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23、包工头3

　　日子仍然在无关悲喜的平静流逝着，对李长青来说其实是非常的悲喜交加。这两年多的时间，大女儿从死亡边缘擦肩而过，捡回了一条命，然后在多个“病急乱投医”的方子之下，终于摆脱了肾结石的折磨，现在还成了婚生了娃。小闺女虽然没考上重点一中，但是也考到了城里上学，他仍然觉得骄傲。自己呢，每天在无休止的找活、找人、找工具、处理各种突发问题中度过，仍然没变的就是因为这样的工作他和杨怡两个人仍然处于交战状态。有时候他照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多了很多的白头发，想到自己马上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时候睡觉前他过电影一样的给自己放映着自己这将近五十年的人生，也真的是吃尽了生活的苦。生活，是真的苦啊。可是想到孩子们，他觉得自己还是充满着斗志，想到自己的吃苦可以换取孩子们未来好一点的生活，那苦也就没有特别的苦了。

　　“大叔，你今天无论如何得跟我去干啊，咱们这边工程很紧的，而且你这提前都没跟我打招呼就走，这样不合适吧。你看在咱们叔侄一场的份上，今天就过来帮帮我吧。”

　　杨怡已经将早饭早早的准备在了饭桌上，为了能让李长青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一天的劳动量，在李长青做建筑工作的日子里，她总是尽心的准备着各种硬饭。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支持他，但是自从李长青真的干起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更多的承担着家里、地里所有的活，尽量减少他的后顾之忧。今天是她一大早起就起来烙的饼，还匆忙的做了疙瘩汤，这些都是李长青平时最爱吃的。可是此刻的她，却饱经着所有用心女人的凄凉，她的李长青根本来没来看饭菜一眼，只是忙碌的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李长青口里的“大叔”其实要比自己小很多，但是在辈分上他确实是自己的叔叔辈。大叔叫李春志，李春志的父亲叫李文山，也就是那李长青的老太爷的“九座大山”的儿子中的第九个儿子，所以这李春志按照辈分上是和李永胜在一个辈分。李春志不成器，是庆西村里有名的游手好闲的主，家里穷的天天借钱赊账。早些年李文山在的时候，做一些收破烂的营生，虽然李春志的妈妈周兰芝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出名的败家，但是好歹家里有个赚钱的还能过的下去。李文山虽然遗憾的没有看到孙子，但是好在他闭眼之前也花钱给自己的儿子寻了一个漂亮的傻媳妇。人们都说那媳妇是被人贩子拐卖弄傻的，因为长的太漂亮了。

　　李长青在一年前刚起步的时候，见他可怜，又碍着上一辈的家里的关系，尽管他做活不认真，总是抓机会偷懒，李长青还是努力的带着他去赚钱，毕竟成家立业了，他想带着大叔改善一下那烂光景的生活。

　　“这大叔真的是要把我气死，这么着急的节骨眼上，竟然给我甩手不干了，去给别人干活。”李长青确实生气，他也应该生气。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李春志跟着李长青赚钱，无论李长青多么艰难，甚至有时候都会欠着别的工人几天钱，可是从来没有欠过他一天。即使这样，李长青也没有换来李春志的一点感恩。随着庆西村附近的建筑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小承包队成立起来，对工人的需求也就多了起来。即使像李春志这样的小工也成了抢手的存在。因为李长青从创办自己的小承包队的开始，就承诺着每天结算工资的承诺，所以，今天李春志的出走对他自己没有任何损失，因为李长青这里没有任何能留住他的东西了。李长青本以为，大家一起做了这么久，他们又有着亲戚的关系，他会跟着他一直干下去，至少不应该是在自己最着急用人的时候，可是，就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用真心对待的人，离他远去，只为了每天多的十块钱工资。

　　“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叔这个人不靠谱，你非要带着他一起干。”

　　“不带着怎么办，都是家里人。难道你让我带着别人去赚钱？”

　　“你带着他赚钱，他为你考虑吗？他现在不是为了多十块钱，说不来就不来了。”杨怡又已经开始了讲道理。李长青知道她说的对，可是现在的他好心烦。因为是镇政府的项目，他是签过正经的合同的，合同中明确规定了工期，必须要在这个雨季来临之前完工，现在每天的工程都很紧张，可是手头的人却越来越少，现在他必须承认他一直以来当天结算工资的自豪带给了他最大的麻烦。此刻的他不想听杨怡的唠叨，可是他又无力反驳，只能甩手把那个破旧的小红手机扔在了炕被上，气呼呼的坐到了饭桌面年开始食之无味的吃饭。即便那些食物带着杨怡满满的关心，可是在此刻的李长青的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杨怡也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转动着自己所有的脑力，帮李长青寻找着方法。毕竟，他是她的男人，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终于在饭食的努力压制之下，她还是最先打破了僵局。

　　“要不你去找找健伟妈吧，我前几天看她跟别人去干小工来着，这几天在家呆着，她人实诚，而且有力气，干活认真，比大叔强。”虽然杨怡没有抬头，但是这个只有两个人在的家里，她的话还能说给谁呢？

　　“我吃完饭去问问。”李长青嘴上说着吃完饭去问问，其实话落声的瞬间，他就放下了饭碗，他哪里真的有心情吃饭呢？

　　“二婶，你今天有空吗？我们那边今天修路，还差个小工，你要是有空给我干一天去吧，我给你70一天。”李长青开门见山的表达了来意，而且明码标价的说出了价格。他知道他这个价格肯定是高了，他也听过其它一些承包队招女工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六十觉对是算多的了，但是他相信杨怡的判断，而且现在他是真的缺人。

　　“中，我没事，你等我吃个饭。马上就能走，咱们怎么去啊？”张静荣也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本来就想着跟李长青去干，在他那里干的人都一直有活干，不是三两天的临时工，而且从来没有短过工资。只可惜，他那里一直不缺人，现在李长青主动找上门来，还给出了这么高的工资，这个厚实的女人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那就快点，我们六点半在村口集合，咱们一起做三马子过去。”

　　“好的。”

　　李长青见张静荣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心里压着的一大块石头终于算落地了一半。他当然不能算是省心，从干上这个工作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真正的省心过，每天有出不完的突发情况，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要由这一个大脑来运转。可是今天他还是有点欣慰，毕竟杨怡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虽然杨怡一直唠叨个不停，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杨怡在很多事情上的见解和想法都比自己正确。

　　“长青，模板快不够了啊。”好心的李凤满过来提醒着李长青。李凤满的身体不太好，况且没有手艺，只能作为小工，但是李长青却从来念着两个人深厚的友情，给他开的工资也是比别的小工高出一些，当然，这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李凤满自然也打心底里感激着李长青，这个过命的兄弟，这一路走来都帮衬着自己，他自然是更用心，能帮着他看着的，都会多看几眼。

　　李长青正在细窄的长木板上为道路打着光面。木板是搭在模板上的，靠模板的边缘支撑着，上面窄的只能放下脚。给水泥路打面是一个技术性极强的活，不仅要求手艺，更要求的是一股吃苦的精神，往往在那窄窄的木板上一蹲就是好半天，弯腰的姿势让腰部承受着极大的损伤，人站起来的时候都要弯着好久才能缓过精神来。这活李长青必须自己上手，另外他还花了极高的价钱聘用了两个手艺不错的大工一起干活。

　　“老张啊，辛苦你们两个了，我这得离开一会儿了，你们俩费心盯着点。”李长青站起身来，跟两个大工交代着。老张也是和李长青相识多年，这李长青是放心的。只是，老许这个人，他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又是他偷懒的时候了，但是没有办法，工期赶，而且他毕竟有手艺。

　　“你放心去吧，有我呢。”老张憨厚的一笑，便继续弯腰干活。

　　李长青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电话本子，那是个比手掌还小一些的本子，上面都是他记录的重要电话。

　　“卖水泥的。”

　　“镇长。”

　　“妹夫。”

　　......

　　“租模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