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秦璐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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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的。
身为某省级知名三甲医院泌尿外科唯一一名女医生，秦璐正环着双臂，冷冷地看着那张占据了医办室里大半面积的长方形橡木桌。
这是科里每天早上交接班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三点，并不是交班的时间，可是办公桌旁却坐满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这就有点难处理了啊。”主任叹了口气，摸了摸头上寸草不生的最中心。
“这种事发生了，按理来说应该报警才是。”坐在主任下左侧手第一位的黄医生皱了皱眉。
“可是对方伤人之后就跳楼了啊！电话打到警局该怎么说？‘报告警察同志，这里发生了一起医闹，本院一名医生被杀，凶手随后跳楼，请及时过来收尸，不然晚了尸体就被医院的太平间抢走了’吗？”坐在桌子最末尾的年轻大夫忍不住低声吐槽。身旁的人立刻竖起食指，和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院里怎么说？”主任又问。
“院里问医院的财产有没有什么被损坏的？说有的话要从科室绩效里扣。”回答的是坐在主任右侧下手第一位的吕医生。
主任又摸了摸锃亮的一小块头顶：“科里能有什么值得被损坏的财产……达芬奇机器人去年院里就买回来了……一直在手术室摆着……每次申请要用都批不下来……再看看神外，去年刚进了导航系统，听说前几天又买了Rosa……胸外靠一个ECOM，上面就给拨下了不少钱……连普外今年换了主任以后手术量都上来了……再这样下去，科里的绩效只能和内科比了……”
“可是和内科比，我们也比不过血液，肿瘤，心内啊。”黄主任还是皱着眉，一脸严肃。
“我们被叫过来难道不是因为秦大夫被医闹的搞死了吗？大家都特么一脸严肃地在讨论什么啊？！怎么忽然间讨论起科室绩效了啊！”桌子末尾的年轻大夫一幅震惊的表情。
“嘘！”他身旁的医生再次拉了拉他，比出安静的手势。
“唉，”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就当秦璐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将眼前的那个婆婆妈妈的半秃顶老头扔出窗外的时候，主任终于停下来，喝了口水，又叹了口气：“每天医闹，闹什么闹？钱又没落进我兜里……谁还不是个赤脚劳动人民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逼急了我也闹……”
话音刚落，黄医生皱着眉看向坐在下手的年轻大夫们，声音严肃：“主任的意思是我们要设身处地地为患者考虑，忧患者之忧，痛患者所痛，大家不要曲解和乱传。”
桌子旁的年轻大夫们郑重地点点头，唯独坐在末尾的小大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行了，那就这样吧。”主任有些颤巍巍地站起身，谈话的后半程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吕主任立刻上前伸手扶住。
黄主任慢了一步，只好跟在后面走着。再往后跟着一排的年轻大夫。
办公室门打开的霎那，人潮和澎湃的说话声涌入，充盈了所有人的鼓膜：
“大夫，这是你上周让我们复查的超声，片子刚出来，我特意带过来，您快看一下！”
“大夫，科里什么时候能有空床啊，我妈都等一周了啊！”
“大夫，我们家老头今天还是尿不出来啊，您快给看看，想想办法啊！”
被堵在办公室门口密密麻麻的人潮一阻，整齐的白衣队伍瞬间溃散，四五个便装围在一个白衣周围，争先恐后一刻不停地向外抛着问题。
走在队伍最末，刚才一直多嘴多舌的小大夫刚转来泌尿科一天，还没开始正式管床，等候在办公室外的病人没有一个是奔着他来的。全场之中，忽然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被隔离在问话的人群之外，他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啊！秦大夫的尸体还在那里摆着呢！”
说完，他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那句高声的话语像是羽毛，轻飘飘，软绵绵地落在了空气中，没有在沸腾的嘈杂中惊起一丝波澜，看到周围的人神色如常，他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彷佛是说了什么打扰的话。
“小郑，”小大夫应声看去，叫他的是主管他的上级大夫。
“53床家属说尿管旧了，用着不舒服，要换个新的。你去拿个新的重插一下。”
“啊？尿管怎么会旧呢，不是前天刚插的吗？而且频繁更换尿管会增加感染风险啊。”
“让你插就插，要全力满足患者需求懂不懂？准备东西的时候记得把家属带上，家属要求自己选尿管。”
“选什么啊，不都是一次性的吗……”这句话终究是没敢出口，小郑嘴里嘟囔着，带着神色间似是极为满意的女家属朝门外走去。
从始至终站在墙角没有移动过位置的秦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场景。
明明处在同一个房间，却彷佛被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像是被人肆意地浇上了暗红色的漆，厚重浓稠的血迹透过墙皮，深深地渗进墙壁里。地板瓷砖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却已开始变得浓稠，像是有人不小心在地板上打翻了大瓶的番茄酱。
顺着血流的方向，秦璐看向倚在墙角的那具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女性身体。
被红色浸透的身体像是包裹在一个厚厚的血茧里，看不到狰狞伤口，也看不到白色的制服，只能看到一双瞳孔涣散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的空气。
死得可真丑。秦璐嫌弃地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评价。
后续的几天里，医院的行动很是迅速。先是召开了追悼会，表达了对于秦璐身亡的惋惜，同时鼓励广大员工化悲痛为力量。
秦璐坐在医院出钱购买的黑红色棺柩上，看着昔日医院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事走上前来，放下一束花，然后又离开。
也有本地各种媒体的工作人员，上来对着秦璐屁股下的棺材就是一顿猛照，一边拍一边和同事低声八卦：“喂，你听说没有，这次医闹好像是因为ED治疗效果不满意……”
“你消息也太迟钝了吧，”同事笑着说：“我们社昨天就已经发文了。”
“欸？警方不是今天才公布的调查结果吗？”
“嗐，都像你这么讲证据我们搞媒体的岂不是都别混了？热点都只能蹭别人剩下的。这种事情描述个大概轮廓就好了，讲得太详细了没有脑补空间，大家喜欢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谁想看你出调查报告啊！”
“唔……这样啊……”摄影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忽然，他一声惊叫，险些将手里的单反扔在地上。
“怎么了？”同事立刻走过去问道。
“照片里……有个女人！”摄影师颤抖着手，惊恐地说。
同事凑过去一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哎呀，是角度问题啦，把摆在侧面的黑白像拍进去了，看着就像棺材上坐了一个人一样。”话了，又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小伙子，再说，真有个女鬼还能帮你解决一下单身问题不是？”
摄影师定了定神，再一看，发现确实如此，放下心来。
“走吧，这边完了还有和医院约的采访呢。每次医闹以后医院的形象建设工作都快成惯例了。”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笑着离开，秦璐从自己的棺材上跳下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礼堂最上方已经有些陈旧，写着“怀念无私奉献的好医生”的鲜红条幅。
是时候该离开了。秦璐想。
念头一转，下一刻，秦璐迈出的左脚还未落下，天地翻转，乾坤骤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秦璐的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