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40、第二十四章 可预见的悲剧

　　闻歌伫立在参天大树下，目送管理者二号的离去。眼角忽然有个黑影晃过，正是周歧路。
　　“周歧路，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闻爷，正所谓夜长梦多，这么简单的任务，没必要等个一小时，咱们不如现在就去拜一拜，赶紧了结？”
　　“你很着急？”
　　“闻爷，不管您现在是怎么看我的，我在您面前，已经是透透的。您知道的，我已经是个成德者，离普度者，只剩下一步之遥。黄昏任务我如果失败了，那我除了下地狱，没别的可能了。”
　　闻歌不想多听一句周歧路的卖惨，所以他发出一声冷笑。
　　“我知道，您认为我下地狱，那是妥妥的活该。我活着的时候，也曾一无是处过，那个时候，我满心满眼都希望老天开眼。我周歧路这一生，做尽了缺德事，老天要我死，那是没得说。可地狱那种地方，我是真的不想去。”
　　“为什么？”
　　“闻爷，多新鲜哪，您居然问我为什么？我这辈子造了多少孽，连我自己都算不清楚。进了地狱，得洗多久才能洗的干净？五百年，一千年？您知道吗？如果我是沦落为普度者下去的，那要受的惩罚，还不知道要翻多少倍？闻爷，您不会以为阴曹是个普度众生的地方吧？”
　　“不会。”
　　“我们这些人魂，要不是因为阴曹，那些地府鬼差谁愿意搭理我们？我虽然不知道下去地狱的普度者，或者逆天者会是个什么下场，但想一想，也知道，鬼差们有多不待见我们这些人，等我们下去地狱，还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磨。闻爷，我是真的不敢想，这一把输了，会怎么样？”
　　“你不是说，最多选择魂飞魄散吗？”
　　“那是在有的选的余地下。我如果没有跟着你们进来黄昏世界，我就可以选，可进来了，我就等于放弃了唯一退场的可能。闻爷，我输不起。”
　　闻歌看着神树，漠然的回答：“周歧路，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不去跪拜，只有你一个人去，我们不算完成任务。”
　　“闻爷，您——您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还没想好。”
　　“不是，这有什么可想的？”
　　“你说呢？”
　　“闻爷，您如果是在担心辛爷，那还真是没必要。”
　　“为什么？”
　　“您那么聪明，难道能不知道？”
　　闻歌转头，去看周歧路。“我还真的不怎么知道。”
　　“闻爷，您这是要急死我吗？你是真没看出来，阴曹的管理者们害怕辛爷吗？”
　　“哦？”
　　“阴曹管理者害怕辛爷，怕的要死要死的。您不是头一回进阴曹，那个狗屁法则，您已经知道不少。根据阴曹规则，但凡罪人级别变更为逆天者，或者冤者的级别变更为普度者，那是妥妥的下地狱的下场，根本不存在最后挣扎的可能。”
　　“嗯。”
　　“可您瞧辛爷，一出场就是普度者，吓不吓人？我混迹阴曹这么久，就从来没听说过有活着的普度者，或者逆天者的。闻爷，辛爷和我们不一样，他根本下不去地狱，要是能去，他早就去了。”
　　“周歧路，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早就看明白了，却在我们面前装疯卖傻的，我就问你，累吗？”
　　“闻爷，我的好闻爷，您心疼辛爷，我懂，可是您心疼也有个度，这明摆的事情，您不能装作没看见。”
　　“我看不见什么？”
　　“闻爷，您是个好人，在阴曹这个鬼地方，好人早就绝种了。就因为您是好人，才会对我这样的混蛋，还愿意照拂一把。我呢，是个烂货，但没有灭绝人性。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的，因为闻爷您心里都清楚，但现在看来，您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呵。”
　　“闻爷，您不用笑，您年轻，经历的少，遇上了辛爷这样的，一头栽进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我理解，而且还特别理解。可是，闻爷，您要明白，喜欢是一件事，心里清不清楚，是另外一件事。”
　　闻歌似笑非笑，问周歧路：“你在规劝我？”
　　“辛爷不简单，他下不去地狱，只怕也上不得人间，虽然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带他回的家，但是，辛爷属于阴曹，这一点，您没法否认吧？”
　　否认？他拿什么来否认？
　　应该说，闻歌比任何人都要更早意识到，辛和他们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一个被锁在三千世界深处的，不知是世界NPC的，还是考验者的人。若说他是考验者，一个等级为普度者的考验者，只怕阴曹从来也没有过。若说他不是考验者，却又是怎么可以离开三千世界，任意活动的？
　　周歧路分析的很对，阴曹管理者畏惧辛，不管畏惧的理由是辛本人，还是辛手里的长刀，但总归是畏惧辛。地府鬼差畏惧一个人魂，哪里来的道理？这道理去哪里也说不通。
　　“闻爷，您喜欢辛爷，这不是一件坏事，也不是一件不能做的事。只是，您要明白，您是个活人，而且是个聪明的活人，也就说，您最后会归零返阳。可辛爷，大概一辈子，只能留在阴曹里。”
　　“周歧路，你看的很透。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平衡输赢，不至于输到要下地狱，也不会赢到回归阳世，这样，我和辛，就一直能在一起。”
　　周歧路叹气，叹了气，又摇头。
　　“是，您是可以这样做。可是闻爷，我问您一句，这事儿，您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阴曹考验，基本上十天一轮转，你要是输一次，连十天也没有。还是，您觉得自己铜墙铁壁，无论怎么折腾，都扛得住吗？”
　　“……”闻歌忽然就顿住了。
　　“也许有人能扛的住，但不是闻爷您。我说过了，您是个好人，是好人，就有软肋，您自己没发现吗？现在的您，和最初我认识的您，已经不一样了。根据阴曹法则，是，人魂看似能长久的陷在阴曹里，流转于三千世界。可闻爷，人心是肉长的，就算你在这里，只是魂魄状态，却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闻歌也摇头。“我知道你会说，但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是这样的会说。”
　　“闻爷，我老周今日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是，我说了半天，有私心，为的是让您和我一起跪在神树下，好完成黄昏任务。但这不是我说这些话的唯一理由，我盼着您好，也盼着辛爷好。但问题是，我明知道这个好，没办法达成，我就得对您说实话，不然等到了最后，您该怎么办？辛爷又该怎么办？”
　　“周歧路，你是在劝我，离辛远远的？”
　　“那也不是，您和辛爷是同盟者，除非您归零返阳，或者被鬼差拘去地狱，否则，您和辛爷都会被阴曹令绑在一起，没办法分割。只是，老周我就是想提醒您一句，心底得有数。”
　　“什么样的数？”
　　“您不愿意和辛爷分开，宁愿一直陷在阴曹里，和辛爷一起流转于三千世界。可闻爷，总归会有那一天的，待到那时，您，或者辛爷，已经视彼此为不可取代的存在，那时候，您打算怎么办？”
　　“……”闻歌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情深缘浅，不如灭情绝爱，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认为的。”
　　“周歧路，既然你看的这么明白，那么我问你，你觉得另一头的辛，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闻爷，这还用问吗？不管辛爷要选什么，他都不会选。”
　　“你倒是肯定。”
　　“闻爷，那还不是因为您魅力大，把辛爷吃的死死的，辛爷为了您，才不在乎考验结果呢，所以您哪，赶紧的，不要浪费辛爷的一片苦心，早早完成考验是真。”
　　周歧路已经蹭到了神树边上，见闻歌还不动，就拼命招手，要闻歌赶紧过去。
　　闻歌没有动。
　　周歧路分析的这些，都有道理，但闻歌心里不定。
　　就像周歧路说的，这场考验，走到这里，结局已经是板上钉钉，毫无回旋的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最后的时刻，以一道屏障，把他和辛分隔？
　　闻歌必须怀疑，要分隔的理由，是因为他们如果待在一起，各自会影响双方的决断。周歧路能看明白的事情，阴曹管理者说不定看的更加明白，既然这样，似乎结果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他赢，辛输。
　　既然结果是必然的，那为什么非要设定一道屏障呢？
　　设定屏障的原因，无非是为了防止某些事情的发生，于是，闻歌立刻想到，周歧路推断的可能的对立面，是他输，辛赢。
　　阴曹管理者认为，黄昏世界的考验，辛是想赢的，却因为他闻歌的存在，很可能放弃这个想法，甘心选择失败。
　　所以，神树之下，才有了一道屏障，将罪人和冤者的阵营，彻底隔开，以免造成干预，影响考验者最后的决断。
　　如果是这样，就有了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辛想要赢。这是为什么？如果说周歧路想赢，或者他闻歌想赢，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很正常，不违反逻辑。但辛想赢，就有些违背逻辑了，至少在闻歌看来，辛从不在乎输赢，尤其关乎他们两个人的输赢，辛绝不会犹豫，只会让他赢。但阴曹管理者认为，黄昏任务中，辛有想赢的可能。
　　其次，阴曹管理者为什么要创造出这种可能？就之前的几次世界考验，闻歌已经认定，阴曹并不希望辛能够赢下世界考验。至于理由，很可能和阴曹的时光盘有关系。此情此境，大大违背了阴曹一惯的行事原则，闻歌不得不怀疑，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阴谋。
　　第三个问题，周歧路的存在。凡事有因才有果，周歧路能和他们一路，是因为桃花商行，而桃花商行的背后，是阴曹。所以，闻歌有理由怀疑，周歧路使用伪同盟令的时候，有过被诱导的可能。不管周歧路本身如何言之凿凿，如果阴曹不想让他选择和他一道，周歧路就选不了。那么，阴曹让周歧路跟在他身边，为了什么？周歧路是成德者，这一次的输赢，关乎生死，所以，周歧路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劝说他，一起完成任务。
　　以上三点，存在一个明显的矛盾。屏障的存在理由，居然为的是同时让他和辛都能获得世界考验的成功。
　　问题是，哪里来的双赢？
　　“闻爷，您到底在纠结什么啊？赶紧做任务啊……”
　　“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