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楊依

31、真心

　　张兰山正在换衣服，元茄扭头看了一眼架子上堆起的那一沓袍子，暗暗犯怵。“公子，”他鼓足了勇气说道，“你再换下去，估计人家都睡了。”

　　“哦？！”张兰山突然怔住，茫然地点过头后才说：“好，那走吧。上次大嫂给的山参补药都准备好了吗？”

　　“早包好了！”元茄伸手往桌上一指，“这些东西就等这一天了……嘻嘻。”

　　张兰山扭头一瞧，见那山参的盒子给他们用上好的绸缎包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笑道：“这事儿倒是做得好。”

　　两人出了房门，闽重早已在外等着了，他见张兰山出来，赶紧递了个大包裹上去。

　　张兰山没去拿，只瞟了一眼，“什么？”

　　闽重支支吾吾，“我这次回去大少奶奶给的......”

　　“不是叫你别带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吗！……”张兰山扭头就走，不再睬他。

　　“是狐皮裘啊……”闽重在后面喊道，“白色的呢，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漂亮得不得了，拿去送人最好了。”

　　“是吗？”张兰山转过头，“打开给我看看。”

　　闽重喜道：“好。”他打开包裹，果真是件雪白的狐毛皮裘。

　　张兰山伸出左手去一拎，发现那裘轻巧无比，又用右手摸了摸，感觉甚是柔软顺滑。

　　“这可比上次的羊羔毛轻裘贵气多了。”元茄望着那狐皮裘嚷道。

　　“放起来吧。”张兰山叹了口气，“现在送不合适。”

　　“可是......”闽重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去吧，下次一定要带东西回来的话，就问大嫂要些刀砍箭伤的药。”张兰山扫视了一全怀安，闽重和元茄。

　　“嗯！”三人点头道。

　　“今日就闽重和怀安陪我去吧……”张兰山看了一眼元茄，“你今天到底对人家说了什么，让人家赶回来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躲在苏宅的后院被苏公子发现了。”元茄哪里敢说自己胡诹喜欢叶青萝的事。

　　“就这？”张兰山厉声问。

　　元茄双腿一抖，“就这。”

　　怀安看他惴惴不安，估计还干了别的没敢说，忙叫住了张兰山，“走吧，公子，再不走人家真睡下了。”

　　张兰山扭头，三人骑马出了府。

　　叶青萝今晚没有吃饭。明清本来是准备下午去江藺那里的，但叶青萝突然就烧得厉害，额头滚烫又喊着冷，明清没办法只好决定等她好一点再动身。

　　晚饭明清煮了粥，佐了几碟小菜，一起端来给叶青萝，可她一口也吃不下去。明清给她喂了药又敷了几轮冷毛巾，等叶青萝的烧终于退了一些下去，睡得也比之前踏实了，明清才出了她的房门。

　　厨房里还有些冷粥，明清一下午都在照顾叶青萝自己也只随便吃了一点，现在肚子正咕咕叫，于是准备把那剩粥热来吃了。

　　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明清仔细听了一会儿，觉得不是蒋临渊，却也没听出什么危险之意，便走出去问道：“谁呀？”

　　张兰山有点紧张，想了半天只答了个“我”字。

　　明清听他声音耳熟，到门边开了条缝往外一瞧，见是张兰山站在门口，心道，果真还是来了。

　　张兰山见明清没打开门，只露了张脸盯着他看，尴尬道：“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今早我家仆从不懂事，冲撞了苏公子，我来向你道个歉。”

　　明清知道早上元茄干的事儿都是张兰山授意的，但也不好直说，只道，“无妨……”他顿了一下，记起早上在廊下熬药的时候想的事，在衢州，张兰山是能护得住叶青萝的，随即叹了一口气，拉开了大门，道：“进来吧。”

　　张家的一行人鱼贯而入，明清探头瞧了瞧街面上没什么异常，便关了门领他们去了会客室。

　　“听说你家小公子病了。”张兰山便走便说。

　　“嗯……”明清沉了脸，停下脚步，抬眼去看张兰山，今日不到十五，却也是明月当空，张兰山脸上的关切明清瞧的清清楚楚。他内心五味杂陈，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看她，她只是着了风寒，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哦……”张兰山不置可否。

　　“你........”明清犹豫了一下，”我家小弟娇惯，你这样待他，可是对他有意？”

　　张兰山见他话已说开，也不再顾忌，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对你家小弟，的确是存了非分之想，但此为真心，绝无戏耍之意。”

　　“可你们俩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真不真心的事。”明清本来想说‘你可知明因实际上是女子‘，可又不知这断袖一下子知道实情会不会恼羞成怒嚷嚷出去，犹豫了一番之后决定暂时不说。

　　张兰山这边听到明清说“你们俩”，以为明清的意思是苏明因实际上也是喜欢他的，内心雀跃，“你是说他也.....”

　　明清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忙解释道：“明因对你无意，张公子不要多想。”

　　张兰山的心情又由山顶跌入了谷底，“嗯……我知道他现在并不喜欢我，可能还有些惧怕我，这也不能怪他，是我自己早先的不当之举，才导致今日的局面。但我确实是发自内心喜欢他，希望他平安无事......”

　　明清见言语恳切，摇了摇头道：“家里老父严厉，你这样，我家小弟也要为难。”

　　张兰山轻笑了一声，“谁家又不是呢？……”

　　明清叹了口气，“张公子，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妹，跟明因年纪相仿，长相也相似，他日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不用了，”张兰山低声道，“我喜欢你家苏明因，自然也期盼他会有所回应。但他若无意于我，我也不会强求。”张兰山顿了顿，“你家小妹我估计见了，也是要辜负她的，多谢苏公子美意。”

　　明清听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忍不住又问，“我家的小妹……你真的不想认识？”

　　“不了。”张兰山仰头轻叹一声，“苏公子，看在我曾救过他的份上，你让看他一眼，看完我就走，绝不多做停留。”

　　明清无奈，只得转身准备带他往明因房里去。谁料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元茄突然小声惊呼了一句“小公子！”

　　一行人扭头去看，只见叶青萝靠着廊下的柱子，正望着他们一伙人。

　　明清急忙走过去，“明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才出来。五哥，我饿了。”叶青萝扯住了明清的胳膊，“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好。”明清伸手探了一下叶青萝的额头，觉得她烧已经退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兰山 ，又看了看叶青萝，心想，不知道刚才他跟张兰山的对话叶青萝听到了多少，只好问，“明因，张公子今日特地来看你，你可有话对他讲？”

　　“我没什么话好讲的。”叶青萝扭头看了张兰山一眼，低声道，“劳你费心，这么晚还要来看我，谢了。”

　　张兰山微微一笑，“嗯。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叶青萝捏了捏明清的胳膊，让他接话，明清见一群人在院中站着，便笑道：“几位到我这里半天了，还在院中站着，不如进屋内喝口茶吧……”

　　“也........”张兰山刚想答’也好‘，却听叶青萝抢先了一步，“五哥，我头晕，先回房去了……”

　　张兰山知道他在避着自己，便向明清拱手请辞，“苏公子，时辰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

　　“哦，好。今晚招呼不周，望张公子见谅。”明清从叶青萝手中抽出胳膊，去给张兰山引路。

　　刚才他们的对话叶青萝已听了大半，心中正在烦恼，只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于是径直往自己房中走去。

　　张兰山望着那背影远去，想起来还有东西没给他们，忙叫闽重把那包山参补药递给明清。

　　明清在月光底下也看不清到底是些什么，只闻到一股药味，估计都是些贵重之物，忙道，“只是小病，张公子给的这些东西都金贵，我们怕是用不上，你还是带回吧……”

　　“都是些普通药物，本来就是拿来送你们的。”张兰山笑道，“送人之物岂有带回之理？苏公子收着吧。”

　　那包裹沉甸甸，明清双手捧着，也不知是该硬塞回去还是要留下，正烦恼间，又闻张兰山道：“闽重，元茄，你二人先到门外等候，我有话跟苏公子讲。”

　　那两人离开后，张兰山看着明清，缓声道，“苏公子，今日你没有将我赶出门去，在下甚是感激。实不相瞒，我家父亲严苛程度恐怕只会比你父更甚，可我确实是对你家小公子情有独钟，将来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打算娶妻。当然，他若无意，我不会勉强。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我会豁出性命护他周全。”

　　“你.....当真会对明因如此？”明清犹疑。

　　“天地可鉴！”

　　“唉……”明清一直以为张兰山只是一时兴起，才对他家明因穷追不舍，但今日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又想起之前他替明因挡下的那一箭，心中不由为之动容。“你真的不考虑我家小妹？”

　　“你家有多少个小妹我都不会考虑。”张兰山坚定道。

　　“那你可知明因她其实......”明清话音未落，只得大门突然被闽重和元茄“哐啷”一声关上，二人边退边喊，“公子，快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