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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施肥 ...

  •   夏季的闷热仍旧让人躁动的不安,甚至莫名生出的心烦意乱,想要发脾气。人们一遍又一遍的擦着汗水,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是一股贴身的粘稠感。除了刚用清水洗完的瞬间,整个夏天里都是这般的恼人的粘稠。那股空气中涤荡着的热浪,仍然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雷阵雨的降临,暂时将浸在热浪中的人们暂时解救,他们获得了暂时喘息的机会。狂风骤雨,此刻的风终于带来了丝丝的凉意,雨滴的簌簌而落,甚至短暂之中都让地上坑洼的地方积满了积水。这个时候是农村的那些没有上学的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各家的孩子都撒欢一般的跑到外面去淋雨。在这里,没有孩子是矫情的要寻个避雨的地方,他们要寻找的是雨中的欢乐,他们在这片自由的天地里,追逐着,跑着,闹着,笑着。

      但是,自由仍然是受限的。雨中的孩子们,每个人在大人的唠叨下,还是一个个的披上了他们的特制雨衣。农村的很多人家都不会花钱去专门为孩子买上一件雨衣,那在农村是奢侈物品。通常家里都会备有一件很大很厚重的雨衣,都是为了家里的男人去上班的时候准备的,对于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人敢去心疼这笔钱,毕竟因为淋雨而让顶梁柱生病,谁都懂得这是得不偿失的交易。孩子们的雨衣是那么简单,都是用一个巨大的尿素袋子,然后将一个角推入到另一个角中,形成一个类似古代办葬礼的时候带的孝帽。尿素袋子里面有一层塑料布,这层塑料布就是精华所在,它能保证雨水不至于渗透到孩子们的身上。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家里的妇女都会在孩子们的书包里塞上这样一个尿素袋子。有些男孩子甚至调皮,也觉的那塑料袋子着实丢人,所以即使书包里面有袋子,也宁愿把书包顶在头上,然后一路跑回来,浇成落汤鸡。

      晨瑶当然是没有钱买的起一件为她上学而准备的雨衣的人,她的碎花书包里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干净的尿素袋子。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因此而自卑过,甚至为自己因为这样得到了免费的雨衣而为妈妈的聪明而感叹。她背上她的碎花书包,那是妈妈杨怡为她专门做的新书包。对,她们同样买不起新书包,姐妹四个人从小到大的书包,都是妈妈杨怡亲手做出来的。那台缝纫机下的穿针引线,杨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掉了多少的线轱辘,那些线在这台缝纫机的嘎嘎声中,在杨怡的那双巧手中,变成了各种物品支撑和丰富着这个家庭。

      门帘、衣服、鞋梆子、书包、窗帘、垫子、床单、被罩、枕巾、枕头套,这个家里凡是跟布匹有关系的东西,都是杨怡在这台缝纫机穿针引线后的奇迹。

      晨瑶的花书包是花色的,因为这是杨怡用家里各种做活剩下的碎布的下脚料做成的。杨怡将那些碎布剪成尽可能小的三角形,然后四种花色拼在一起,在里面衬上厚重的黑布,然后将这些小三角形在拼接成正方形,用缝纫机将他们镶嵌在本来丑陋的黑布上。然后,还另外做了两条书包带,尽量做的宽厚,而且是同样精致的三角形拼接成的正方形花色。就这样,一个漂亮的花书包,在那双巧手下诞生了,丝毫不逊于任何集市上的产品,而且它更为结实,并且充满着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满满的爱意。

      它,无价。

      有了这个花书包,晨瑶从来没有羡慕过别的孩子的书包。她背着它,放佛妈妈随时都在身边,这就是手工品的最大的情怀所在。即使多少年后,因为机器的现代化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她仍旧珍藏着这个花书包,每次手指触摸上去,似乎都有一种与妈妈握手的感觉。

      此刻是下午四点半,学校放学了。她熟练的将尿素袋子折叠成雨衣的模样,然后撑在身上,保护着书包,双手紧紧的拽着两边,勇敢的向雨中走去。平时的她是会慢慢的在雨中淌水,甚至放松手,去接落下的雨滴的。但是,今天她要加快速度,因为上学之前妈妈说过,如果今天下雨一定要去地里给庄稼施化肥了。杨怡是一个非常掌握时令的人,因为受过教育的缘故,她种田总是比村里的人更科学。讲究时令,讲究施肥和施农药的重要性。因为在她的掌握之下,她家的庄稼总是能比别人的多打一些粮食。爸爸今天去上班了,要很晚才能回来,姐姐们放学都晚,唯一能帮上忙的人就是她了。

      当晨瑶飞快的赶到家里的时候,雨刚好停了,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用杨怡的话说,地里面的土壤刚好都湿透了,趁着刚刚下来的雨水,施下化肥,化肥就会很快的融化,然后被庄稼吸收。这要比等到地面的雨水渗透之后再去施肥的效果好的多。那个时候,化肥就不容易融化,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杨怡刚要把家里的驴车一个人费力的弄到了大门外。晨瑶及时的赶回来,无疑给她帮了大忙。两个人费劲的搭着一袋一百多斤重的尿素化肥,狠狠的悠动,才将其晃悠到了驴车前面的位置上。晨瑶记得妈妈说过,装空车的时候,一定要从前面开始装起,驴车的前面有车梯子支撑,可以承受重量,可是后面没有,如果从后面装起,就会沉过来。这个道理小小的晨瑶已经不知道懂了多少年了,此刻她根本不需要妈妈再说什么,两个人直接默契的就将化肥弄到了车前。

      这样来来往往了整整六趟,终于从小厢房里面弄出来了化肥放到了车上。

      杨怡牵出了老驴,此刻刚下过雨,老驴害怕水,情绪里全是抵制和躁动,甚至比在热浪中焦灼的人们更加躁动。杨怡努力的安稳住老驴,在晨瑶的帮助下,终于将一整套的牲口套全部套在了老驴的身上,将这个最重要的劳动力再次套入了套中。

      “你去把驴的嘴套拿来。”杨怡一边扶正驴身上的鞍子,一边吩咐着晨瑶。

      晨瑶应声跑向了小厢房,她知道这是为了给驴加保险。现在正是庄稼正青的时候,她们一会儿要干活,驴要被独自拴在车边,如果没有嘴套,它的嘴就会伸向庄稼。晨瑶出来的时候,顺便还带出了那个小的垫子,外面是一个尿素袋子,里面放的是干净的玉米皮。杨怡怕凉,车上刚下过雨,还在滴水,有个这个,她就可以不弄湿衣服,也不用着凉了。

      “你一会儿坐在化肥袋子上,省得衣服湿了。”

      “嗯,知道了。”晨瑶应声答应着就跳上了车,坐在化肥袋子上,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驴车上面的扶手,这是雨天,驴的脾气随时都躁动着,它会不定时的奔跑起来。

      “驾”杨怡拉下了驴车的闸手,老驴听话的话开始行进在劳作的路上。

      他们的第一站是玉米地。根据杨怡的经验,现在花生的秧子上全是露水,如果这个时候去给花生施肥,反而就因为化肥沾在花生的叶子上,然后融化,烧了花生的叶子,不但不能增加营养,反而还起了副作用。这个时候的天气都是下完雨就晴天,等到再晚一些的时候,大概七八点的时候,花生叶子上的露水被最后的阳光蒸发干,地面还没有干,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杨怡将老驴从套中卸下来,拴在车把手上,最终确定了嘴套的安全之后,才解开化肥袋子的口,用马勺一勺子一勺子的舀出化肥放到桶里,晨瑶也照做。

      “施肥的时候,低着点,这是秋玉米,长的还不高,千万不能让化肥落入到玉米秧的芯中间,否则会把玉米烧死的。”

      “嗯,知道了。”晨瑶跟在妈妈旁边,一边听着她讲,一边看着她的手。虽然这个道理每年都讲,可是每次来干活,杨怡都会再三强调。重复,凸显了道理的重要与科学。化肥施量也很讲究,多了也是会伤害到秧子,所以她必须紧紧的盯着妈妈的手,看着她洒落多少,然后自己照做。妈妈的手大,每一把化肥施三棵玉米,她的手小,每一把化肥只施肥两棵玉米。

      因为玉米刚刚长到齐腰的位置,如果直着身子施肥,因为她的手小而散落出来的化肥就会进入到玉米的芯中,所以她们只能躬着身子。左手拎着沉重的化肥桶,右手在不停的机械的施肥中。因为右手一次次的伸入到化肥中,不过施完一垄,她的手就出了倒刺,那些破开的小口虽然没有流血,甚至算不上叫伤口,但是那些在她的体温作用下融化了的化肥却从那些小小的撕裂处进入到了她的体内,嘬的她疼痛难忍。世间便是如此,让你最难受的往往不是那些显露的伤口,而是那些别人看不见,却无比真实让你疼痛着的小伤口。

      杨怡当然来不及心疼女儿的小伤口,她甚至是个不知情的存在。晨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这个当口还有比干活更重要的事情吗?她们甚至需要在这个时间更加加速她们的进程,因为在日落之前,她们还有三亩地的玉米和两亩地的花生要施肥。

      雨后的夕阳总是更加惹人爱,那抹夹杂着橘色的金黄色,映照的半边天都是美丽的赤色。淡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的白云,此刻也在这抹赤色的作用下变换出各种模样。晨瑶突然想起了课本中的那篇《火烧云》的文章,这不就是火烧云么?当那些曾经课本上的文字如此鲜活的呈现在眼前这般美丽的模样,她竟然词穷了,不知在自己有限的词汇中,什么可以形容这壮观的景象,但是那变化多姿的云彩却深深的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那通红的一片,真让人有点怀疑是否有神仙在为这世间实施魔法。

      这是最后的花生地了,此时的露水已经散尽。给花生施肥的时候,已经轻松了许多,她们不必忍受着闷热还要为了防止玉米叶子的刮伤而穿着长袖的衣服,也不必为了防止玉米被化肥烧伤而弓着腰在田垄间穿梭。此刻的她们,正将手中的化肥像天女散花一样的散出去,并且快速的往前行进着。母女两个人各自占了半边地,只要两个人搭上届线,将化肥洒向这片大地,她们的花生就会吸收着这营养,长的更壮。然后,这些花生会变成她们食用的花生油,会变成她们饭桌上的油炸花生米,会变成她们需要的金钱,还会变成明年的花生种子。她们就在这样年复一年的农活劳动中,在这样不辞辛苦的播撒汗水中,播种着,收获着,循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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