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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利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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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飓风摧毁了童年的花田,从此他再也没有夏天。
"唐老板 ,你这花不新鲜啊。"
年轻男人从一片花团锦簇中抬起头,好脾气的笑笑,说:“姑娘,夏天花很容易蔫的,你挑好的就是了,不新鲜的我们也不会卖的。”
“哎,夏天就是烦人啊——”小姑娘将挑好的花递给唐远,看了看玻璃门外盛得刺目的日光,“别说花呢,我都蔫了。”
唐远闻言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桌椅:“坐会吧,让小田给你倒杯水。”
小田是个挺机灵的姑娘,倒了水后一边整理花一边给小姑娘普及,唐远得以专心手上的工作。
芬得拉被裹在绸缎光泽的黑色包装纸中,衬出苍白的美感。唐远扯出一截白色缎带,在手上绕了几圈,日光斜斜射入,从花和指尖漏出。
他将束好的花递给小姑娘,眯眼看着玻璃门被推开刹那毫无遮拦刺入的阳光。
这就是夏天了。
漫长,烦躁,混乱不堪的夏天。
太阳在天空盛放,撕破万物的体面。
唐远招呼小田帮忙看店,转身走进里室。
暖色的光从壁灯中倾泻而出,唐远缩在墙角的沙发上,拿了本书。
有的人终究是见不了太阳的,比如我。在沉入梦境的前一刻,唐远迷迷糊糊地想。
融化的冰淇凌顺着甜筒的边缘黏答答地流了一手,唐远三两下吃完,烦恼地甩了甩手。
“小远——”奶奶恰好拿着湿毛巾走出,抓着他的手细细擦着,“怎么又在吃饭前吃冰,吃多了要吃不下饭的。”
银发老人言语间多是责怪,眼角的皱纹却透着慈爱,苍老干燥的手背贴上唐远的面颊:“让奶奶摸摸,小远冰不冰。”
唐远鼓起腮帮子,任由老人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舒服得眯起眼睛。
“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脸侧的手突然停下了,唐远一双眼圆润黑亮,一眨不眨地望向老人。
老人浑浊的眼中骤然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搂住唐远。
“快了,就快了。”
少不经事,他只能将老人眼中的愁绪粗略的概括为思念。
他品味着等待的焦急与煎熬,自以为尝尽了世间哀乐。
“远远乖吗。”
“乖的!”
“那就乖乖等爸爸回来哦。”
男人上了大巴车,又在车窗朝唐远招了招手,唐远跳起来,瘦小的胳膊使劲地挥着,一直到大巴车喷出灰黑色的尾气,驶到柏油路的尽头。
夏天灼热的日光将柏油烤化,绿色的大巴车在树荫间渐远变小,唐远垂下手,含着期待将这幅画面拓在了眼中。
从此它出现在唐远的每个噩梦。
“唐哥!有大单。”
唐远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是小田一张激动得泛红的脸。
这得是多大的单啊。
对金钱的本能渴望很快就冲散了梦境的阴影,唐远清醒过来,跟着小田就要冲出里屋,又突然停下把小田叫住:“诶,多大的单啊。”
他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也就,一般般大吧。”
唐远无语凝噎,没法儿交流啊简直。
他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这丫头一点机灵劲也没有了,傻愣愣的。
“那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帅哥啊!气质绝了!我觉得是个发展对象!”
他性向也没藏着瞒着,小田知道后便一直琢磨着给他介绍对象。虽然唐远一直觉得,小田可能只是想找个由头,好作为有夫之妇也能明目张胆地窥伺帅哥。
“小田,你辞职吧。”
“啊?”
“隔壁相亲会所正招人,别浪费才能。”
小田接不住下茬,瞪着眼睛拉开门出去了。
唐远跟着出去,一眼看到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弯腰看瓶子里的花,很是专注的样子。
“那是布朗尼郁金香。”
青年闻言微微直起身,侧过半张脸看向他,盛气凌人的一双眼。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详细说一下。”唐远钻到柜台下面拿了个本子出来,再抬起头青年已经站到了他面前。饶是小田已经作足了铺垫,这张脸也让唐远有些许怔楞。
眉骨深刻,衬着眼神想要将人刺伤。
是柄开了光见了刃却又无鞘的利剑。
“能不能送花。”
“可以,怎么送。”
“每天一束,一个月。”
唐远往本上记着,问:“每天的花有指定的吗?您可以提前挑好。”
然后便清楚地看到对面的男人皱起了眉,不像是在思索,更不像纠结,怎么看怎么是赤裸裸的烦躁,眉眼愈发锐利逼人。
“随便吧。”
唐远一顿。
“那好,您挑个价位,我们每天帮您配好。”唐远说着拿出店里的展册。
这人大概也就看了几秒,手指随意一点,就算是选完了。
唐远把本转过来递给他,指尖落在右下角:“在这里签个名留一下联系方式吧。”
从签名付款到走人一气呵成,快到店里的冷气都没能从门里漏出一分。
小田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瘪了瘪嘴:“渣男吧这人,没事,下一个更乖。”
“你这什么胡言乱语,”唐远无奈地笑笑,“你又不了解,就说人家渣男。”
“不是,就这追人的态度——好吧,也不关我啥事。”
唐远低头看了看本子,字如其人,棱角分明,力透纸背,但不得不说,是一手好字。
章越。
唐远手指不自觉地在纸的背面摩挲几下,凸起的字迹擦过指尖。
“以后这种破事找别人,我没那个闲工夫。”章越冷声对着电话里的人说。
“爹,别生气啊爹,最后一回,保证最后一回,”那头的人嬉皮笑脸,“毕竟是哥们的终生大事啊。”
“你的‘终生大事’上个月换了仨。”章越懒得听齐孟光逼逼,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烦,烦的不行。
一想到狗屁甲方明天就让交图图还有一半没画就更烦。
章越一米八几的个头地缩在馄饨店狭窄的桌椅间,脸臭得方圆三张桌子绝无人迹。
三两下扒完馄饨,感觉喉咙都烫起了皮。
掂着四五罐咖啡上了楼,章越坐在电脑前面,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吉他,对着电脑骂了一声。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