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83、第十八章 纣王帝辛

　　闻歌飞身到纣王眼前时，杀戮震天的战场，仿佛死寂了一般。修士和妖族，停止了斗法，士兵握着血色长刀，静立在原地。所有的人，所有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闻歌和纣王的身上。闻歌不用回头，无须细看，就已经感觉到炙热的视线，视线里藏着最浓烈的期许。
　　是啊，能不期许吗？
　　一切的算计，都是为了这一刻而生的。用一个世界的力量，为他闻歌创造出一个斩杀纣王的舞台，真是何其的奢靡，简直比建一整座朝歌，还要更加的奢靡。
　　纣王骑在高大的战马上，黑色的战马，吐着粗气，前蹄焦躁的踢起尘土，如果不是纣王手里拽着马绳，这匹战马，是不是已经安耐不住兴奋冲进战场？
　　闻歌站在战马前，抬头去看纣王。
　　此时此刻，眼前的纣王，是不是才是辛最真实的姿态？
　　他们相伴，周转三千世界时，许多人见了他，都忍不住心生畏惧，闻歌从未细究，却也知道，辛的身上，有一股逼人的气势。这股气势，凶狠而猛烈，即便他收敛，也不可隐匿。
　　只不过，三千年过去了，属于王朝的光辉，消隐在时间和演进的长河里，以至于闻歌根本不会想到，辛身上的这股气势，竟是一股帝王气。
　　更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前生，曾经是封神第一人，姜子牙。若非有姜子牙，纣王的死亡，可能不会来的那么早，那么的猝然。
　　可笑的是，三千年前的死敌，成为了三千年后的朋友，恋人。闻歌很想知道，当他对着辛诉说情谊的时候，找回纣王记忆的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回应出来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一场嘲笑他的虚情假意？
　　“呵……”闻歌忍不住自嘲，是啊，这才是他真正害怕面对的。
　　“子牙，你来了。”
　　“嗯，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来？”
　　“也许吧？寡人知道，总会有一个人出现，直到寡人见到你，才知道，这个人，会是你。”
　　“所以你明知道潜入朝歌的目的不纯，却还是留我在朝歌，让我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不仅如此，当我遇到苦难的时候，你还特别好心的伸出援手，为的是帮助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情。我姜子牙何德何能，能得纣王如此另眼相待？”
　　“……”
　　“啊，我怎么忘记了，第一回摸进摘星楼里的时候，你曾经叫我阿歌。我问你，谁是阿歌，你说，是你的一个朋友，一个失约了三千年的朋友。我撞见妲己，妲己也叫我阿歌，说我和你的阿歌长的真像。所以，商纣王，你对我另眼相待的理由，是因为这个吗？”
　　纣王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闻歌，可闻歌看不清楚他，因为他的头上，戴着青铜头盔，那双惊艳闻歌的暗藏星辰的眼眸，闻歌无力看清。
　　如果能够看清楚，他是不是就能知道，纣王心里流转的真实情感，是什么？
　　“你明知道我是姜子牙，是截教弟子，身上揣着重定天下气运的天地书，进入王都，为的是切断殷商的气数，斩杀你。你却什么也不做，任凭截教为所欲为，任凭天下人相信，你就是一个昏庸无道罪该万死的纣王。辛，你到底想要什么？”
　　“子牙，既是你的宿命，你就当遵循宿命，不必疑问。”
　　闻歌几乎要泪目了，他扯着嗓子大喊：“到了现在，你还在叫我姜子牙？！辛，你是不是觉得，镜面世界里，闻歌根本就醒不过来？”
　　“……”
　　闻歌依旧看不见辛的面容，但他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他似乎有些悲伤。
　　悲伤？悲伤什么？悲伤他闻歌能够清醒吗？还是悲伤，这一出绝杀终不能实现？
　　“辛，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想起的过去？你在黄昏世界以后，独自经历了什么？我们明明说好的，要一起面对任何困难，要通过阴曹考验，归零返阳的！可为什么，你情愿看着地府算计我，看我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也不告诉我，镜面世界的真相？难道说，你真的准备，等我亲手斩杀你吗？”
　　“……”
　　纣王始终不说话，可闻歌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斩杀了你，那么，我在离开镜面世界后，将如何面对自己？还是说，你觉得我可以面对，因为我曾经斩杀过你一次，便可以再斩杀你一次？”
　　“唉……”纣王叹息，“阿歌，经历了永生岛之后，你当知道，死亡并不格外可怕，活着也并不值得分外期许。我本是一个该死去的人。”
　　“本该？那么我呢？”
　　“阿歌，那些久远的过去，你早已忘记，但我都还记得。你是集天地最强气运于一身的人，你的命盘，本不该如此，却因为我，成了如今支离破碎的样子。阿歌，我只是希望，经过三千年的沉淀，你我最终能各归其位。”
　　多么惨烈的一句话，听着温情，实则伤人诛心。闻歌踉跄着，几乎站不住脚。“各归各位？你想要归去哪里？你又希望我归去哪里？”
　　“阿歌，有件事，我希望你明白，从始至终，我没有恨过你。”
　　“那么，从始至今，你有没有爱过我？”
　　“……”
　　“为什么不回答？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为什么不回答我？”
　　“……”
　　“因为你没办法回答。如果你想让我们各归各位，你就应该回答我没有，可你骗不了自己，说不出没有两个字。”
　　“没有。”
　　多么轻柔的语调，多么简单的两个字，说出来，如果不是仔细去听，风一吹，就散了。可是，牧野的风这么烈，为什么吹不散这两个字？
　　“阿歌，我是认真的，各归各位才是你我最好的结果。我这一生，可谓是无怨无悔，活着的时候，肆意洒脱，只以为自己坚信的，就是正确的。哪怕是被人锁进无间棺里三千年，也没有片刻的认错。直到认识你，你将我带出阴曹，让我重新看见了蓝天下的世界，我才知道，原来许多事情，并不是我认为的样子。那些我曾经急于求成的事情，最终，以一种温和美好的方式，实现了。
　　我已无所求。
　　我之一生，牵连了太多的人，我虽被人囚在阴曹深处，可到底无知无觉的时候占多数。如此来说，又算得上什么惩罚。”
　　“所以，你想让我杀了你，好让你去赎罪吗？”
　　“阿歌，缘起缘散，缘聚缘灭，你既然做回了姜子牙，就该比我更懂天地大道。有些事情，我们无需执着，该放下，就放下吧。你自由了，才能回归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帝辛，子受，商纣王，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我吗？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对我最好的？
　　我终于明白，从一开始，阴曹里的一切，就是为你我而设的。镜面世界里，你，截教上下，每个人都在教我，要怎么做？
　　可是，你们又凭什么确定，这些是对的？只因为你们知道，三千年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吗？”
　　“……”
　　闻歌忽然就不再踉跄了，那些困扰他的，消失不见了。“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出三千年前的真相，因为我觉得，把握住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可显然，我错了，那一场过去了三千年的旧梦，困住了你，也困住了地府。
　　来这里之前，我见到了昔日的飞廉将军，现在的管理者三号，他有意无意的和我说了许多，却避过了所有的重点。我揣测了很久，都猜不出他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镜面世界，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完成考验，也完成所有人的期待。可这，不是我的期待，也绝不是我要做的事情。牧野，是我非来不可的地方，但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一个别的原因。
　　原本，我不该醒过来，而是应该成为姜子牙，以姜子牙的身份，做完一切。可我醒过来了，阴曹出动管理者，来告知我的使命，非要我来完成这个使命。于是，我就开始想，不能觉醒的意义在哪里？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个意义。镜面世界，原本就该存在两个空间，一个是真实的世界，一个是被镜子映照出来的投影。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牧野，就是连接真实世界和镜面世界的连接口。而我必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从镜面世界，走进三千年前的真实。”
　　一阵许久的安静，最终，纣王叹息而答：“阿歌，你走不进去的。”
　　“为什么？就因为这个限制，是神设下的吗？”
　　“……”
　　闻歌了然，嘴角勾出一个苦笑，果然如此。也唯有如此，有些事情才能说得通。闻歌伸手，将一件东西扔给辛。
　　辛抬手，接住了闻歌扔出的东西。
　　弑神。
　　风起云涌，牧野气息巨变。眼前的真实，忽然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恍惚。“辛，我要你替我破开虚空。我这个人，从不认命，现在如此，以前必然也是如此。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我斩杀你，那么，就让我去找到那个非要斩杀你的理由。
　　否则，我绝对不会斩杀你。”
　　辛终于翻身下马，站到了闻歌面前。“阿歌，这又是何必呢？这一切，原本早该和你无关了。”
　　“帝辛，我告诉你，从我被人设计进入阴曹开始，这一切就和我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这一点感悟，还是你和我一起发现的。
　　帝辛，我只求你一点，对我公平一点，三千年前的过去，是你的，也是我的，就算再痛苦，我也想要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