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95、第十一章 选择题

　　“师傅，人和神，真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吗？”
　　“这个，要看你。”
　　“我？”
　　“为师说过，天星图乱了，是因为人间帝王纣王，他和你一样，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气运背负者，只要他想，天地能为其动。如今，天星图已经为他而动，任何人或者神，都不能阻止。除了你。
　　子牙，想要天星图复归往昔，人和神重归平衡，你须取代纣王，成为这方天星图的机运者，如此，星宿才能为你而动，你若一心求得平衡，那么，天地自然能复归平衡。”
　　“师傅是要我去杀了纣王吗？”
　　元始天尊摇头：“不，不是杀了纣王，而是夺了他身上的天地气运。这也是为师知道灵宝天尊派出妲己，没有阻止的原因。要毁去纣王身上的气运，就要让纣王成为一个失道的君主，被天道厌弃。妲己是个难得的美人，若纣王能为妲己所惑，做出荒唐失道的事情，那他自然会被天道舍弃，届时，他身上的气运就会自行散去。”
　　“既然这个事情妲己能做到，那就用不上徒儿了。”
　　元始天尊摇头：“子牙，你还不明白吗？人间发生的事情，看似是因为一个纣王，但其实不然。人和神的矛盾早已存在，只不过因为纣王而爆发，待纣王气运散去，你以为人和神就能回复往昔了吗？”
　　“……”也许不能。
　　“为师一直在思考，人和神对立局面的出路在哪里？人和神之所以走到了这一步，是因为人和神共存于这方大地的缘故。就像你说的，神过度依赖人的念力，使得人借助神的名义，做了许多不该的事情。
　　如果，神和人能够彻底割裂，神仙归于神界，凡人安于人间，这许多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姜子牙立在玉虚宫下，面上平静，心里却被元始天尊的话，掀起了滔天巨浪。自天地有成起，神、人、妖、草木，一切的生灵，都共处在同一方大地上。如他们这般的仙者，住在云雾缭绕气息淡泊的深山，如妲己一般的妖类，大都住在更为苦寒的地方，各种生灵，倒也算的上各安一处。
　　如今，元始天尊却说，要将凡人和神仙分开，使得凡人住在凡间，神仙住在神界，如果可以做到，确实能够完全解决如今的困境。
　　只是……
　　元始天尊了然一笑：“看来，子牙也想到了。没错，为师欲建神界，然神界并不是想建就能建成的，否则我等也不必至今还活在深山里。为师瞥见乱世征兆后，坐在玉虚宫中数年，为的就是能够推演出破局的法子。
　　如今，时机已到，只要我们能够顺应天道，便可以开出一条仙途，人间的修仙者，可踏九天玄云，经雷劫而上得天上，待到那时，神仙居天庭，凡人住人间，神仙不再需要依托凡人的念力，神仙却仍旧可以听到凡人的祈求，如此，神仙才能真正做到大爱世人。”
　　“……”听起来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
　　“子牙，你可愿意助师傅，助所有修仙者，超脱人间，开创神界，成为真正傲然于天地的神仙？”
　　姜子牙垂手：“师傅，子牙当然愿意，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一切，无论是对凡人，还是对修仙者，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可是，子牙修为浅薄，如此大事，也不过有心无力罢了。”
　　元始天尊摇头：“你错了，想要做成这一件事，子牙，你才是唯一的可能。”
　　“我？”
　　“为师说过，纣王能够乱天星图，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的气运，而你，是唯一能够斩断他气运的天命机运者。”
　　“可……”可他怎么可能做到？
　　元始天尊并未逼迫姜子牙做出抉择，仿佛了然他的惊慌和无措。“人间气运大盛，是因为纣王心意坚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以天星图的走势，已经暗合他的心意。人间道人请求神仙，降下惩罚，惩治挑衅神权的殷商百姓，为师没有阻止的一个理由，就是为了给你留下时间。
　　子牙，为师希望，你也能和纣王一般，坚定心意。”
　　“师傅，我不懂。”
　　“天地初开时，天道曾留下一本天地书，唯有身负绝顶气运者，方开打开。子牙，你身负绝顶气运不假，然你的心意不够坚定，是以为师认为，你尚且打不开天地书。这样吧，你再去一次人间，去殷商王都看一看。”
　　“去看什么？”
　　“你来见为师，不是想要质问为师，如今神仙的所作所为吗？我知道，你心怀苍生，怜悯世间众生，尤其是脆弱的凡人，你更是多有偏爱。子牙，爱苍生，有很多种方式，你心中所念，是爱，却不是大爱。
　　为师让你去殷商，是想让你去看一看纣王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你心里，已和殷商百姓一样，认为纣王是个不世之材，他一心要拯救凡人，你甚至心生敬佩。
　　所以，去殷商看一看，去看一看，纣王欲建成的朝歌，你唯有亲眼看了，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成为凡人的救世主，能够为人间带去大爱？
　　当你有了答案，再回来为师处，届时，我带你上祭神台，请天地书。”

　　姜子牙离开时，心里全是浑浑噩噩，元始天尊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明白，可合在一起，到底指向了哪里，他却慌乱的很。
　　他只是一个闲散的修仙者，天资低下，不求甚解，每日最喜欢睡在山中亭里，虽一颗道心从不转移，却并非渴慕飞速证道。
　　连能够证道的信心，他都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更何况担负起整个仙道的未来？
　　可元始天尊说，如果他不去担，那么仙道的未来，是一片漆黑。而任由漆黑的降临，山里的神仙，或许会为了无望的未来，而不顾人间生死。届时，必然是尸横遍野，天地不安。
　　元始天尊让他去殷商，是希望他能坚定心性，他似乎确信，只要他去了殷商，就必然能够坚定心性，随他去祭神台打开天地书？
　　姜子牙并没有进入殷商王都，事实上，他也没有心思去感受什么人间烟火。乘着坐骑，他很快抵达王都上空，从上往下看，他看到了王都下方的一片喧嚣。
　　这就是纣王想要建成的朝歌，如今看来，还只有一个地基。无数的人，就像是雨季将来前的蚂蚁，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地基四周。
　　人们大声吆喝着号子，勤快的工作着。只看地基，就知道朝歌会是一座巨大的城池，能够容下无数的人住在里面。
　　天际的远处，是灰色的电闪雷鸣，那些正是神仙降到人间的惩罚，姜子牙只看天空的色泽，就知道修仙者在祸害人间这件事情上，有多么卖力。
　　生怕被雷电波及，姜子牙降到朝歌外的一处林子，慢慢的走到朝歌附近。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像是夏季放久了的生肉，被腐蚀之后发出的浓烈恶臭。但这种恶臭中，还伴随着强烈的血腥味，使得刺入鼻尖的味道，更加的难以形容。
　　对了，玉虚师兄曾经说过，他曾亲眼去看过人间的战争。玉虚师兄踏着一身血腥味回山的时候，他躲在山中亭里吃烤鸡，谁知玉虚师兄一见他，就详细描述了战场上的血肉横飞的场景，听的他连连作呕。
　　他很快找到了恶臭的来源，树林的中央，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大坑，有些大坑里，躺满了尸体，有些则没有。还有许多年迈的老人，正在费劲的挖出新坑，因为深坑之外，还对着好几座尸体累积出来的小山。
　　“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谁？为什么死了？”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面色恍惚的看着姜子牙，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姜子牙只能自己去看那些尸体，有些尸体是刚被送来的，面容还新鲜，仿佛活人。能清晰辨别面容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
　　被姜子牙喊住的老人，目光一直看着一个地方，那里是建朝歌的地方，姜子牙能听见，人们高喊的号子声。
　　“老人家，你在看什么？”
　　“年轻人，你说，朝歌能建成吗？”
　　姜子牙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又说：“一定可以的。”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似乎满怀期待，又似乎无限绝望。
　　“老人家，你希望朝歌能建成吗？”
　　“我当然希望朝歌能成，若不能成，我们又为什么在这里建朝歌？你看看啊，这些人，都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的，他们来的理由，就是为了帮助纣王建成朝歌，如果朝歌建不成，这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老人奇怪的看着姜子牙，大概是觉得他问了一个不能理解的问题。“当然是累死的。纣王说过，只要朝歌得建，那么我们就能得到一方护佑我们的堡垒，那些神啊仙的，再不能欺辱我们。你看看那边的天空，那些地方，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在死去，那些人，都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你说，我们要不要着急，是不是有人会累死？”
　　说完这些的老人，喘了一口气，重新埋下头，开始挖坑。炙热的烈日下，姜子牙只看到他惨白的嘴唇，已经灰黑的印堂。
　　这个老人，也将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