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烬

28、白米粥

　　“走了，回医院了，‘身强体壮’的梁祁病人。”萧漠忍着笑说。

　　我，得得得，你说啥都有理。

　　萧漠的嘴现在可是越来越损了。

　　我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撇撇嘴离开，萧漠跟在我后面。

　　我们走过喧闹的街道，踏上大理石砌的台阶，月亮升起的时候，我们就到站了。

　　萧漠把衣服递给我，我把猫包拿下来给他背在背上，顺便帮他把雨伞捎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年年冲我挥了挥肉嘟嘟的小爪子，我逗了它几下，催促萧漠快点回家，萧漠向我挥挥手拎着一大袋猫咪用品回去了。

　　我目送他远去，他穿着白色卫衣背着猫包走进夜色里。

　　我希望他走在月色下，行于星河里，夏有长风，冬有暖阳。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低头拨弄着脚边的几颗小石子。街灯准时亮起，绵延向外的光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萧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高中的时候他就总是和我一起投喂学校附近的流浪猫，一开始只有我，他知道之后就跟着我一起去了。

　　说来真是不公平，他去了之后那一带的流浪猫都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早把我数几个星期的投喂之恩抛之脑后了。我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可能猫咪也是颜控吧。

　　对于那些流浪猫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这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别看萧漠平时对人冷冰冰的，对待猫咪的时候那可是个超级大暖男，又温柔又细致。

　　那些流浪猫里有一只小花猫最得萧漠的欢心，可惜后来出车祸死掉了，为这事萧漠难过了好几天。

　　那只猫和年年长得很像，我希望年年能代替那只猫陪在萧漠身边，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带给他一些慰藉，让他不至于那么孤独。

　　我转身回医院，路灯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冲自己的影子挥挥手，影子也向我挥挥手。

　　我笑了笑走进医院住院部的大楼，最喜欢有礼貌的小朋友了，我向他告别他也会冲我告别。

　　回到病房后我没直接上床睡觉，而是径直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我把衣服放进去关上柜门，揣着烟向天台进发。

　　晚上去天台很容易被护士姐姐误认为是去天台自行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我在几轮斗智斗勇外加东躲西藏下终于到达了天台目的地。

　　刚下过雨的天台积着一层水，大大小小的水洼因盛着天上的月亮而闪闪发光，夜里多风，携着雨后寒气的风轻吻过我的脸颊扬长而去。

　　我点燃一根烟，风太大这里太黑，烟雾里我看不清前方也看不到未来。

　　我想起萧漠以前总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我想起他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要是再敢半夜到天台吹风就打断我的腿。

　　那时是因为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我冬天大半夜不回家去学校天台吹风导致感冒卧病在家休养，萧漠去看我的时候说的。

　　那天恰逢大风，冷冽的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像鬼一样尖锐的声音，窗户被风剧烈地拍打着，大街小巷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那个时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口罩，还裹着一条长长的灰白色围巾，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当他拎着两个礼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谁呀？走错门了吧？

　　直到他携着外面的冷气进到屋子里我还在愣神，心想是组织里的哪个人消息这么灵通赶来看我。

　　趁我在门口愣神的劲儿，萧漠早把他的一身“装备”卸下来，去厨房帮我冲药熬粥了。

　　我缓过神去看，发现来人居然是萧大学霸，我还不知该如何开口，萧漠已经把一杯板蓝根塞进我手里，然后开始吐槽我家冰箱里连根菜叶子都没有，锅碗瓢盆连包装袋都没拆，还说等我长大以后要是娶不到老婆一定会被活活饿死。

　　那种被老妈支配的感觉真的是太恐怖了，我喝完药把杯子放下就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远离萧漠的碎碎念。

　　我还没走出厨房几步萧漠就把我叫住了，我以为他是想让我站在厨房听完他的碎碎念，硬着头皮过去，结果他却让我去睡觉，还说吃了药就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继续在厨房里忙，我站了半天发现没什么意思就听从安排去床上睡觉了。

　　当我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时，粥的香味已经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了，一整天没吃东西馋虫早被勾了起来，我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跑去厨房。

　　萧漠系着围裙背对着我在厨房里忙碌，锅里的粥向上冒出的热气把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

　　屋子里暖烘烘的，我看着萧漠在里面忙碌，猛地发现这才是家，之前住的只是个房子。

　　萧漠回头发现我站在门口，视线向下看到了我没穿鞋的脚丫子。他指责我不穿鞋就跑过来，直到我去把拖鞋穿上了，他才缓和了脸色告诉我饭已经快做好了，让我去餐桌上等着。

　　我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去餐桌上坐着，他端了粥出来放在我面前。

　　是白米粥，加了糖，甜甜的。

　　我招呼他一起吃，他说他吃过了就坐在一旁陪我。

　　我咬着勺子开玩笑地夸他贤惠，他却一脸严肃地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还说我要是再敢半夜到天台吹风就打断我的腿。

　　在半夜吹风和不被萧漠打断腿之间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从那以后一直到离开学校前我确实没再半夜去天台吹过风。

　　我打着哈哈问他怎么会来我家，他说他请了假来看我，我也没放心里去，只当他是来看望自己的好兄弟。现在真恨不得回去扇那时的自己两个巴掌，一向高冷的萧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等我慢慢悠悠地吃完粥，坐在椅子上感叹萧漠的厨艺时，他拿着我的碗去了厨房，我问他干嘛，他说去洗碗。

　　他帮忙洗了碗洗了锅就走了，只留下一屋子粥香味、两个礼盒和一句再见。

　　萧漠携着风霜来又迎着风霜去，走时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我那时在感动之余还觉得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专程请假冒着冬天刺骨的寒风来这里，只为给我做一顿饭。

　　我总觉得自己不配，不配接受他这样热切的关怀。

　　我那时还是太小，不懂得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就算是萧漠也不可避免。

　　被爱意冲昏头脑的人无论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

　　北方的风雪会掩埋所有走过的痕迹，积得厚厚的雪被春天的太阳一晒就消融了，土地重新长出小草开出小花，而那些痕迹早在无数次的消融与掩埋中消失不见。

　　离开学校后我又在半夜去天台吹了几次风，因为吹风而导致感冒发烧的次数也有很多，可是萧漠没有来打断我的腿，更没有裹得严严实实的拿着两个礼盒敲开我家的门给我煮粥吃。

　　后来又独自一个人经了几年的冬天，几乎每年冬天都有那样冷冽的寒风，只是我再没有尝到过那样甜的白米粥。

　　我好奇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漠嘴里的小孩子突然就长大了，大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缩进他的大衣里了。

　　我还想再抽一根烟，伸手去拿却发现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了，我低头看，不知不觉中地上已经堆了很多烟头。

　　一，二，三，四，五……二十，我低头数地上的烟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一包烟抽完了。

　　我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推开天台的门出去，下楼的时候顺手把空烟盒扔进垃圾桶里，不得不说医院在楼梯拐角处放置垃圾桶这个决定真是太棒了。

　　我借口刚才去上厕所了成功骗过值班护士进入病房，一进病房我就立刻关上门脱掉鞋钻进被窝，几次三番斗智斗勇的脑力劳动再加上今天一天的体力劳动让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我沉沉地睡去，因为太累的缘故睡觉前忘了去关窗。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枕着一夜的雨声入睡，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黑暗包裹着我，噩梦吞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