,一听这话,也是乐得轻松,忙不迭地点头称是,随后,丫鬟又撂下几句狠话,便紧随二人而去。
折腾了大半天,愣是一个子儿没捞着,还白白受骂了一通,遇雪心里窝火的紧,眼下已近亥时,除了酒肆青楼还闹哄哄的,街上也没多少人了,于是吉八便与遇雪商量,二人分开乞讨,也好省点时间。
遇雪本不想与吉八分开,可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再要不到钱她估计自己今晚非饿死不成,便只好答应,独自来到一家看起来客流量最多的青楼旁蹲着,铁铸招牌上刻着“醉梦仙”。
遇雪还是脸皮薄,只被店门小厮驱赶了一次便不敢再在大门口多加停留,就只在青楼旁的暗巷里晃悠。
雪下紧了。
温度冷到了极点,遇雪实在是没有体力了,她抱着打颤的双臂,倚靠着砖墙,哆哆嗦嗦地坐了下来,然而屁股还未挨地,手边突然有了动静,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抽开,接着便闻一阵振翅之声,她随着那声音方一抬起头,便被低矮的房檐上掉落的积雪砸个满脸。
待她拨开脸上的积雪再定睛一瞧,不由得愣怔在了原地。
一轮圆月方从黑云遮蔽中显露了本来面目,清冷的光线柔和地泼洒下来,使得剥落了积雪的瓦片泛着丹青色,视野的中心,一只雪鸮背对着月亮,双脚紧紧抓着爪下瓦片,洁白的羽毛散出淡淡的银色光晕,两只眼睛如黄铜一般又圆又大,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遇雪。
“好漂亮的鸟。”遇雪揉了揉眼睛,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一人一鸟对视了半天,许是发现遇雪并无敌意,那雪鸮也放下了警惕心,振翅一挥,再度飞回了遇雪脚下。遇雪蹲了下来,细细地打量这只鸟,她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看这大肥鸟好像不怎么怕人,她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了它。
那雪鸮本没有再看遇雪,结果一经触碰,大脑袋便以180度平滑地旋转了过来,它眯起眼,状似不屑地将遇雪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高冷地别过头去,伸出粗短的肥腿,将圆滚滚的身躯又往旁边挪了挪,不再理人。
“这年头连鸟都这么嫌贫爱富的么?”遇雪兀自哀叹一番。
此时,那雪鸮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正紧紧盯着青楼暗巷的侧门,丝毫没有注意到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灭顶之灾。
*
醉梦仙今日客人格外的多,头牌香莲却又因病谢客,老鸨和青楼其他姑娘们忙得顾头不顾尾,这不,刚送走一位客人,店门前又停下一个轿子,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
眼尖的店门小厮一眼便看出这轿是由上好红木打造,上头还刻着精致的浮雕,想来也是造价不菲,再说连赶车马夫穿着都十分讲究,里头坐着的定是位尊贵的爷,这样想着,他忙脸上堆笑,把手搓得跟苍蝇似的迎了上去。
然而还未到轿门跟前,一黑衣护卫突然拔刀挡在小厮身前,长得凶神恶煞的,张嘴便喝:“腌臜玩意儿也敢上前污公子的眼?叫你们老板出来,跟他说今儿的场子我家公子包了,你们现在立刻清场。”
“什…”小厮被惊得哑口无言,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只见那护卫手往后一挥,一布衣奴役便低头抱着木箱走上前来,那箱盖方一打开,小厮就差点被里面金灿灿的黄金给闪瞎24k钛合金狗眼。
小厮派人抬了黄金回了青楼,将这事儿一字不漏地报告给了老鸨,老鸨听了惊得花容失色,要知道,现如今出手还能这么阔绰的,若非经商大亨,定是京城里当官的,前者倒也还好,若是后者,他们是万万得罪不起。于是老鸨当即吩咐即刻清场,还在店内的客人消费一律全免。
不出半刻,原本在醉梦仙饮酒作乐的客人们便被全部请了出去,青楼上下门户紧闭,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吉八刚刚便已讨足了今日份的铜板,这会儿正准备去醉梦仙那里寻遇雪一道回去,结果便看见醉梦仙门前这幅清冷景象,心里好生奇怪,按说这家青楼是24小时迎客的,今晚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青楼门前也不见有遇雪的身影,难道是先自己一步回去了?
吉八正准备打道回府,结果路过青楼旁的暗巷时,鼻腔里突然闯入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他顿时两眼放光,口水四溢,顺着这股香味便走进了暗巷。
在月光都不愿眷顾的漆黑小巷,角落里正燃着一簇微弱火光,吉八走近前去,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那火堆旁,手忙脚乱地往里添加枯树枝叶,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快活。
吉八伸长脖子努力地辨认了几秒,才敢不确定似的压低声音叫道:“妹妹,是你吗?”
那人闻声肩膀一颤,僵硬地转过头来,头发上沾得都是白羽,满嘴油光发亮的,她身后的火堆上还架着个烤得半熟的秃鸡。
“吉八?”遇雪咽了口唾沫,哑声道。
见那人果真是遇雪,吉八兴奋地翘起来辫子,哼哧哼哧地跑到遇雪跟前,也不征得她的同意,上来就撕了一个鸡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问道:“这是妹妹铜板讨完去买的鸡?”
“啊,不是。”遇雪尴尬地垂下了眼,又往火里扔了几个枯枝,道:“铜板我一个都没要到,这鸟是我抓的。”
“抓的?没想到妹妹还有这等好身手。”
“还好还好,要不是饿急了,我也不想伤害这么可爱的生灵嘛。”遇雪笑着将烤鸟翻了个面。
这雪鸮本就肥胖,即使不擦油,经大火一烤,脂肪融成水滴状的油脂渗出,在烤得金黄酥脆的皮上滋滋作响,肉质鲜嫩多汁,是适合一家人在午后共同享受的绝佳美味,现已加入啃他鸡豪华午餐。
“白瞎了这只鸟,要是有烧烤伴侣之类的调味,再撒点芝麻沾点蒜蓉,隔壁小孩都得馋哭。”遇雪满面遗憾地说着,随后低头便将手中的鸟腿又猛咬一大口,结果突然被个什么硬物给硌到牙齿,顿时捂住了嘴,痛呼出声。
“妹妹怎么了!”吉八被她吓了一跳,拿起她手中还未拔尽羽毛的鸟腿,仔细一看,发现那鸟爪上方用红绳系着一个物什,由于很小,又被埋没在了腿间绒毛里,遇雪便没有注意,一口咬了上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遇雪边揉着嘴,边取下了系在鸟腿上的东西,拿在眼下细细打量起来。
红绳系着的是一个非常小的镂空纯金铃铛,上面镶着几片流光溢彩的宝石,再细细看去,底端还刻着三个蝇头小字,念作“无影司”。
遇雪当即愣住了,心道:本想摸个鸟来吃,怎么偏偏是个有主的,不过想来也是,那鸟身上干净无异味,又被喂得肥肥胖胖,有主人也是很正常,那我岂不是做了偷鸡摸狗之事,真是罪过罪过。
还不待遇雪为自己做了此等缺德之事多悔恨几分,那暗巷的偏门突然“砰”地一下被推开,重重砸在墙上,吓的遇雪吉八皆是浑身一震。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咯吱咯吱踩雪音响起的是一阵“啧啧啧”的嫌弃声,接着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身着金缕薄披肩的抗寒女子,那女子脸上虽是浓妆艳抹,可也丝毫掩饰不住衰老之象,再加上嘴角那一颗带毛的痦子,遇雪觉得那八成就是青楼老鸨子了。
“我当这外头叽叽喳喳的是谁呢,原来是俩臭要饭的,滚滚滚,今儿我们忙得紧,没空打发你们,别在这晃悠。”老鸨捏着鼻子一脸厌弃地摆手道。
“是是是,这就走。”遇雪慌张把那值钱铃铛塞进爆了棉花的破夹袄里,拉着吉八就要离开。
“等等。”那老鸨突然尖声喝住了他们,随即哒哒哒地跑上前来,一双三白眼精明地上挑,细细打量着遇雪。
遇雪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货该不会就是鸟主人吧…
不想那老鸨下一秒竟脸上挂笑,喜不自胜,她轻轻地捏了捏遇雪的脏脸,道:“丫头,想吃香的喝辣的不?”
“想!”吉八抢答道。
“去,没问你!”老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待转过脸来,眉眼间仍是柔和之色,“丫头呀,我看你年纪这么小就出来要饭心里也不是滋味,正好今晚店里来了个贵客,那客人可挑的很,店里所有的姑娘竟都入不了眼,我正为这事儿犯愁…”
“打住!”遇雪突然打断了老鸨那叭叭叭讲个不停的嘴,蹙眉道:“你是要我去伺候你们那贵客?”
“哎哟,小丫头你可真是聪明,以我从业30年的经验来看,你只是珠玉蒙尘,只要稍加清洗打扮,定是胜过什么香莲,翠玉之流百倍,你要是能把那位爷伺候舒服了,我保证明天花牌首面的位置上写着的就是你的名字,怎么样?”
听完老鸨这天花乱坠的一番描述,遇雪丝毫不为所动,本想直接拒绝,正要开口,却又突然犹豫不决起来。
按刚刚老鸨所说,遇雪脑中不由得联想到言情小说中会有的经典桥段,再加上那人被老鸨形容的帅气多金,说不准就是某个重要角色,要是自己拒绝了,很可能就会错失一个千载难逢的线索。就算不是,凭着自己的足智多谋以及蝉联区组空手道冠军的身手也能从中脱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遇雪考虑了老半天,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老鸨的请求。接着她便与吉八道了别,在他“没想到遇雪你是这种人啊”的眼神中随着老鸨进了青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