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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傻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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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舒闲这条朋友圈发出去,第一个点赞的是陶妈,接着是陶爸。
陶妈留言:[闲闲下班了?]
陶舒闲回复:[下班了,在坐车,晚点就到家。]
陶妈回复:[好,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接着又多出不少赞,看头像,里面有韩秘书,有刚刚台球店充卡的大学生。
还有一条满是“???”的留言。
陶舒闲没回,反而点进去,把那个留“???”的人删了。
删完后,打的车也到了,陶舒闲收起手机。
到家,陶爸陶妈边吃饭边询问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陶舒闲一一回答,概括起来就是:挺好的。
又提到自己拿了提成,五个点,足足五千。
陶爸陶妈生活朴素,就算家里十分富裕,也从来不把几千块当成小钱,尤其这还是打零工赚来的。
“这么多啊!”陶妈惊讶得音调都扬了起来。
“是啊。”陶舒闲跟着扬声,欢快道:“攒一攒,过节给你们买礼物。”
陶爸陶妈被哄得欣慰又高兴,满屋都是久违的欢声笑语。
晚上,陶妈特意打电话给陶淇臻,说了陶舒闲已经找到工作的事。
陶淇臻有些意外,电话里没说什么,挂了之后,让韩秘书找人盯几天陶舒闲。
陶淇臻沉吟:“那家台球店,我记得就是他借高利贷的地方。”
韩秘书宽慰老板:“小少爷只是去打工,应该没做别的什么。”
陶淇臻扫了韩秘书一眼,眼神里写着:废话,用你说?
韩秘书:好吧。
如今的老板,已经不需要谁来做和弟弟沟通的桥梁了。
韩秘书:我多余。
次日,陶舒闲照旧早起上班。
保姆心疼了起来:“什么班啊,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吗?都不能让人多睡会儿。”
陶舒闲吃着早饭:“能,我昨天九点睡的,睡了十个小时。”
保姆:“……”好吧。
吃完早饭,陶妈:“别挤地铁了,让你爸开车送你吧。”
陶舒闲:“不挤,我打车。”
陶妈:“……”哦,这样。
陶爸下意识问:“钱够吗?”
陶舒闲抬手笔了一个五:昨天赚了这么多。
陶爸:“……”差点忘了。
临到出门,陶妈:“打工的地方中午都吃些什么啊?要不要带点饭菜过去。”
陶爸:“中午午休吗?”
陶妈:“再带点水果吧?”
陶爸:“我接你下班?”
陶舒闲心知这是两口子宠儿子的老毛病又犯了,能治,只是治的办法……
陶舒闲蹬了鞋,眼看着叫从玄关走回客厅,还一脸散漫吊儿郎当地伸了个懒腰,仿佛一瞬间就要变回从前的样子。
!
陶爸陶妈:走走走,赶紧。
陶舒闲皮了这一下,好笑地抿着唇,上班去了。
门合上,屋内一瞬间没了动静,仿佛家里本就不多的生机和活力,都随着小儿子的离开跟着跑了。
陶妈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摆弄了几下手机,叹了口气,突然有种小儿子去上班,就是翅膀也要硬了、即将远走高飞的仓惶感。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妈,我晚上要吃小龙虾!”
“哎!”陶妈下意识坐直扭头回应,应完,开开心心地站起来,示意陶爸换衣服出门。
去菜市场,买小龙虾,老小晚上要吃呢。
另一边,陶舒闲在去台球店的出租车上,接到了一个备注“戴傻帽”的电话。
傻帽?
姓戴?
陶舒闲一时没印象,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讨嫌’你什么意思?删我好友?”
这声“讨嫌”一出,陶舒闲一下想起“傻帽”是谁了。
傻帽,本名戴茂沙,是他转学前的曾经的高中同学,也是一起混过的狐朋狗友之一。
不过如今的陶舒闲对戴茂沙的印象很淡了,记忆里,上一世,他转学去另一所高中后,两人几乎就没交集了。
至于‘讨嫌’,这是陶舒闲学生时代的外号,半个黑称。
处得来的这么叫,是关系好;关系不好的这么叫,就是跟他不对付。
戴茂沙,看起来跟他属于关系好那一挂的,但实则在当年的陶舒闲眼里,这“傻帽”充其量就是个混子兼跟班,他压根儿不太瞧得上。
瞧不上,两人还处到一起,纯粹因为对方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同时不属于“不对付”那个阵营的。
当年的陶少的态度:那就一起瞎混呗。
混完,不在一个学校了,当然就再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陶舒闲突然想起来,其实上一世很多年之后,他有再“遇”到过戴茂沙。
那时候他被家里摁在外地一所民办学院混文凭,某天晚上正跟几个狐朋狗友酒吧潇洒,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先是一声小心翼翼的:“喂,是讨嫌吗?”
得来陶舒闲不紧不慢拖着腔调的一声冷哼,“你谁?”不要命了,敢这么叫?
对面忽然颤声大喊:“陶少!哥!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求求你!”
同时传来踢打脏骂和闷哼。
电话那头很快换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上来就问陶舒闲:“你就是这死胖子嘴里能帮他出头的老大?”
那时候的陶舒闲早忘了戴茂沙这号人了,被人找上,他带着酒后的微熏,扯了扯领子,漫不经心道:“嗯,是我。”
电话那头开始说“这死胖子欠了什么什么,多少多少钱……”,陶舒闲一概没听,只拖着嗓子,不紧不慢道:“嗯,那就一根手指算一万好了,跺完了左手,还有右手,实在不够,不还有脚么。”
电话那头不敢相信的语气:“你说什么!?”
这四个字陶舒闲听清了,“我说,”他冷笑,“滚!”
说完掐了电话。
如今回想起这段,陶舒闲意识到那时候其实是戴茂沙惹了麻烦,实在没办法了,才主动找上他,然而……
陶舒闲暗叹:咸鱼的前世,是真没有心。
或许是如今洗心革面,也可能多少有点“良心发现”,陶舒闲耐着性子,没挂电话,语气平静道:“嗯,是删了。”
戴茂沙:“为什么?你干嘛?”
陶舒闲坐着车,反正有时间:“不干嘛。”
不过是跨了物种,咸鱼不想再搭理狐朋狗友而已。
戴茂沙听这语气,以为陶少这是被退学了,家里管着,哪儿都去不了,正郁闷呢。
戴茂沙吊儿郎当的语气中夹杂着混子特有的耀武扬威,宽慰道:“嗨,这有什么,你家里又不是没钱,他们还能真让你没学上?大不了换个学校呗。”
说着,戴茂沙又提议道:“唉,我今天翘课,在宏乐包了张台,要不要……”
陶舒闲打断他,诚心诚意道:“还是别翘课了,回去好好上学吧。”
戴茂沙:?
陶舒闲:“我没学上,该吃吃该喝喝,该潇洒潇洒。你没学上,就真的要出来打工混社会了。”
再混得不好,就要发生上一世那通电话背后的场景了。
戴茂沙:“……?”
陶咸鱼心平气和的言尽于此,说完挂了电话。
到店里,换工服,擦球,与几个同上白班的服务员一起。
经过昨天,几人对陶舒闲的印象有了改观,不再躲着回避,正常又好奇地聊起了天。
“陶少,你以后都不上学了?”
陶舒闲:“别这么叫,喊名字。嗯,暂时先不上了。”
“你家里人是不是生气了?”
陶舒闲:“还好。”
“你都来打工了,他们不会真的不管你吧?”
陶舒闲:“当然不会,我还住家里,家里也一直都在管我。”
“你昨天是不是已经拿到提成了?我听经理说,有好几千呢。”
陶舒闲不擅长学习,但很擅长学习之外的事,尤其是吃喝玩乐以及相关的人情往来。
他道:“是不少,运气好,中午请你们吃饭。”
“不用,真不用。”
陶舒闲:“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好啊好啊,那我们不客气了。”
三言两语一顿饭,关系自然而然地拉近了。
一拉近,白日班的服务员小团体便和陶舒闲分享了他们的“偷懒秘籍”:
白天反正没什么客人,乐哥不来的话,经理也基本在三楼办公室歇着。
他们几个,不用一直守岗,留个人在一楼看着就行,来客人了,人不多,单独招待一下,人多了,后面喊一声,大家再出去;
没客人来,就一个放风,其他人后面歇着。
后面,其实就是摆放酒水饮料的仓库,以及一个小换衣间,一个做果盘的小厨房。
店里的服务生不忙的时候日常都在后面,休息休息,吹吹牛逼,或者打牌混时间。
陶舒闲这才第二天上班,就因为“会做人”,成功偷上了懒:椅子上一坐,刷着手机,空调吹吹。
没一会儿,外面“站岗”的服务员进来了。
其他人下意识起身。
那人示意他们坐,说:“不用,没来几个人,我去就行。”
接着对陶舒闲道:“陶少,呃,舒闲,外面来的人,里面好像有你的同学。”
名字不知道,是个胖子,之前来过,眼熟。
而服务业,尤其是桌球店这种说白带着点灰、说灰又正经营业的地方,能在里面打工的,不少都是人精。
人精服务生觉得,陶舒闲如今打工,无论如何,比起做少爷的时候,肯定是“落魄”了。
以前的同学,他未必想见。
这会儿进来说一声,其实就是好心提醒一下,省得某少爷不知道,兴冲冲出去,一身服务员的工装,遇见熟人,丢面子。
陶舒闲自然明白这些,刷着手机,没动,点点头,呈了这份友善的同事情:“好。”
其实没什么脸可丢的,打工可是他如今的正经营生,也是他自己挑的路。
不动纯粹是不用他忙,他刚好咸鱼懒。
陶舒闲顺便道:“我点了奶茶和鸡翅,马上就到了,等会儿进来一起吃。”
那位提醒他的服务员立马笑道:“够意思。”
转身出去,“那我等会儿进来。”
桌球店二楼,戴茂沙带着同样翘课的两个同校男生,以及几个社会小青年,一起推杆打球。
他正不爽,跟几人聊起早上和陶舒闲的那通电话。
身边一个小混混道:“那姓陶的牛逼哄哄的,还不知道这次在家有没有被狂扇一顿,嚣张什么呢。”
服务员端着套餐里的茶水上楼,听到这句,默默扯了扯嘴角——陶少牛不牛逼他不知道,被家里人狂扇肯定没有,那脸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俊。
戴茂沙闻言忽然抬起球杆,用擦了巧粉的杆头戳了那跟班一脑袋,气愤道:“说什么呢,人陶少以前可没少带我们出来吃吃喝喝,这会儿人稍不留神‘滑铁卢’了,你就跟这儿‘墙倒众人推’?”
服务员憋笑,心道不愧是高中生,文化人,‘滑铁卢’还能这么用呢。
戴茂沙看到服务员,叫住他:“陶少最近来了没?”
服务员在靠墙的小桌子上放好茶水,抬眼装傻:“啊?”
戴茂沙没再追问。
服务员在桌台旁站了会儿,帮忙收了几回球,摆了摆框,没什么事,他就准备撤了,陶少那儿还等着他吃鸡腿奶茶呢。
戴茂沙又喊他,疑惑:“怎么没果盘?”
服务员转身,挂上微笑,回:“你们团的套餐里只有茶水,没有果盘。”
有的那些次,都是人陶少付的钱。
戴茂沙自讨没趣地吸了吸鼻子,也想起这茬。
他招呼身旁人,转移话题,只当自己没问过,“到谁的杆了?打得真臭。”
服务员下楼,进了后面,刚好陶舒闲点的外卖到了。
他边吃炸鸡边和众人吐槽道:“那胖子还要果盘呢,两个小时,六个人,团的88的券,人均十几,能有茶水就不错了。”
“六个人?就开了一桌?”
其他服务员也觉得奇了。
陶舒闲没加入他们的话题,也没在意这些随口一提的谈资,吃吃炸鸡、喝喝饮料,刷着手机。
直到他听到刚刚接待戴茂沙的服务员说了句:“不过那胖子做跟班还挺合格的,他身边有人吐槽陶少,他还拿杆子戳那个人。”
陶舒闲刷手机的手一顿。
戴茂沙……
他一下又想起,当初他找人弄卷子,身边的狐朋狗友巴不得他来一票大的,谁也没拦,只有这位“傻帽”同学私下里劝过他。
“老大,别了吧。”
“这搞得有点大啊,万一被抓到……”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但咱是不是稍微收着点啊。”
“这要闹大了,学校把你开了……”
陶舒闲一下意识到,当年,同样是学校里混日子的,有人只是叛逆、不学好、瞎混,而他自己,是真的“渣”。
这么“渣”的他,身边自然没什么好人,大家跟着他、和他混一起,无非因为他够嚣张够会玩儿还特有钱。
劝他?
狐朋狗友们:劝什么,反正干坏事的又不是他们,陶少爷头铁,让他铁着去呗。
戴茂沙,是唯一劝过他的。
陶舒闲重生后,洗心革面,不说改掉本性做个多善良的好鱼,至少对“善意”的感知灵敏了许多。
他直觉,当年那一众狐朋狗友里,有谁最不希望他倒大霉的,绝对是“傻帽”。
那“傻帽”早上不是还宽慰他,说“这有什么,大不了换个学校”,一点墙倒推墙的意思都没有。
背后人前还“挺”他。
陶舒闲慢吞吞心道:哥上一世没帮你,这一世……
陶舒闲起身,从小厨房的后门走去后面的窄巷,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乐哥狗腿的声音立刻传来:“舒闲啊,怎么了?今天来店里上班了吗?”
陶舒闲:“乐老板,我这边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乐哥立刻道:“哎呦,说什么‘请’‘帮忙’的,咱们谁跟谁啊。”
陶舒闲:“店里这会儿来了个高中生……”
不久后,门店经理踩着楼梯噔噔噔地下到二楼。
他一边手里拿着张红钞,一边走向戴茂沙他们:“小祖宗们,赶紧走吧。”
“没成年打什么台球,不知道最近抓得严吗?”
说完把钱一把塞到戴茂沙手里,接过他手里的球杆,推着他,“还有你,你这校服是博南六中的吧,跟我妹的一样。你不知道六中今天早上教务处抽查自习吗,还蹲这儿摸杆子,赶紧的吧!”
戴茂沙一听,二话没有,赶紧攥着钱往楼下冲。
几个成年的社会小年轻见钱都退了,觉得无趣,放下杆子,剩下两个也是六中的,跟着拔腿往下跑。
楼下休息间,陶舒闲默默在心底算着账:
早上打车41,炸鸡可乐83,几个人等会儿的午饭估计也要300,退的戴茂沙的开台钱100。
这还没结束的打工之旅,两个字:亏了。
唉,咸鱼容易,好人难当啊~
心疼自己,下班了再买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