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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完结 ...

  •   今天天气格外好,快到正午时也不那么热,刚好晒晒太阳再吃午饭。搬了个摇椅到阳台,严蓝刚替莫离掖好被角,便接到了电话,订做的东西好了要去取。很快嘛,她记得是出门买手机那天订的一批,这么快就好了。低头亲了亲莫离柔软的嘴唇,哄她在阳台自己玩儿会儿,玩笑着叮嘱几句别给陌生人开门,很快出去了。
      离饱宝心理方面恢复得不错,除了那次模糊中醒来外没有掉过眼泪,配合一切检查,乖得要命,还有两次警方来问话也都配合,一次创伤应激表现都没有,提到罗曦像提到陌生人,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身体方面就恢复得更好了,甚至都可以用八十岁的步伐下地溜达。
      饶是如此,蓝蓝没有掉以轻心,拐回来的牙套都放在书包里一副也没敢拿出来,陪床期间她几乎都陪在莫离身边,令她非常有安全感,出病房走几步就有医生在,等她们出了院不一定莫仔还能不能稳住情绪。严宝除了买饭不出门,也是一路飞奔很快回来,今天有事不得已要走,就正赶上有人来探病,当然不是陌生人啦,莫仔在阳台听到有人敲门,她走路去开门不太方便,大喊进来其实也不太方便,考量后用自己嗓子受得了的分贝应声,再以自己身体限度内最快的速度缓缓下床,去开门。
      她寻思着,如果真有急事儿的话凭自己的蜗牛速度,人家早开门进来了,又没上锁,不过直到她扶着墙走过去也没闯门,想必不是急事,门一开,看到了江玉英的背影。
      哦,不出所料。
      “江警官。”离离轻声唤他。
      鱼鹰回身,他背着个大背包,一见莫离先夸赞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再问严蓝去哪里了,放不方便他进去说话。
      “当然。”
      先前听严蓝说,江玉英被表哥坑了一手,当局的审问嫌犯、整理口供、通知家属、抓捕内奸等等任务都不需要他参与了,实惨。不过也没闲着,貌似是跟着一个叫杨影的前扶贫干部去村里协助,近来可能……终于是把检讨写完了,又有要启用的趋势。
      “你的户口和身份证办下来了。”鱼鹰坐在沙发上,从背包里翻出证件,怕莫离有心理阴影,不直接递给她,放倒茶几上,“还有房产证和车库使用证。”新家在一中对面,组里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回到老家那个伤心地,也为了防止以后因房子问题和莫家扯皮。
      离离先看身份证,正如商定的,姓名改为“离离”,特意选了张小升初那年拍的有年代感的老照片,有效时间也和旧的一样,局外人看不出来是最近补办的,身份证号的生日也编的太姥姥的生日,后四位与严蓝一模一样。

      母亲给她取“莫离”的名字时,本意是“莫要分离”,结果她们母女俩相伴的十几年间,又有多少时光是真的不分离的呢?现在的新名字,其实含义也差不多,全二声,动名结构“远离分离”,“负负得正”的意思,这一次是可以保证的,她和严蓝一生都不会分离。
      至于为什么不整容,离离的想法是,这是母亲在她那里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与悲惨的过去全面切割,不再与原生家庭联络,仅剩这一张皮囊,以此怀念给予她生命的母亲。严蓝的想法则是,不想她脸上动刀再受罪,被认出来就被认出来,谁说三道四就让他领教下蓝饱宝的口齿,也没有残党按照脸找她寻仇,万一真敢来就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户口本,简简单单,只有她自己的户主页和信息页,籍贯编在了那雨秋农村老家,留在二中的档案也调去了实验中学,把履历改得面目全非,用大超超的话说,过几年别说媒体,就是公检法内部的人也没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离离了。
      房产证好大一本,还有蓝蓝为了以后出手方便额外买的楼下车库,也一起写在了她名下,除此之外还贴心地开户了四大银行的储蓄卡,以学生身份开还挺方便的。
      某些杀千刀的太监还说自己倒台以后离宝活不下去,他就不想想,直接舍弃旧的身份不就好了,什么征信问题隐私问题,一劳永逸。

      “还有个事得问你俩,现在方便拍照吗?”江玉英道,“要不要化个淡妆?”
      “不要。”离宝即答。
      “哈哈,那好。”鱼鹰从包里又掏出巨大的物件:摄影机,展开不知哪里搞来的颜色极正的大块红布,一个钢印,还从夹层里弄出用膜封的两张红本本。
      离离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忽然也明白了江玉英被安排进来的最终目的——低情商:百合骑士,嗑生嗑死;高情商:以人为本,专案专办。
      原来某些人不能复工也有他自己作死的成分。
      离宝想不到,江玉英竟然会赌上他的前程给她俩弄来结婚证,虽然仅做纪念意义,但让人翻出来可不算是小事,他倒真不怕她哪天发疯鱼死网破搞他一手……而且,宁不是管刑侦的吗?是半夜翻墙去偷的本本吗?业务一下拓展得太多了喂。女孩的嘴角压不住,又可以和蓝蓝拍照片了耶。

      亲表哥就江玉英同志的假公济私作为发表重要评价:
      “瞧瞧我们这些直男吧!女主的真老爸,没了;想当女主老爸的,死了;把女主当工具人的使唤,也噶了。”大超超反坐椅子,一本《百年孤独》挂在靠背上,拿回了他最爱的“莫生气”的扇子把玩,何止不生气啊,他的心情简直要起飞了,满口损阴德的地狱笑话,强行将先前男性角色的死因与剧本联系起来,“乱跟女主口嗨的我,砸断了一条腿;妄想当同夫的你,成了这个德行;只有英子!我可真服了,恪守男德,进退维谷,兼职办/假/证,从头到尾毫发未损,常山赵子龙一样在一线战场杀了七进七出皮都没破,合理吗?这合理吗?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存活之道了我跟你讲,现在你知道如何做人了吗?”
      罗曦像狂躁症患者一样四肢被固定在病床上,为防止他自残,也防止伤害蛊惑医护,嘴巴也封着,只有吃饭时打开一会儿。他听不懂缺德青年在说什么东西,近些天身心已经饱受摧残了,仅剩一只的耳朵传进来的话只能被选择性消化。头困难地向窗户转去,挽救一下眼睛,窗外视线之所及只有荒凉的江岸和田野,不止人影,电线杆子都不见两个,鬼知道他们把自己安排在那里的医院去了。
      他现在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断指残皮、高温烫伤、两肩枪伤……都给治好了,主治医师非常专业,不因他的身份而刻意减少麻药,属实医德充沛,至于少的零部件,那可补不了,雄激素倒是管够。这神智一清醒,他又要开始整活,在警方来问话时满嘴跑火车不提,抓着一切机会和医护说话,一会儿插管不舒服要按铃,一会儿盯着守卫攀谈,不听他的蛊惑他就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他谅着短期还不到开庭的日子,贼心不死,说不定靠走了外人还有回旋的余地。
      结果换了多班的守卫,换来了个唐僧,貌似是条子故意弄出来搞他的。青年抱了一摞书满面春风地入场,大度地透露罗曦在本市郊区那个最喜欢的家的结局:违章建筑,被公开炸了,那场面大得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不过大超超大发慈悲地提前把书房清空了,带了书来给他念,表面上是为了感化他,其实是拿他找乐子。
      譬如恶魔降临的当天,医护一走他马上凑过来问:“您这是全白还是半白啊?”罗曦嘴还被封着怎么回?能回也不愿意回。青年还上手去掀被子一睹国学大师洛平川的杰作——顺便告诉罗曦,平川没有死哦,命大着呢,开庭的时候就能见一见老朋友了,要是能再赔她一把快刀就更好了。
      反正你失去的只是一两肉,她失去的可是一把珍贵的快刀啊!不过财产都查封了,谅你也没有钱买来送她,不如给小爷讲个笑话我就替你买了……
      下一次罗曦吃饭的时候就多次恳请护士把他俩耳朵都封上,最好封死,未果。
      大超巴不得与罗曦多说话,调侃他瘌□□当同夫的下场就是全白,有别人换班的时候装模做样念两段书给他听,一副试图用知识感化他的优待战俘的伟光正守卫的表象,更多的时候是嘲笑他,比如明明认字都不多还不买拼音本,书一本都没看吧?都买来下崽儿云云……玩够了又拿起椅子上的百年孤独,读了没多久又直接笑懵了,因为到了上校议亲的桥段了:“得亏你没看过,不然也太招笑了……”下次给你讲奥楚蔑洛夫,比起奥雷利亚诺你可能更像这位……
      找乐子的行为还包括告诉他大拆迁的行动进行到哪一步,从被他抛弃的部下和抛弃他的部下口中套出了什么消息,然后拿来一打的身份证,调侃一番“收什么身份证啊跟传销似的”然后把身份证当作扑克牌,一分为二,将罗曦的那份摊开摆在被单上,假装跟他玩牌,凭借对他手下之间复杂派系的了如指掌,哪些人间集体行动会擦出奇怪的化学反应从而赢过他们本撼动不了的上位者,竟有点儿离奇的励志。
      这场单方面的精神凌虐中,罗曦还不了口,也不敢翻白眼反抗,稍有不慎缺德青年就轻则威胁拔他尿管重则威胁把雄激素换成雌激素……

      离离和江玉英聊了不多时,严蓝拖着个行李箱回到病房,她本可以直接搬个大箱子回来,她也有这个力气,不过想着用到里面的东西时得带着离宝一起去,她没法一手抱着离离一手扛着箱子。
      见主角回来,鱼鹰起身交代来意,严宝一听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与离离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后,蓝蓝松开拉杆,放倒行李箱打开,露出一卷一卷的好似红布的东西?她解释道:“我俩订了一批锦旗,等庆功宴人都在的时候送去,题头有个人的办公室的和单位的,致谢嘛,场面自然要大一些,你先看看这样行不行——”说罢与离离同时拜倒在地,声泪俱下,直呼青天大老爷救人于水火,场面“感人至深”。
      给江玉英吓得也当场磕下去了:“使不得使不得,介似要干嘛啊!”口音吓到失真。离宝还很顽皮地补了句:“呜呜呜青天大老爷办/假/证……”三人好似在病房里桃园结拜一样热闹,鱼鹰都无语了,什么倒霉孩子,快起来拍照!

      “……你们这是干嘛呢?”杨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这出闹剧,她推着轮椅,带着骨折多内伤少所以醒得早但恢复久的洛平川来看离离,平川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刚看清这三活宝旁边里的箱子装的是啥,马上反应过来,呜呜地出声,拍打着推轮椅的小琳的手,暗示她快走,别误伤到自己。
      可惜已经晚了,小琳倒车拐弯,严蓝手疾眼快追了上来,嘤嘤嘤地啼哭着说要不是洛平川不离不弃她俩哪能有今天,抓着木乃伊手蹭自己的鼻涕眼泪,这煽情的场面让平川更不想去庆功宴了,排练尚且让人起鸡皮疙瘩,正式场面得多瘆人……
      好不容易,二人落荒而逃。
      那怎么办,只好先拍照了。鱼鹰迅速整理好心情,找好位置挂上红布,纠正了俩小姑娘的坐姿,怎样拍出来好看他可是研究了几番的,最后成片很完美,俩人各种姿态的笑容被定格,除了正经的证件照,还有比心贴脸等其他动作,两本结婚证先给了她俩,江玉英出门洗照片。连拍了那么多条,除了用在证件上的,他还会多洗一些不同尺寸的做纪念,工具人牢记使命。

      他走了以后,小琳独自回来了,她原本来的目的就是找离离商量一下那雨秋迁坟的事,时不时来看看小崽的洛平川这下被吓得不敢露面了。
      “其实也没多大事,你有空跟着来就行……”小琳低头坐着,不敢看她们,和她们独处她觉得很害羞,害怕和自己更亲近的严蓝姐姐说错话使得另一位不爽,也害怕反过来失去友谊,直女的格格不入,“去看看咱爸的祖坟,不打开,做个仪式,再去烈士陵园立碑就好了……”
      离宝眼泪含在眼圈,用力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杨琳补充了些商量好的仪式细节,话很快说完了,二人沉默下来,严蓝刚好切完了苹果过来给小琳吃,她们拉了些家常,琳琳聊了杨影的近况,在老家修路累死累活的,天气又热,忙一天一身臭汗,还总得花时间洗澡,她同事也不好受,签完第一批合同还是有人要改要反悔加钱,一会儿说测绘不准一会儿说找的专家没经验……杨琳说自己有时候很纠结,她和护工一起照顾说不了多少话站不起来的洛平川,每隔三天去帮杨影洗她攒下来的衣服,包一堆馅儿的馄饨饺子包子冻村委的冰箱里,让她安心工作,短期这样两头跑可以,长期怎么办呢?这两个妈妈,她没办法选择。
      蓝蓝则很会开解,她说:“既然选不了,那就别选她们,选你自己。当个白眼狼,跟着能让你顺利地上学的,好好长大,找一份工作,再去烦她们不就好了。”
      杨琳被逗笑,想了想,杨影干完了工作就要回原来的单位了,听她说那里的孩子都很好,她还给她们当过老师,年龄各异的孩子们都在一间教室里听课,她讲完一年级的换二年级,小琳比较喜欢去那里,她虽然渴望上学,但也羞于与一群比自己小好多的孩子坐一间屋子,但如果大家岁数大大小小,那就好了很多。
      心事了了,杨琳欢欢喜喜地告别蓝离,回到洛平川的病房,叽叽喳喳地跟她讲自己的决定,等医生来换药时又吵吵闹闹地问什么时候能出门,要一起去看那雨秋,很快又失落下来。情绪如此多变,平川以为她提前进入了青春期,不过也好,做个心事都写在脸上小傻瓜,好过咬牙生存的小大人。
      小崽叹气道,哎,要是人真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该多好,她和离离不约而同地都将已故的那雨秋称为爸爸,可他终究是听不到的;妈妈就更没办法选了,她的妈妈,蓝姐姐的妈妈,离离的妈妈……她还说到了超哥哥的妈妈,根据大超超的说法,他和他妈见面五分钟能说拔个人的坏话……关系奇铁无比,互相无数把柄捏在对方手里,一损俱损……
      那才叫娘儿俩呢……杨琳把视线贴到平川纱布下的肚子,喃喃道:“要是能生在这里该有多好。”这不用选了,按照年龄只能选她呀,杨影才多大,当姐姐还差不多,她当面都是叫大影的,不叫妈妈。
      平川好似根本经受不住更多的煽情,闭上眼逃避,等这话题都过了好久,她才很小声地回应:“如果是你,我愿意生。”可能小琳都没听清,再问死活不说二遍,差不多得了哪来那么多肉麻话!

      随着离离的步伐从八十岁恢复到六十岁,蓝蓝出病房的时间多了些,主要是去打扫新家、买手机和手机卡、找一找家附近收厨房小工的店什么的,很快就回来。虽说离宝一直让她出去散散心别总在屋子里憋着,不过严蓝心里一直不踏实,陪她复健也只在同楼层转转,从不去人多的地方。为了解闷儿,严蓝找回了初三毕业班的课本给离离看,或者说,她俩一起看,实验中学管理更严格,开学考的成绩不好看的话恐怕要坐实从高考紧张的地方转学回来的学渣名声。后又经过了多番身心健康评估,离离终于被批准出院复学,在和杨琳约定好的一天出院。
      严蓝把东西都收拾好,交给门口的工具人,她们要先去新家放行李,然后再买花跟江玉英去上坟。离离扶着墙慢慢走,出了电梯碰到放好背包回来接她的蓝蓝,蓝蓝说今天有的是她费体力的时候,现在先省一省吧。抱起离离轻轻地放上车,也钻进后座坐下。
      二位第一次同车是去年,那时的司机是个嘴欠的流氓卧底,她俩各自紧靠着车门,话不投机。日月流转,司机换了个话不多的表面正经人,离离的家换了,姓氏也换了,性情也大改,躺在后座,枕着严蓝的腿,用指尖涂画着她衣服袖子上的可爱图案。
      到了小区,蓝蓝先去物业还万能卡和备用钥匙,车则先开进单元楼梯旁,她回来后把小区门卡和三把家门钥匙都交给离宝拿着,自己和鱼鹰一块拿行李,除了放锦旗的行李箱,回来再看,离离都走到二楼平台了耶!值得鼓励。江玉英适时地找借口说去抽烟,给小情侣留出独处空间,严蓝玩笑了两句,蹲下让离离趴到她背上,大小姐也不客气,她还得留着力气上山,顺着严宝的动作把胸腹都压上去,搂住她的脖子,心安理得地被背上3楼。
      新家一百平出头,楼层低、面南朝阳、南北通透的学区房不少,故意选了个小区管理安全房子空间大的,短期来看物业费和冬季取暖费不少,但以后卖出的价格也会提高。装修得很温馨,整体暖色调,地面也打扫得格外干净,连棚顶都有很多彩色的气球,四个墙角粘有彩带,连至中间的灯,玻璃拉门贴着红色的囍字,和可爱的猫咪与兔兔。
      离离捏着钥匙,痴望着触手可及的精致新家,还有兴奋地“当当!”着向她介绍摆设的严蓝,大客厅以后可以当补课赚外快的地方,书房里都是二手书,她还捡漏了一个知名木匠打了个大书桌一起用,厨房的煤气灶也是新款的安全系数稳妥~离宝被拉着到处走,只会呆呆地听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热热的,是真的哎。蓝蓝笑眯眯地蹭了蹭她的手:“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了哟~”拉着她去卧室看,一张大双人床够她们长到两米多的,墙上挂着合照,衣柜里也放了几件严宝两头跑时见缝插针买的衣服,尺码都能互穿,床头摆着像小太阳似的可爱老虎头抱枕,也是她一眼看了就知道是俩人的款然后火速付钱带回家的。
      “唔……”离仔把头埋到严宝颈部撒娇,“怎么没有猫猫的窝……”
      “这……咱们上了大学再养?往后三年应该没空再照顾别的小可爱了……”严蓝含泪吞下自己画的饼,不是乱画的呀只是目前还不能实现。
      “逗你的啦~”离离伸手让她再背着自己下楼,别让人家等久了。

      二人锁门下去,江玉英已经换好了制服,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玩挡板镜子,找借口的事三人都心照不宣了,简短捷说又启程去刚开门的花店,买了花直奔那雨秋的乡下老家。这一次见雨秋的同事们当然与上一次大不相同,平反后大家其乐融融,屋子里挤满了人,面熟的和一次都没见过的也在聊天,雨秋家人也没掉脸,一见她们到了杨琳立刻迎过来,给她俩分糖吃。
      洛平川因为强行走路,把韧带又拉了一下,彻底下不来床;大超超忙着跟太监玩精神摧残类游戏,且没有明面上的出场身份;杨影则实在太忙,前天水泥质量又出问题,忙着脚打后脑勺。人能到的就这些了,那雨秋妹妹出车带大家上山,三个小女孩儿还是坐江玉英的车,跟着大部队拐村路进山,泥沙路□□农活的车压过多次,留下两条深沟,车开不快,还颠簸。杨琳识趣地坐前面副驾,离离靠着严蓝躺着,都护着她腹部的旧伤。
      很快到了车开不上去的位置,大家纷纷下来走,没两步离离开始腿软,忍到远远能看到墓碑,顶不住了得要严蓝背了,蓝宝早说要背,走了两步感觉坡度太大,重心不稳,怕自己万一脚滑摔了她,换姿势,用抱抱熊的姿势抱她上山。
      没眼看……杨琳加快脚步超越她们。
      很快不再掉远队,拐过一个弯,天上的白云放开太阳,整片的田野不再灰蒙蒙的,山水都亮了起来,到距离那雨秋最近的地方,离离眼前的风景美得像一副构图极佳的画,远处蓝天白云色彩饱满,河水与房屋占了不多不少的位置,近处层叠的山与树、旱田与垄沟,可谓完美的栖身之所——或许雨秋更爱待在这里也说不定。
      离离被放下来,从那家人摆好贡品开始,众人一个接一个地鞠躬、倒酒,大有那雨秋生前灌酒的架势,墓碑前的地面湿了一片,而小辈们行完礼要拿一点水果吃意思一下,小琳刚走在前面,这会也先过去,实诚地跪下连磕三下,开了瓶酒倒干净,也不客气地薅了两根香蕉。
      严蓝扶着离离过来齐齐行礼放花,离宝觉得腹部卷着有些难受,起身走得慢了些,忽地发现脚腕缠着用来绑东西的绳子,还好没走快,不然要被绊倒。蓝蓝拿了个苹果说:“我们俩吃一个就好。”然后利落地徒手掰开大苹果交给小离,低头给她扯开缠绕的塑料绳。
      一个新的盒子放着那雨秋的旧制服——在国外和战友骨灰一起带回来了,由他妹妹的孩子捧着,众人下山,准备去烈士陵园再下葬。他的好朋友们还调侃着还能和那队一块儿出去旅游云云,气氛与年初天差地别,想必那队知道案子了了也欣慰。下山途中离宝还是被抱着,她搂着蓝蓝的脖子,啃着那半个苹果,一直盯着埋葬着她唯一认可的父亲的地方,到拐弯前即将看不到时,努力伸着胳膊,挥挥手:拜拜了,拜拜。

      坐车回到市里,陵园有更为盛大的仪式,多多和纪琰的骨灰也在这里,还有很多已经葬在老家的,则是以衣冠代替,加上同事、亲人和围观群众,人非常多,陵园里面完全进不去,她俩就不硬凑了,在外面广场上等。外面也是人山人海,长椅全都没位置惹,蓝蓝也没提前准备个马扎,两人在人群最外圈,离离坐在花坛边啃着一半苹果,蓝蓝则早吃完了,一手拿着苹果核一手拿着拉杆箱,耐心地等待。
      严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类了,怪不适应的……远离活动中心,四周虽然嘈杂,倒也称不上危险,可惜杨琳陪着护送雨秋过来后很快就走了,急着去给杨影收拾家务,她俩便没有更多的熟人可以闲聊。
      等离离终于吃完,苹果核交到严蓝手里,后者迅速地找到垃圾桶丢进去然后又归位,回到离离身边。最终,仪式结束了,蓝蓝远远地看见人从陵园里走出,拉着离离提前起身去广场,穿过人群后正好看到总指挥站定,在与身边人交谈,应该是商量走的事了,摄影师准备在雕像前给他们合影。
      严蓝松开离宝的手,率先滑跪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早有防备还是反应过快,低身蹭地一下就把她扶起来了,蓝蓝声泪俱下,掏心掏肺地说着她从未想过还真能活着站在这里,还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一边暗暗地向下使劲,希望摄影师赶紧反应过来拍个照。离离也慢慢走了几步,眼泪已淌了满脸,机灵地保持距离,以免还没倒就被人拎起来,松开拉杆,借着之前坐得腿麻的劲儿瘫倒下去。
      离宝脖子上有明显的绷带,加上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劲儿,谁敢直接捞起来,不得散架?围观群众不明觉厉,让开一片空地,那边严宝的致谢感人肺腑,口才好得像个托儿……严丝合缝,连个气口都不给人留,总指挥感觉手上特沉,不免腹诽这孩子劲儿真大……等她注意到离离给自己摔得好像爬不起来了,立刻拉进度条过来拿锦旗,小心地搀扶起主角,抓拉杆的瞬间给摄影一个眼神,又回来,节奏张弛有度。
      离宝好像真的摔疼了,是扯到刀口了吗?严蓝嘴不停,手上体贴地摸了摸离离的胳膊安慰,又精准地从箱子里摸出要送给总指挥的锦旗,离离虽哭但清醒,靠过去默契接过锦旗,扯了下领子示意自己说话不方便才请了代言人,使用了一手中国人的警世名言“来都来了”,反正也是要合影的,不差多拍几张,锦旗订都订了又不能退,况且就没人好奇她写的什么致辞吗?
      一番操作下来连看热闹的都已经明了这个哭得可怜兮兮的虚弱少女是谁了,好奇的目光不免都聚集过来。
      从这一刻开始,离离的情绪就不对劲,先是闪光灯过后,她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好像在被谁当作暗杀目标,这个念头刚一冒起立刻被打消,怎么会呢?这可以说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自己神经太敏感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很安全,严宝就在旁边不远,怎么会不安?她试图将其抛之脑后,可不适感仍未散去,她仍旧觉得自己还处于某个表面繁华背面爬满污物的“家”里。
      严蓝隔着两米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在人群里来回扫了两遍,明白了:当然不是余党未清,是许多人在盯着离离,或偷偷摸摸瞟两眼或明目张胆地打量,在看她长得怎么样。直白些说,是在审视她的清白,有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谁也别装不清楚。严蓝变了脸色,径直走到凝视得最明目张胆的人面前问,你在看什么?对面惊讶于有人直接冲上来,尴尬住了,下意识说没看啥,蓝蓝不会轻易放过,笑着追问道:“我们离宝很漂亮对吧?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或者直接问离离哦——”
      “严蓝。”江玉英即至,出声提醒。女孩回过头,自然地换了话题,夸赞鱼鹰的衣服好看,很期待以后他穿更多的款式。两句闲谈过后,她再去看,人已经躲远了,于是严宝只能扫视人群,看看谁还不善地打量离宝,寻找下一个目标喽。
      虽然嘈杂,但江警官注意到了,可能别的警官也注意到了。严蓝只耸耸肩,一笑而过,如果有人看自己前脚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后脚就对陌生人面露凶光,从而留下了两面三刀的印象,倒也随便,多余在所有人面前保持完美形象,维护离离才是重中之重。

      离宝强撑着合影结束,懂事地说自己已经出院了,要有什么需要她配合的随时打电话。总指挥婉拒,今天这样的公开场合其实也用不着她出场,接下来他们还有工作要忙,等她们再放假的时候就差不多有空聚餐了,到时候去接她俩。要回去办公前,他还在严蓝面前停下,用卷起来的锦旗点了点她的肩膀,吐槽道:孩子劲儿真不小……
      蓝蓝不好意思地笑笑,等到聚集在广场的人都散去,她们俩终于拿着剩下的东西进了陵园,正式的纪念结束了,现在陵园里都是围观群众,上了岁数的给身边小辈讲了讲这座陵园的历史,从抗战时期开始一直住了多少位烈士。她们没走几步看到了纪琰的位置,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他这一辈子收到的花花加起来都没有现在的十分之一……严蓝掏出准备好的烟点起,一只酒杯,都放到纪琰名字下,满上酒杯以后二人坐下来,离离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说话,严宝偶尔添两句,视线都在香烟上,得等着它灭了然后带走,以免失火。
      钱多多的则雕刻着真名,她俩也是才知道多多的真名,在陵园场合烧纸钱不太好,于是带了很多版本的大富翁游戏,就当作……嗯,业余爱好吧。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人,结束了多年的卧底生涯,拿回家人赋予的名字,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而是永远的天人两隔……
      她们还看到了多多的妈妈,怎么知道的呢?嗨,还不是因为她牵着一只小博美,还叫狗狗为“多多”……妇人看着沧桑,将女儿的制服和骨灰都在这里,因为,老家的规矩是,女儿葬在夫家的祖坟,早夭的则跟着兄嫂,多多刚二十出头,既没结婚也没哥哥,有集体一等功也破不了老家的铁律,母亲一个人拧不过一大家子,只得把明珠放在这里,自己牵着唯一还陪着她的小狗,隔三岔五地来说说话。

      离离望着妇人远去的身影,不由地想,和自己母亲的年纪也差不了几岁。
      回去的路上,为调节离宝的情绪,蓝蓝提出买俩冰淇凌吃——离离一直想吃来着,刀口未愈不能吃太多凉的,医生讲一个月顶多吃一两次冰,今日严宝大发慈悲终于愿意给离离吃啦,买了个草莓拼奶油味的大甜筒让她旋,吃个爽,不舒服了就给严大垃圾桶吃。
      二人蹲在公交站广告牌下等车,说起洛平川的锦旗倒好办,等她出院复工了直接堵办公室就好,杨影的就难办了,严蓝去送太有托儿的嫌疑了,万一村里有人反咬一口她徇私枉法可不好办,离离则完全搭不上什么干系,没有由头出面呀……难搞难搞……头脑风暴中不注意,一大块冰淇凌从甜筒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离离愣了一下,傻瞧着地上的大块奶油,又看了看手里半空的蛋卷,顾不上四周还有路人,即刻哭出声来——
      蓝蓝一边摸着她的后背哄,心里却有些庆幸,宝宝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出来了,早想哭,又担心矫情,怕给人添麻烦,什么都忍着,今日多番刺激下,忍不住了。
      说对了,离宝的确是憋着,装作没有做噩梦,装作很适应陌生人的打量,然后还很会自我安慰,毕竟她有饭吃有水喝,和别人比起来已足够幸运了,还好好地活着呢,有什么资格委屈牢骚?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不由得行人侧目,看这虚弱不堪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出院了刀口疼?怎么嘴里一直叫妈妈?妈妈不在身边,就姐姐陪着吗?
      严蓝抱紧她,也不让她止声,任凭她嚎啕了好一阵,脱力地歪道在自己身上,才谨慎地背她起来,可能会慢了,不过时间还早,就这么走回家吧。离离哭得很累,倒在其实也不算宽阔的后背,小心地搂着小严的脖子,问她累不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沉默一阵,说,那要不抱着吧。反正就是,不想自己走路了。
      好呀~严宝换了个姿势抱好离离,好似甘愿被她欺负,过了几条街靠近了市区时,宝已经不忍再撒娇要抱了,难不成真的要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吗?也太累了。蓝蓝则说,累了就找地方坐着歇一会儿,这一路她一步道也不用走。她解释道,天地从没有眷顾过你我,不用拜天地,而我们已经拜过对方的高堂,领了证件,接亲的规矩就是新娘一路脚不能沾地,一直到家里,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离离瘪瘪嘴:“等我伤好了也要背你。”
      那你要加油锻炼哟,近期就算了吧,日子还长,急什么?况且很久前蓝蓝得知宝贝小时候耍赖说牙疼要家人背,她就下定了决心在这件事上也一直让离宝尽情撒娇,小时候有人背,长大了也得有人背,宝贝是心头肉,又不是路边草,受委屈的时候更要有人撑腰!

      路边摊位赶上了应季的水果,两人还买了点姑娘果带回家:姑娘儿果是东北的一种水果,黄色的皮,果实口感甘甜。但其实也有一种山姑娘儿果,红色的皮,果子苦涩难以下咽。
      甜美不是每一个小姑娘儿必备的,可以苦涩,可以不结果,甚至可以不盛开,其实怎样都好,怎样都是我最爱的女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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