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燕山》维奥

5、过长安

　　有了商队相伴，一路十分顺利。蜀道巍峨，沿途有高山瀑布，时不时还能看到松鼠在树木间跳跃，而晚上，通常商队都会升起篝火，喝着自家酿好的黄酒，热热闹闹的就过了十几天。

　　出了金牛道，便是一望无垠的汉中平原，在那里经褒谷口再行500里，就能抵达长安。在离长安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特别的书院，这里是雍国公昔日的好友——横渠先生章克兆隐居讲学的地方，之前每次走金牛道出蜀，雍国公都会带着孩子们去拜访他。

　　横渠先生因受党争牵连，愤而辞官，但他从未放弃匡扶天下的理想。他在山林间设坛讲学，于他而言，这里比起朝堂党政，用毕生所学教育后生更能实现心之所向。

　　书院靠近长安，为了不耽搁姜老大的行程，他们不得不提前同车队说再见，季北已经同他说好等回成都府再聚，因而也没有太多的离愁，只是互道保重。姜老大是江湖人，与他们相交数日，或许也是察觉到了两人不一般的出身，但更多的，还是与季北的意气相投。

　　待商行的车队渐行渐远，小茶和季北带着雍国公的信件去竹林深处的崇寿院拜访老先生。

　　崇寿院隐藏在竹林之中，大门右侧有一座古朴的凉亭，上面书有“风雷亭”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亭中央有青石桌椅，桌上还有雕刻的棋盘。与风雷亭相对的另一侧则有一个石头围起的池塘，题有“饮月池”三字，字体上与风雷亭却截然不同，看上去更像是某个求学的学子深夜徘徊在池边，望着水中明月心生念头，挥笔而就。

　　进入大门，是一个竹楼搭建的戏台，看上去像是平日里师生们在进行重要的典礼的地方，而戏台背后就是书院的院落，也以竹为主材建成，远远望去和山林融合在了一起。

　　整个书院占地不大，除了戏台以外，就只有教学堂，伴学堂，祠堂几处装饰古朴的院落，整体都与山林环境相得益彰。只有堂前照壁采用的是大理石纹样的石材，墙面刻有张良进履的雕饰，看上去是书院不可多得的工艺品。

　　门童引着小茶和季北顺着石子路往教学堂走，石子路两旁种植了秦岭常见的剑竹与松柏，路两旁零零星星分布着石头夜灯，可以想象当夜幕降临，鸦声虫鸣，这里会是多么清幽，的确是一个隐居讲学的好地方。

　　小童将他们引到了教学堂，这间屋子很大，与伴学堂隔着中庭相对，可以容纳20多个小童同时读书写字，为首挂着一副看着很新的卷轴，遒劲有力的大字写着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小茶记得上一回同祖父来时堂前还未有这个挂轴，想必是近来才创作的。她喃喃读完，内心颇受震撼，短短四句话，囊括了无数大齐士大夫们倾尽一生想要完成的家国理想。

　　横渠先生正猫着腰，踱着步子挨个指点童子的诗文，听到门童来报，他拍拍童子的头，起身出来，将两人带到了堂外凉亭里小坐。

　　他年纪和雍国公相仿，看着并不像个老学究，相反，他就和所有小茶认识的老爷爷一样，和蔼又慈祥。他一看到小茶，便直夸她越长越像雍国公，有着一双精灵的眼睛，乍一看古灵精怪，但五官搭配在一起又很柔和，让人有说不出的喜欢，他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和你爷爷更像了，一看就很有胆识。”

　　小茶忙行礼道谢，在内心默默的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就算是有大智慧的老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挂念自己的老朋友，疼爱朋友的后辈。虽隐匿于芸芸众生之中，但因他广阔的胸怀，让质朴的环境也能熠熠生辉，这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吧。

　　横渠先生对季北却要严厉很多，两人坐在案几前，他时不时提出一些刁钻的朝堂问题，季北都不紧不慢的一一作答，完全没有了往日在小茶面前的急性子。

　　明年季北就要参加春试，能与横渠先生这样的大儒探讨一二自是再好不过，何况老先生学识广博，拆解问题深入浅出，纵使是功课上不如季北的小茶，也听得如痴如醉。

　　横渠先生见季北在大事上独有见解又懂得进退，虽未口头表扬，但他摸着胡子点点头，眼神里有着些许笑意。

　　兄妹两人因为晚上要去长安投宿，并未叨扰很久，横渠先生将他们送到书院门口，一直叮嘱两人要注意保重，路上小心。两人再次骑上青驴，赶往长安，不出意外的话，在日落前便能看见长安的楼头。

　　小茶曾经去到过长安，那儿有着与大齐其他城邦别无二致的市集，街道和城墙，完全看不出那儿曾经满城尽带黄金甲，曾经是天下之都，万国来朝，那儿有着秦时铁血，汉唐骄傲。而现在，只有从破败的皇城地基，废弃的太液垂柳和老百姓家拼作灶台的宫墙砖上，才残留着些许绵延千年的荣光。

　　两人迎着夕阳的余晖从西城门入城，在朱雀大街上找了一家看着比较讲究的客栈住下。这段时间路途奔波，沿途驿站条件并不算好，好不容易能在城镇里过夜，自是要选一家环境好一点的歇脚处。

　　季北出门上朱雀大街的夜市打包了泡馍，用荷叶包着小心翼翼的揣回来，两人才围着桌子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小茶满意的摸摸肚子道：“好久不来长安，这泡馍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季北却若有所思：“希望下一次在吃到的时候，我能有不一样的身份。”

　　小茶一眼看出了季北的心思，安慰他道：“当然会了，你看横渠先生就很喜欢你，明年春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季北虽然知道小茶只是安慰他，但是内心却平静下来，从小一同相伴的兄妹之情，同在此刻的相互扶持一起，都将成为未来的他走上官宦之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