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铺陈》谙柒

2、我们一起走过

　　人们如同沙漠中的沙粒，一开始，会被许多同类环绕拥挤着，可能待在地下，舒舒服服地享受温暖。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会迎向烈日，被炙烤着，但身边仍有同伴。他们可能陪我们一起从黑暗走向骄阳，可能是无意间来到我们身旁。当然，一阵微风，一次龙卷风，都会把我们和他们带向别处，卷向高空，踏上渺小而又壮阔的旅途。和大沙漠比起来，旅途的风倏忽而过，我们最后所能记住的，是陪我们一起走过的同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篇开始就想抒情。可能是他们成就了我心中的桃源，是一触及，就会泛出温暖涟漪的地方。
　　初一的同桌，性格开放，影响力强。她助我从谨小慎微走向放荡不羁，功劳巨大。很可惜我的记忆保质期不到三年，我记叙的大部分事，都是老同桌给我回顾的。
　　老同桌说，我曾经拿她的胳膊当枕头睡觉。这么一说，我倒还真回想起一点儿软绵绵的感觉。大概是在午后，或是在好脾气的班主任的课上，枕着她的胳膊小睡一会。
　　——这么看来，我的本质还是有些不要脸的。
　　刚有想要写书这个兴奋的想法那会儿，几个朋友帮了我很多。那时，我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有些不对），疯狂地痴迷着修仙武侠小说，以至于想自己写。她们帮我讨论剧情和人物，从吃过午饭到午自习的间隙，总是能在教室一隅看见我们几个扎堆在一起，听见我们的高谈阔论。
　　那时的日子，是快乐无忧的。后来，她们几个开始画画，走进了画圈，我也乐意和她们一起。但是学业为重，空余时间就那么多，我没足够的精力兼顾写字和画画，一段时间之后，取舍之下，我放弃了画画。习惯性地，我把我画的所有东西都塞进一个透明书皮里，把它压进我的小桌子的桌肚中。
　　我曾写过一句话：“在我的桌肚里，那由一个个透明书皮包着的，是什么呢？——是我因学习放弃的一个又一个梦想。”这句话非常做作。
　　扯得有些远了。这都是后话了。

　　初二，m事件之后，快速成长的副作用就是迷茫和痛苦。整个学年，从我的记忆和日记来看，我深陷消极与失落，可能还有青春期的作用吧，同时变得敏感，甚至有些抑郁。
　　在学校，中间第二排的我们四个简直是老师的最爱。迷茫期的我尝试着在身上竖起刺来。我认识到我和她们三个不同，她们是真正的好学生，真正的乖乖女，是那种和她们待在一起就觉得氛围不同的人。
　　初二将结束时，我认为和她们的其中一个有了间隙。
　　我在身上竖起的刺，看起来就像高傲得不可一世。
　　好在，当时已经临近期末。那种不安、无助、无奈与恐慌也随着分班而消散。
　　在寒假与暑假，我和画画的那群朋友一起去了两次漫展。大城市的风景、漫展的盛况，对我来说就像从前只放鞭炮装装样子，突然看到了五彩缤纷、眼花缭乱的烟花。朋友们给我打开了一条更加宽阔的道路。她们对我的消极有一定的治愈作用，效果就是，初三开学后，我制定了目标，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开学搬来的新校区漂亮极了，这似乎也安抚了我。渐渐地，我感觉到初三的不同。初三的师生有着明确的目标，艰苦又单纯，同学的心境都成熟了许多，没有勾心斗角，所有人都明白讲台上的人一心一意为了你，每天只知道弄懂那些道物理数学题就行了——为了决胜中考。
　　他们是让我感到幸福的一群人。不知哪一次班主任的课上，正值冬天，窗外寒风呼啸；不知又扯到了哪门子事，屋内灯光明亮，温暖如春，我们和班主任都在笑，嗡嗡嗡的。那一刻，有一个念头从心中冒出，宛若平静的湖水突起波澜，再也止不住——我想让时间静止。就静止在笑的这一刻，让幸福的暖流始终流淌在我心里吧。
　　这种幸福就像一个美丽的梦，随时会塌。

　　漫长的寒假之后，我们初三年级提前回到了学校，被要求所有人强制住校两星期。各班都分成了AB两班，好在住宿一起。宿舍没热水，可怜的我们忍受不了半月不洗头的煎熬，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七八个人抱着盆奔向教学楼的厕所。
　　厕所离我们的教室很近，它挨着的就是热水箱，里面还有一溜的洗手池供我们用。班主任禁止我们晚上洗头，怕我们在非常时期发烧。所以，当我们看见在教室窗边踱步的班主任时，所有人都吓住了，这一群的盆一看就知道是干嘛的。
　　上天佑我们，班主任随即转身向教室内查看，留给操场上的我们一个背影。趁着这空档，我们发足狂奔，直冲厕所门口。别人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速度一定比练习体育加试还快，贼刺激。
　　一个也没被班主任抓着。
　　洗过头，心跳又起。我们从门缝中看到了校长巡查的手电筒灯光。他以为我们窝在厕所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校长的恐怖后文再说，总之门内的我们在校长的质问下没一个敢吭声。他进不来女厕，在寂静中，“咔哒”一声，我们亲爱的校长就把厕所的灯关了。
　　可恨开关在门外。我们中有人控制不住发了笑。
　　最后，我们在校长走远后悄悄出来，贴着黑影跑。虽然他的手电筒到底还是扫过了我们，但校长并没有发难，应该发现了我们只是在洗头。回到宿舍，舍友感慨道：“洗个头都这么刺激。”
　　我们都笑。真是一次惊险万分的旅程！
　　后来，因防控不达标，八个人的宿舍分半，我们四个搬到了一楼。哪成想，一楼我们的房间蚊子众多，每天回宿舍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捉蚊子。四个人人手一张卫生纸，在上铺踩来踩去，看见黑点就摁。我还好，我不讨蚊子喜欢，没被咬。舍友就不行了，一晚上能多出七八个包。连班主任都可怜我们几个倒霉蛋了。
　　最后，我们终于发现了房间里有个下水道的开口，由一根管子插在地面上。我们用塑料袋和皮筋封住了它，万事大吉。但两天后学校就解除了封锁，能回家了。
　　解封后初一初二开学，住校按自己的意愿。初三几乎没人愿意住校，哭笑不得。
　　后半学期，我同桌，我，我隔了过道的同桌，我们三个突然有兴趣开始写文。虽然我们班平均分次次倒数，但同学们仍很活泼积极，没一个人像老师说的那样焦虑抑郁的。我们三个的文又给班级的活泼增添了一份力。那段日子依然是快活的，我们心中有力量在推着我们向前走。

　　转眼就要中考。拍毕业照那天，遇上了晴天下雨。好在毕业照上午拍的，雨是晚饭下的。高考那天，同样遇到了晴天下雨。那场雨下得很假，我看着红砖瓦，阳光从教学楼一角的钟楼射进来，被太阳炙烤了许多天的地面饥渴地吸收着雨水，始终无法完全浸湿，白色水泥地上不断留下点点黑痕，斜射过来的阳光就把地面分成了鲜明的两部分，一边像童话，一边像悲剧。
　　上天睥睨着莘莘学子，笑出了眼泪。

　　我们习惯在校服上签上同学的名字。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签名写满蓝橙色校服，我们奔走，朝曾经的同学讨要，朝老师讨要，朝校长讨要。各种祝福写在校服和同学录上，堪堪能载住我们的青春。
　　老同桌对我说：“记住你压我胳膊睡觉啊，这是你欠我一辈子的。”
　　同学说：“前程似锦！”
　　“中考加油。”
　　“别忘了我呀。”
　　老师说：“暑假小心玩水，给我背会游泳六不准！”
　　“每次送走毕业班，我都要难受一个多月。”
　　……
　　毕业了。
　　回首，这就是一场梦。我的幸福的梦，最终还是塌了。

　　名为中考的龙卷风，冷漠地吹散了一堆沙。我们飘向各自的远方，但上天既然能笑哭我们，那冥冥之中，就一定还有风，能把这堆沙再吹到一起。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