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双树》玉伽枝

2、chapter 2

　　我在院子里等玲子。
　　头顶上是一片浓郁苍翠的树冠，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投下点点光影，我颇为不适的揉揉眼换了地方继续站着。
　　玲子第一次来我家，依照她对我下达的指示，为避免自己迷路需要我在庭院等着她。
　　幸好不是冬天，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给自己多围几条围巾。
　　春夏之际也不好受，温度渐渐上升，我解开毛衣外套上面的几颗扣子以此让自己凉快点。
　　“阿树。”
　　玲子拉开伸缩铁门小跑着朝我过来，她牵着我的手笑：“早知道就不用你等我了。”
　　“你们家的房子就很引人注目了。”
　　我侧目看了下自家的房子，比对一下周围邻居的，的确大了不少并且也很精美。
　　“是我曾祖父那个时候盖的，听我爷爷说快有五十年了。”
　　“那应该可以追溯到战前了呢！算是古建筑吗？”
　　我带着她进门笑了笑：“哪里啊，古建筑一般都要上百年吧。”
　　“就算不是古建筑，可是也很有纪念意义呢。这么久远的房子，住过那么多人，肯定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呢！”
　　玲子开始参观起我的家。
　　美好的回忆？我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后跟她走到了客厅，靠墙处的小桌子上摆着家里的神龛，再往上些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柔和的笑着。
　　的确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在爸爸得感冒前，这个房子里住着我、妈妈、爸爸和爷爷，这是一个充满了美好的回忆的房子。
　　我充满怀念的想着以前的日子，很快心里又空落落的，因为我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以前了。
　　我清楚明白一件事，我再也没有让我喊爸爸的人了。
　　“阿树，这是你的爸爸吗？”
　　玲子揽住我的肩膀轻声的询问道，她的神色温柔，我还是第一次在熟悉她之后看到她这么温柔的一面。
　　我点点头，继续盯着遗照轻轻道：“他在正月的时候去世了。”
　　“那他一定是和阿树一样温柔善良的人啊，我爸爸说过温柔善良的人死后在天堂一定会受到神的庇护的。”
　　玲子轻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我问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人死后会上天堂以及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吗？
　　“相信就会有的，我就相信我的妈妈在天堂一定没有病痛的侵扰。”
　　玲子的妈妈和我的爸爸一样是在那个冬天离开的，不同于我爸爸的突然离世，在此之前玲子妈妈已经缠绵病榻很多年了。
　　我鼻子有些发酸，低下头忍住汹涌的泪意：“谢谢你，玲子。”
　　我抱住了她，她也回抱住我，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孩抱在一起互相舔舐对方的伤口。
　　玲子笑我：“不要哭了，你忘记我来你家的目的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放开她，这才带着玲子来到我的卧室，卧室中央的炉子因为温度不再寒冷所以也没有烧，但因为床边那个透亮的大连窗让阳光照射了进来，所以明亮的卧室也还是带着丝丝的暖意。
　　我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把纸箱打开后露出里面满箱的废旧报纸。
　　玲子惊叹的看着我道：“这么多的报纸，我们用的完吗？”
　　我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往她后面一指，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大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每一排几乎都不留间隙的插满了书。
　　看起来，这将是一个非常繁重的任务量。
　　“我错了，我们可能还不够。”
　　玲子欲哭无泪：“阿树，我被你骗了。”
　　“我请你吃鳗鱼饭嘛，学校旁边酒井太太家的。”
　　“成交！”
　　玲子心满意足的开始从我的书架搬书下来，我则开始用积攒的报纸开始给每本书仔细的包上书皮，在前几天偶然发现一本书的书封因为积攒了灰尘抢救无效后我就有了给每一本书都包上书皮的打算。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的很快，墙上的座钟开始报点后我抬头才发现时间已经到六点了。
　　外面已经开始入暮了，太阳早已下山，月亮正缓慢的探出头。
　　“这么晚了吗？”
　　玲子惊讶的看着外面暗淡的景色，她需要半眯着眼才能勉强分辨出我窗外的那几棵树在哪里。
　　“要不，你今晚在我家留宿吧。”
　　我建议道，玲子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开始着手把包好书皮的书搬回书架上，妈妈敲门进来喊我们去吃饭。
　　“阿树，玲子，吃饭了哦，我做了超级棒的寿司哦。”
　　“谢谢妈妈。”
　　“谢谢阿姨。”
　　我和玲子相视一笑，携着手并肩走了出去。
　　坐在餐桌上，妈妈真的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青绿色的紫菜寿司，金黄的蛋包饭上面淋了一层鲜艳的番茄酱，配上红润的三文鱼刺身，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爷爷呢？”
　　我环视一周后并没有看见爷爷的身影，平常这个时候他早早就在餐桌上等着了。
　　“爷爷今天去朋友家喝酒去了，所以今天就只有你们两个吃饭了。”
　　“嗯？那阿姨呢？”
　　玲子问出了我想问的，我也不解的看着妈妈。
　　妈妈解下围裙后披上外套对我们愧疚道：“抱歉啊，阿树，玲子。我今天要加班，不能陪你们了。”
　　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负担起了整个藤井家，加班的时间也愈加多了起来。
　　我们都对此表示理解，送妈妈出门看着她离开后，我这才和玲子坐在了餐桌上。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吃完饭后，我帮玲子找好睡衣和崭新的内衣内裤后就送她到浴室里去，自己开始回到餐厅收拾桌子洗完碗，尽管妈妈说过碗筷可以放到洗碗池里等她回来她来洗，但我想着这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玲子出来后我正好给神龛前的香炉插好点燃的香，像往常一样祈祷家人平安后，我就回到卧室拿衣服准备去洗澡。
　　“阿树，你晚上要睡哪边？”
　　“我睡外边吧，我怕我晚上会起夜。”
　　“那我就睡里边了，我先看书等你出来。”
　　我抱着衣服，看见她拿着那本白底黑字封面的《追忆似水年华》，我点点头走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见玲子拿着一张卡片查看，我心下一沉，显然想起了那家伙喜欢乱签名的恶作剧。
　　“玲子。”
　　我惴惴不安的看着她，她果然拿着那张借书卡对我不怀好意笑：“阿树，你好自恋啊。”
　　“什么？”
　　“你竟然在借书卡上背面画上自己的自画像，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哎。”
　　“我的、我的自画像？”
　　我大脑轰隆一片作响，胸腔里的那颗心跳的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来了一样，我夺过那张借书卡翻到背面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画像上的女孩。
　　是我自己，穿着黑白大衣领的白色校服，安静而又认真的凝视某一处地方。
　　我开始沉默了下来，时间开始静止，静止，开始回溯倒流，情景又在眼前重现。

　　“这是什么？”
　　“就是这个。”
　　他低着头把书递给我：“寒假之前借的，忘记还了，帮我拿去还给图书室。”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还？”
　　“我为什么要请你去，因为我自己不能去还。”
　　他虽然总是低着头但还是不停的抬头看我，每次抬头那张白净清秀的面孔又会露出非常纠结的神色。
　　我问他：“为什么？”
　　“不要问了，拜托，帮我去还。”
　　他有些强硬的把书塞到我的手上，我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是因为他这样实在有些可爱，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来见我是这样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明明在此之前他还为了我和稻叶公贵那个家伙打了一架，甚至之前还经常捉弄我。
　　为我打架？捉弄我？我一想到这些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拿书挡住下半部分的脸，只露出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他的到来驱散了我这些天来的伤痛和阴霾，我看着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心，但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显然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目送他离开，心里面无限期待回到学校后再见到他，他或许还算一个比较不错的男生，也许是非常不错。
　　只是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回到学校后我就知道了他转学离开的消息。
　　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情绪主宰我？生气，无助，酸涩，还有一些失落。
　　失落什么？不过一个普通的男生罢了，我安慰自己，辞去图书管理员的位置后开始慢慢遗忘他。
　　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他，但眼前这张自画像又将我的心思带回到他的身上。
　　他为什么要画这张画像？为什么要我把书还回去？他让我还书的时候是不是做好我会看到的准备？会不会...就是让我看到？
　　我陷入了一环套一环的问题中，心里面慌乱如麻，玲子及时唤醒我。
　　“阿树，这不是你画的是吗？”
　　玲子试探性的问我，显然她也看到了我不可置信的表情和失魂落魄的心情，敏锐的她想起刚才借书卡上并排的两个藤井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字迹。
　　“是那位男藤井树画的吗？”
　　我点点头，坐在床上，手上抚摸着画像上的自己。
　　“可以和我讲讲他吗？”
　　玲子的请求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回答，我张口欲答只是喉咙里的干涩感让我非常不适。
　　“明天吧，玲子。”
　　明天吧，今天好累，脑袋好乱，心里面也空落发涩的不舒服，有点儿难过。
　　那家伙果然太可恶了，走了这么久都还让我这么不舒服。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侧躺面向外面，闭上眼感觉眼睛湿润润的。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