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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串亲戚扎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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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里道的,到时候有什么事情总能相互照应点。”这是杨怡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更是杨文广从小教她的道理,凡是能帮人的,能与人交好的,即使吃点亏也无妨,吃亏是福。人生无常,说不定哪天谁就有需要到谁的地方。慈禧太后那么有权有钱,逃难的时候不还是得靠着农民的一口玉米面填饱肚子吗。杨怡从小得到杨文广的言传身教的影响,更是想极力跟李长青家里的亲戚走好关系。只可惜,有时候人的主动,只是成为了一个人的心甘情愿,不但得不到响应,反而会得到伤害。这是后话了。
已经是正月初八的光景了,农村里走亲戚的基本上都已经走完,年前的时候也都将村里一应需要请客的老少爷们用丰盛的饭菜款待,以聊表一年中帮忙的感激之情。去年杨怡家大概又请客了十桌左右的亲朋,杨怡是个对别人诚心诚意的人,家里大半的年货都用了出去,剩下的部分要留作家里的亲戚来的时候进行款待,基本上也就消耗完了。再剩下的那些就要留起来,留作正月十五、二月初二、正月二十五等大日子备用。
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忙碌的准备着新一年的各项大事。有的开始赶着最后土地的冻硬把家里的粪料送到地里,等待春耕时候所用,有的人家开始把年前没有剥完的花生也要赶着春忙之前弄好,还有那成堆的玉米,他们必须将它们用那小小的搅动的机器手动转动一根一根的将玉米脱出玉米粒来,等待着收玉米的人来村里收买。李长青一家也不例外,这些农活已经成了每年固定的大事件,甚至连晨瑶都开始会提前询问李长青和杨怡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活。而除此之外,李长青家还有一件又脏又累的大事件:扎草。因为这一家人的所有农活还都压在另外一个生命的身上,家里的驴。草料是它一年最重要的粮食,必须赶着现在冬天时间还充裕的时候给驴的粮食准备好,也只有这样,才能将门口的地方腾出来。李长青家的门口太窄了,堆放满了各种玉米秆、花生秧、还有豆秧。而玉米秆和花生秧是驴的草料的主要组成。在扎草之前,李长青还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将那用桑条捆绑好的玉米秆的头部和尾部扎段。叶子茂盛的头部将用来给驴吃,而那些坚硬的根部,将会成为他们一年的柴火,被用来燃烧,做饭。冬天的天气冷,为了给驴准备充足的草料,玉米秆的根部已经被扎段剩下很少,李长青每年仍然要为寻找一年充足的干柴而准备着,桑条的根部成了他理想的对象,那也是杨怡很喜欢的柴,晾干以后拿来烧,火力旺,而且更容易储存。
今天是预定的扎草的时间,早上六点多,李长青就早早的起床了。因为年前下的雪还没有融化干净,在那些融化雪的地方他要覆盖上塑料布,防止扎出来的草被弄湿。虽然杨怡提前一天趁着中午太阳最暖的时候把能处理掉的积雪都锄到了远的地方,但是仍然有些残余。而且李长青需要将覆盖在玉米秆头部和花生秧上面的成捆的大玉米秆的捆拿到一边扎断,那些是为了防止雪进入到已经垛好的玉米秆和花生秧垛上面的保护层,现在,他们完成了保护的使命,也要在今天完成它们的第二道使命,随着曾经保护过的秧子一起,经过铡刀和扎草的机器,变成老驴的粮食。
虽然已经过了冬天中最寒冷的时间,时节已经开始进入五九了,但是冬天的早晨依然冷的让人牙齿发颤。老话有讲“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沿河看杨柳,七九河开,□□雁来。”看来,实际的天气还是更滞后一些。李长青穿上了各种能保暖的东西,平时这个时候他都是要套上那条黑色的军大衣的,但是今天因为要干活,穿上大衣虽然暖和,却没有办法施展,他硬是顶着那阵阵寒意,带上手套就来抱铡刀。平时铡玉米秆的根部的时候,都是有孩子们或者杨怡在身边帮忙的。以前孩子们小的时候,经常是杨怡,现在随着孩子们长大,几乎都是孩子们在一旁帮忙。但是,今天早上的活不多,而且又是这么冷的早晨,李长青决定一个人搞定。
月亮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太阳也没有升起,最亮的是夜空中的星星在对着李长青眨眼。李长青靠着门口那个45度的灯泡传过来的微弱灯光,先用叉子将垛上面的成捆的玉米秆弄了下来。他嘴里呼出的哈气在寒冷中形成了白带在他的面前飘过,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体力劳动,虽然气温低,但是干了一会儿,李长青就不那么冷了。他将玉米捆放在铡刀上,然后用脚用力踩住地,再将上半身的力气全部集中到手上。“嘎吱,嘎吱。”两声昏沉的切断声传出,玉米秆的头部和尾部分别掉落。李长青又停下来,拎着头部上的桑条将头部放到草垛旁,然后将散掉的根部放到干柴垛的旁边。
没有人说得清楚岁月是什么东西,在这个充满着无数体力劳动的农村里,也没有人有心情在意过年龄的衰老,在他们的意识里,只要头发没有花白,只要还能干活就叫做年轻。可是身体是残酷的,岁月也是残酷的,那嘎吱嘎吱的两声昏沉已经证明了李长青的体力的下降。以前,他都是清脆的一声就能解决掉的。终于在这么多年沉重的体力积压之下,他的力气不再如从前了。虽然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一个人干活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心底里感慨一下。他,终究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天拉上十几车东西、吃上十几个玉米饽饽的少年郎了。
公鸡清脆的鸣叫声,让这个安静的小村子里渐渐的多了许多行动的人。许多人家的烟囱中已经开始冒出缕缕炊烟。李长青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然后直到把那些玉米捆都斩断,把周围的环境也都打扫好,正好杨怡的早饭也上了桌。孩子们放寒假的时候,李长青从来不会管他们的赖床,虽然杨怡每天都要一边生活做饭一边不断的进屋催促孩子们早起床,有时候还会骂上几句,但是李长青从来不舍得骂孩子,只要她们开心就好。不过每次家里有事情的时候,孩子们还是会很懂事的早早起床帮忙,她们懂得,她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尽可能的让这些沉重的活早点结束。
杨怡为了这天更是在天刚擦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全家准备饭菜。用她的话说,今天要干的是硬活,所以也必须要有硬菜支撑。所以虽然只是早餐,杨怡也准备了大米粥、昨天剩下的饼、切了瘦肉,特意给李长青做了酸菜肉,肥肉是李长青的最爱,像今天这样耗费体力的日子,她总是会记得做好她的后勤工作。全家人都尽量多吃了点,年复一年,谁都知道今天要多累,她们一定要提前做好体力补充。吃过饭就开始武装,穿上了最脏的衣服,尽量大一点的把自己整个身体包裹上,找出了那些破旧到没办法追根溯源的帽子,然后每个人都带上了好多年前李长青在厂子做工的时候发的口罩。
机器打开的瞬间便一直开着直到所有的草都被扎完,为了尽可能的省电,他们必须全力配合,加速干活。仍然是老规矩,李长青在机器的入口处入草,入草这个活手不能停,而且要有技术,必须要让草有规矩的进入,这样才不会让机器卡住。杨怡和几个孩子便负责不断把远处的草运往这个入口。例行也总是先扎玉米秆然后才是花生秧子,晨瑶是比较喜欢扎玉米杆的过程的,玉米杆都是成捆的,大,而且因为上面还有桑条的束缚比较容易拿,从高高的玉米杆垛上拿下来,然后放进入口之前去掉桑条,这是她们的主要任务。几个人就这样在玉米垛和机器入口之间穿梭,没有话语。杨怡和晨风毕竟是大人了,会干的更快点,不过几个小妹也丝毫没有偷懒。这个任务很简单,但是却脏而累。不过尘土还是相对少一点的,等到花生秧子的时候就比较灾难了。
“卡住了,一会儿再说。”李长青尽量扯着嗓子喊,但是机器巨大的噪音没有任何人听清。不过她们看懂了他的手势,让挥动的手势在说“不”!
机器终于停了下来。随之所有的人也终于得以喘口气,为了保证机器的最大效率,所有的人都几乎在小跑中进行着自己手头的活计。她们飞快的不断将玉米杆运到机器的入口,然后没有时间看到它们被送进去,又赶紧跑过去拿另外一捆。
“我的天啊,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我要渴死了,我必须去喝口水。”晨风近乎绝望的声音其实是每个孩子的心声。李长青没有说话,在埋头收拾着机器入口处被卡住的玉米秆,他干起活仍然不爱说话,一心只有眼前的活儿。其他几个孩子没有离开大家都抓紧时间脱掉口罩喘口气,晨瑶顺势躺在了花生秧子的垛上,但是没有了秋日时躺在上面的惬意,那个时候庄稼都丰收完了,劳作也完了,可以长长的舒口气,但是现在,只能是中间短暂的间歇。她没有敢多躺,根据她的经验,在特别劳累的状态下,一旦得到安逸舒服的休息机会,干活的士气也基本上没了,她躺了几分钟便赶紧站了起来。高处不胜寒,高处可以一览众山小。站在这高高的草垛上面,一股凉风袭过让她觉得无比舒服。杨怡一直没有停手的在一旁帮李长青收拾着,不一会儿,机器便又开始启动了。这次甚至要比刚才更为辛苦,因为花生秧子长久的垛在一起,彼此之间又有连结,用叉子去挑总是要费很大的力气,重要的是她们不能停,必须要一直保证入口处的供应。没有人规定,这是与李长青多年一起干活的默契,也是家里人为了省电费的一致共识。或者说是,人进入到一个紧张的干活的状态中,就自然而然的随着那氛围而动身体了。
挑起秧子,放到入口,再挑秧子,再放入到入口。无数次的来回重复。整个环境都被草沫的灰尘充斥着,随着机器的轰隆声,长长的秧子不断变成了细小的草段从机器的出口处喷出。看着眼前的草垛,又是一座高山。他们需要把这些草一篓子一篓子的背到厢房里面储存,以备老驴一年食用。因为这是后续的事情,不太着急,后来也基本上成了李长青一个人的事情。数不清他总共来来回回的背了多少篓的草,但是晨瑶记得每次过完扎草这个大日子以后,李长青的腰总是要佝偻好几天。
晨瑶唯一喜欢这几天的一点是,这几天只需要从新扎好的草的草垛上面将一些粗一点的叶子弄到筛子里面,挑拣一下塑料布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将浑身上下都弄得尘土满身。有好多时候她不是讨厌筛草这项活计本身,只是她真的是在咬牙忍受着筛草时候被尘土落满全身的难受。尤其在她刚洗过头发的时候,她本能的抗拒筛草这项活计,但是多数情况也没有办法不干。如果她不干那就是爸妈的活计,看着他们的辛苦和日渐佝偻的身影,她真的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