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3、第二章 圣园

　　咚咚咚——
　　咚咚咚——
　　“一百二十一号，你醒了没有？”
　　闻歌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高五尺，身材略壮硕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眉宇间略有不耐，多是嫌弃闻歌应门应的慢。
　　“跟我来。”
　　“去哪里？”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哦。”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有很多扇门，果真如闻歌猜测的，这里有很多间房间，但是，每一间的房门都紧闭着，空荡荡的走廊里，男人走在前面，他穿着皮靴，鞋跟落在地上，踢踏踢踏的响。闻歌静静的跟在男人身后，一直留意两侧的门，门上标着数字，单号在左，双号在右，依序排列。
　　尽管男人的鞋跟发出很大的声响，走廊里却没有一扇门开启，就好像门后面没有人。但闻歌觉得，每扇门后都一定有人在。
　　然后，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尽头处是一架简易电梯，电梯口站着两个守卫，他们穿着灰色的衣袍，手中握着一把大刀。
　　“见过圣徒，圣女。”
　　灰衣人打开电梯，黑衣人先进入，闻歌紧随其后，电梯一直往上，大概十分钟以后才停下。门外又是一条廊道，但不长，几步之后，是一座高大的门，门框上镶着黄金，黄金中见嵌着珠宝。门前站着一排灰衣人，为首的两个灰衣人，他们身上的灰衣，和其余人略有不同，袖口和腰间多了数条黑线。
　　黑衣人低着头，对守门的人说：“圣使，请转告上僧，一百二十一号圣女已带到。”
　　“稍等。”
　　闻歌不敢张扬，便也学着黑衣人低头。
　　这是一扇厚重的门，因为开的很沉，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灰衣人出来，告诉黑衣人：“你们可以进去了。”
　　“多谢圣使。”
　　门里是个大厅，非常广阔的一个大厅，地上、墙上全是五色画彩，闻歌低着头，只能看清楚地上的画彩，似乎是许多个相同的符号，交织在一起，但他没见过这样的符号，不知道具体代表了什么。
　　“禀上僧，一百二十一号圣女已带到。”
　　“辛苦了。”上僧的声音低沉而苍老。
　　“为上僧办事，是二十七的荣幸。”
　　“不是为本尊办事，而是为天办事。”
　　“上僧是天选中的尊者，为上僧办事，便是为天办事。”
　　“好了，你的忠诚本尊知道了。”
　　“二十七告退。”那一双在走廊里走的踢踏踢踏响的皮靴，在这个大厅里，却是半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现在，一百二十一号，抬起你的头。”
　　闻歌依言抬起头，一个身穿红衣的老男人端坐在华丽的高椅上，男人的眼窝深深凹陷，眼袋垂落，眼下发黑。他的两边，各站了一个灰衣人，灰衣人的袖口腰间绣着数条黑线。
　　“二十一号，你可认识旁边的两个人？”
　　闻歌这才注意到，偌大的厅室里，还跪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男人后背的衣服已开裂，裂口处露出衣下的皮膏，皮开肉绽，应是受过鞭打。女人倒是无碍，除了瑟瑟发抖，身上并不见伤痕。
　　闻歌当然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他又不是真正的二十一号，但是，红衣人既然问他是否认识，那就说明，有人觉得他应该认识他们。
　　可闻歌不敢随意回答，尤其是在目睹了黑色男人身上的鞭痕以后。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抬起了头。“二十一号圣女，请你务必说实话，我和七百号圣女并不熟识，更没有约在前厅想要逃亡，我——”
　　啪——
　　“闭嘴！”灰衣人挥动长鞭，狠狠的抽在黑衣人的后背上。黑衣人吃痛的扭动身躯，他的前襟因此而松开，那一刻，闻歌看到了黑衣人前襟处包裹着一件东西，东西的形状闻歌很熟悉，阴曹令。可惜，黑衣男人的阴曹令被包裹的太严实，闻歌看不到是黑是白。
　　黑衣人是考验者。
　　闻歌随即看向七百号圣女，她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好似胸前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女人，说不定也是一个考验者。黑衣人和七百号圣女也许是相互确认了身份，才会在前厅见面，为的是商量考验的事情。
　　闻歌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似乎只能附和黑衣人。
　　“二十一号圣女，请回答！”
　　“禀上僧，我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我认识七百号圣女。”
　　“哦？”上僧侧了侧身子，淡淡的反问。
　　“是，我认识七百号圣女，数月以前，有一次，七百号圣女身体不便，我便帮了她一次，所以她很感谢我。几天前，她忽然塞了一张纸条给我，约我在前厅见面。”
　　“纸条呢？”
　　“看完以后撕了，扔了。”
　　“你没有去见她？”
　　“没有。”
　　“为什么？”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答错的问题。“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我是圣女，应该遵守规矩。”
　　“很好！”
　　“多谢上僧称赞。”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闻歌弓着身子，慢慢的退后，他看见黑衣人朝他轻轻点头，闻歌假装没有看到。他相信，不久之后，会有人来找他。
　　闻歌走出大厅时，见二十七号圣徒还等在大厅外，他有些意外。
　　“圣徒在等我？”
　　黑衣人点头：“我将你领到了天境，自然应该带你回去。”
　　“多谢。”
　　“我是二十七号。”
　　“……”这个自我介绍是不是来的有点莫名其妙。
　　“不能理解？”
　　闻歌点头：“有一点。”
　　“我们都是上位者，是圣园的聪明人，既是聪明人，自当和聪明人相交，你说呢？”相交？天镜里跪着的一男一女，似乎就是因为有了相交，才被责问的吧？这个二十七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二十七号说笑了，在这里，能不能相交，不是由我们做决定的。”
　　二十七号还真就笑了：“圣女不必自谦，也不必畏惧，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是上位者，不能拿下位者做比。”
　　闻歌拿不准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意思问：“那不知道二十七号圣徒想让我帮什么呢？”
　　“我是圣徒，排位二十七，我之上还有六位圣徒，更之上，更有二十圣使。你是圣女，比圣徒更接近上僧，如果他日圣女有机会，还请为我美言。”
　　“这样的事，不是非我不可吧？”
　　二十七号并没有回答，只是笑意隐含着某种确定。
　　闻歌又问：“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安虞的晚年。怎么样，不错的条件吧？”
　　谁知道是不是，但闻歌只能回答：“是，很不错，圣徒的话，我会考虑的。”
　　“很好。对了，送给圣女一个忠告，天镜的事情，你最好撇清关系，在这圣园里，有些事情不能沾身，一旦沾了，便洗不掉。身染污秽的圣女，下场都很凄惨。”
　　“多谢你的忠告，我记住了。”
　　电梯往下，梯门开时，一阵敲击声响起。
　　“圣女，我只送到这里，早铃已响，你该快些。”梯门关上，梯门外闻歌眉头深锁。眼前的长廊，那条他刚才走过，仿佛死寂一样的长廊突然活了起来，铿锵声从各扇门里传出来，很快，一扇又一扇门被打开。
　　身穿白衣的姑娘，依次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闻歌跟上队伍，站在队伍的最后。
　　他前面的姑娘慌忙转身，问：“你是谁？位列几号？”
　　“二十一。”
　　“那你不能站这里，请快点回到你的位置，否则我们都要被惩罚。”
　　“你是几号？”
　　“我是两百号。”
　　“多谢。”
　　闻歌数着人头数，往前跑，到了位置，便插入队伍里。这一回，前面或者后面的姑娘没有开口说话，看来，他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走廊的尽头，是楼梯，楼梯往上，是排号靠前的二十几个姑娘正在上楼，楼梯下，等着许多其他的姑娘，按照序号，这些应该是两百号以后的姑娘。
　　这里到底住了多少圣女？
　　楼梯有些长，楼梯两边的墙上安着不少灯盏，将暗沉的楼梯照亮。一直到光线大亮，闻歌才知道，他们走了出来，上面是大地，而他们住在地下。
　　接下来，闻歌度过了一段很不适的时光。他是个男人，如今灵魂在女人身体里，便只能像一个女人一样活着。
　　圣女的生活很简单，早铃响过以后，她们按序出来用餐，餐后上课。上课的地方，是个巨大的厅堂，名受训厅。受训厅前是一块大黑板，上面画了一个图案。这个图案，和他在房中找到的圣女令牌上的一样，也和廊道，天镜，这里的许多地方有的图案一样。
　　红衣上僧托着一本厚重的书，站在厅堂的最前端。厅堂很大，红衣上僧是个老人，所以闻歌根本听不清楚他的喃喃声，尽管按照顺序，他坐的位置，已经是最前面。
　　每个人的桌前都放了一本小册子，册封上又是一个同样的图案。闻歌拿起翻了翻，薄薄一本，总计不会超过二十页。这是《神经》，乃圣园上僧所作，册子的头几页简单的介绍了一番圣园的历史。而册封上图案，正是圣园的圣徽。
　　据记载，圣园起于数百年前，那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孤苦无依的人们祈求上天的垂怜，于是，有人自远方而来，那是一位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人，僧人自称从天上来，来解救黎民。人们称其为神僧。
　　神僧奉天命在人间建造了一座圣园，但凡无家可归的人，皆可来圣园，因为圣园的庇佑，孤苦的人们避过了战乱。
　　之后便是整整三大页的歌功颂德，歌颂圣园对国家和黎民的贡献，国家和黎民为了感谢神僧，更是将国家改名为神国。
　　册子的后几页，列着不少条款，皆是圣园的规矩，根据每条规矩之前不成序的数字，可以判断出，册子里罗列的规矩只是摘录，并非全篇。闻歌读了几条，便知道，这些条目是特意摘抄出来，因为这些条目规束的人，是圣园中的圣女。
　　比如，圣女非得令，不可离开居室。
　　又比如，圣女所行范围，只在地下和受训厅。
　　圣女每日诵经时长，不可少于三个时辰。
　　圣女每日需沐浴更衣。沐浴时长不可少于一个时辰。
　　……
　　诸如此类，零零总总，共有一百八十条之多。
　　上僧讲完课后，一众圣女开始诵经。闻歌不知经文为何，只能假装张大嘴巴，口中嗡嗡作响，倒也没露出破绽。
　　之后，便是午膳。
　　午膳后，圣女被遣回房间，打坐冥想。门关以后，闻歌才不管圣女是不是一定要打坐冥想，他只管坐在地上，思考半日所观。
　　圣女得一个圣字，但在闻歌看来，这些年轻的姑娘，不过是圣园的囚徒，且是毫无自由的囚徒。不管他来此间的考验为何，若他一直保持圣女的身份，只恐怕什么考验都完成不了。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圣园，而且，圣园有多大，住了多少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根本不能知道。
　　闻歌揉了揉脑门，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