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38、第二十二章 沉没前的世界

　　“闻爷，怎么办？我们要被打死了！”周歧路死死的把住潜水艇里的护杆，急的哇哇大叫。
　　现在的他们，正驾驶一艘潜水艇，离开基地十公里远。
　　闻歌的谋划定在太阳风暴爆发的时候。太阳风暴爆发以后，他和周歧路先是根据基地指示，和所有幸存者一起进入紧急避难所避难。
　　然后在太阳风暴过去大半后，闻歌使用九尾狐戒，迷惑其余八个幸存者，一起破坏地下守卫的机器人，然后回到基地里。
　　九尾狐戒的一次世界使用次数是三次，9911用到了两次，还剩下一次。
　　受九尾狐控制的幸存者，被闻歌要求，在整个基地里乱窜，制造混乱。此时，身为基地的智能管理者小A，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他除了要维护基地不被太阳风暴损坏，同时又要关注八个乱窜的幸存者。
　　而闻歌和周歧路，兵分两路。周歧路赶往储备室，搜罗大量食物和水，将其放入一架潜水艇中。完成食物储备的周歧路，另外要配合其余八个幸存者，不断制造混乱，逼的小A不得不离开控制区。
　　小A离开后，闻歌就进入控制区，关闭除了控制室的所有能源，这样，就可以造成基地短暂的半封闭状态。在小A想尽办法重回控制区时，闻歌已经启动信号塔，建立起和另一个基地的联系。
　　做完这些的闻歌，迅速赶往探索区，和已经等在那里的周歧路一起，启动潜水艇，离开基地。
　　计划算是周密，但中间过程不能有一点点错判。
　　“闻爷，快救救我，要被打死了……”
　　“周歧路，你够了啊。”
　　“那不是有点可怕吗？你看看追了一路的炸弹导弹的，好几回，差点就炸了潜水艇的屁股。”
　　“如果真的炸到了，相信我，喊我也没用。”
　　“这倒是啊。”
　　“……”
　　“不过，闻爷，您的计划，看着合情合理，其实半点没道理。”
　　“比如？”
　　“您开启信号塔，不就是为了联络辛爷吗？可是，辛爷怎么知道您会在什么时候开启信号塔？”
　　“心电感应。”
　　“……闻爷，我知道您和辛爷情比金坚，但是咱能不能写实一点？”
　　“哼。上回的地方，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能忘记呢？我那会儿就未卜先知，知道咱们有一天，还得跑哪里去和辛爷汇合，所以特意做了标记。”
　　“是吗？”
　　“那是当然，我周歧路也还是有点灵性的。”
　　“……”
　　“不过闻爷，咱们去那里，可行？”
　　“你担心什么？”
　　“这满世界都是水，就算我带了足够多的食物，也扛不住末世的剧情啊。这太阳风暴，又不是回回都温柔的，万一下一回惨烈点，我们岂不是要死在水里？”
　　“放心吧，死不了。”
　　“闻爷，这一路过去，还有一会儿呢，不然，您给我说道说道。”
　　“不怕鱼雷追屁股了？”
　　“怕！那不就是因为怕，才要听听您说话，分散分散。”
　　“我触发了支线任务，只要完成支线任务，洪水就没了。”
　　“我说哪，原来闻爷您早有计较，我是白担心一场。”
　　“不问了？”
　　“问啥？跟着你们躺赢，多好啊，也省的我患得患失都快成精神病了。”

　　废墟中，辛已经到了很久。
　　闻歌刚到地方，就急急忙忙出去，连个潜水服都没来及换上。他哪里有闲情去换，辛就这么靠在潜水艇边上，竟然也是没穿潜水服。
　　“你——”闻歌想骂傻子，刚一张嘴，被呛进一大口水，还是辛动作麻利，扯着闻歌，就进了潜水艇里。
　　“咳咳咳——”
　　“阿歌？”
　　“咳咳咳……”闻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把肺腔里的水咳出来。“呼……还以为要把肺咳出来了。”
　　“阿歌，你急什么？”
　　“换你，你不急？”
　　“……”
　　“再说，是我急吗？辛，你等就等呗，那起码穿个潜水服，你就这么整个人泡在水里，不难受吗？就算不难受，也总要呼吸的吧？”
　　“只有一会儿。”
　　“呵。”闻歌才不相信呢。
　　辛拿了干净衣服，让闻歌换上，两个人一阵折腾，才算弄干净。
　　辛递了一片白色的小方布给闻歌：“这是你要的东西。”
　　“什么叫我要的？你能拿到这个，说明你也触发了支线任务吧？”
　　“嗯。”
　　“那你去完成支线任务，也一样啊。”
　　辛没有说话。
　　闻歌叹气，将黑白两片布合在一起，组成了真正的浩渺乾坤袋。“那我可扔水里去了？”
　　“嗯。”
　　袋子下了水，很快沉到水底，失了踪迹。
　　“辛，你说要多久水才能退下去？”
　　“不知道。”
　　“你是怎么触发支线任务的？”
　　“没有触发。”
　　“啊？那你怎么拿到半片乾坤袋的？”
　　辛对于闻歌提问，不大上心。太阳风暴已经彻底过去，一场毁天灭地的怆然，消隐于无形。透过全息影像屏，闻歌和辛望着潜水艇之外的世界，只感受到难以想象的平静和死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之美，在于转瞬即逝，不能长久。但在这个世界里，黄昏成了永恒，困于此间的人，回不去，前不进，以和永生岛相反的方式，凝固在这里。”
　　“嗯……”闻歌莫名，不懂辛何以来的感伤？
　　“阿歌，这就是人类的终极吗？”
　　“什么？”
　　“人类从神的手里，夺回了主宰自身的权力后，世界最终的结局，是走向消亡吗？”
　　“我不知道，不过，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那如果，人们没有抛弃信仰，而是始终敬畏神，信奉神，是不是就不会走到末日？”
　　“这个，怎么说呢？我觉得人类走到末日，和神的关系不大。人类抛弃信仰本身，不足以毁灭人类，之所以走到末日，是因为人类不敬畏自然所致吧？就算不在4124年，也会在5124年或者6124年。”
　　“但黄昏的末日，来的早了，对吗？”
　　闻歌总觉得辛的表情有些说不清楚的奇怪，可具体奇怪在哪里，他又不知道。“辛，你怎么了？”
　　“人类脱离神，成为了自身和命运的主宰。之后，人类确实突飞猛进，社会也进入飞速发展的时期，人类本身也觉得自己强而不可摧，但是一场末日灾难，却将人类社会摧毁殆尽。阿歌，人类是不是就不该生出对抗神的念头？”
　　闻歌没有回答辛，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对辛来说，应该尤其重要，重要到他不能搪塞或者玩笑。
　　“人类如果不反抗神，或者抛弃神，至少能被神眷顾，尽管受到神的制约，但至少不会像眼前的黄昏，要遭遇彻底的毁灭。”
　　“辛，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人和神未必就是对立的局面，难道就不能有个折中吗？人类敬畏神，信奉神，而神给予人类最大的自由，不压迫，不干涉？”
　　辛顿了顿：“你说的对。”
　　真的对吗？闻歌不确定。
　　“我说，两位大佬，你们的悄悄话，说完没有？”
　　潜水艇里传来周歧路欠抽的声音。
　　“没有！”
　　“闻爷，我知道您和辛爷分开的久，难免小别胜新婚，但是也要看看时候，这么个破落地方，也不适合花前月下，对不对？咱们不如赶紧完成任务，二位也好早些回去真正的花前月下一下。”
　　“……”
　　“闻爷，辛爷，快看，水开始退了。”
　　水还真的开始退了，水面上，渐渐浮现了被掩埋的世界真实。坍塌的高楼，断裂的桥梁，撞击在一起的轮船，一切凋零破碎，尽显眼底。
　　黄昏最后的真实，终于彻底裸露在天空下。
　　“好惨……”周歧路喃喃。
　　确实惨，尤其这一幕，被洪水固定了足足一千年的时光。
　　“闻爷，辛爷，说起来，这个任务，还剩下多少考验者？咱们这一头，好像只剩下闻爷和我了，那辛爷那一头呢？”
　　“辛？”
　　“应该只有我。”
　　“确定吗？”
　　“我离开基地的时候，被唤醒的二十个幸存者，只有我还活着，所以，确定。”
　　“……”
　　“辛爷威武。”周歧路狗腿道。
　　这是够威武的，通杀。
　　潜水艇那一头，传来周歧路得意洋洋的笑。“这下好了，这个任务，妥妥的赢啊。那啥，我先出去放放风了啊，拥抱一下久违的大地。”
　　透过全息屏幕，闻歌看到周歧路像是个大傻子一样，在潮湿滑腻的断壁残垣中奔来跑去的，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闻歌冷哼：“一个遭老头子，学什么年轻人！”
　　辛：“……”
　　“辛，要不，我们也出去凑凑热闹？”
　　“我老了。”
　　“……”闻歌语塞，“啊？”
　　“你不是说，周歧路是个糟老头子吗？比起周歧路，我可能要老的多。”
　　“那不一样，周歧路是从身到心都老，你是从身到心都不老，是俗称的不老男神。”
　　“……”
　　碎砖瓦上，闻歌伸着懒腰，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可惜没有太阳，要不然，一定会更舒服。”
　　头顶，是一座断裂的天桥。这里，曾经或许是一个大型购物商场，商场和商场之间，是一座宏伟的玻璃天桥。人们站在天桥上，可以纵观整个城市的风光。
　　然而，末日的骤然降临，震断了天桥两边的高楼，也震碎了高楼和高楼之间的天桥。如果仔细看，便会看到天桥断裂口上，垂着几具白骨，骨缝间粘着几片碎衣片，一片之下托着几条或长或短的丝线，被风吹起。
　　闻歌堪堪收起手臂，再也说不出舒服的话来。
　　撒欢的周歧路，也停下脚步。他的脚边，是半具被压在水泥墙体下的幼童尸骨。孩童的头颅高高抬起，一双稚嫩的手臂，正奋力的向前伸展，像是要拥抱什么，也像是渴望被拥抱。
　　末日带来了死亡，却封存了永恒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