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烬

16、张隰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百花盛开，万河归川，萧漠站在花间，提着一壶酒，我问他在此处做什么，他说在等我。

　　我穿过花海，脚被花的刺划伤，鲜血滴在花上。可等我过去了，萧漠又不见了，一回头他在树上笑。

　　我站在树下看他，他从树上翻下来，我忙去接他，他却变成蝴蝶飞走了。我追着他跑，跑了很远，直到跑到精疲力尽，他都不曾停下。

　　“我追不上了!”我大声喊他，他也不肯停下，继续向前。

　　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闭上眼睛之前嘴里还在喃喃着：“我追不上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追不上他。我一直在他身后拼命追，他一直向前走，学生时期他是学霸，我是学渣，成年后他是医生，我是杀手。最可悲的是，我连命数都不如他多。

　　他是骗我的，他从来都没有在等我。

　　等我再睁开眼，他蹲在我身边看着我，依旧是少年模样，笑着问我：“沐沐，你怎么了？”

　　我哭着扑进他怀里，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他笑着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在我怀里化成沙随风远去了。

　　我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我揉了揉眼睛，那小鬼躺在病床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把身上的衣服拿下来叠好，问：“谁的衣服？”

　　那小鬼偷笑着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萧漠正站在那里看我。

　　我红了脸，起身把衣服递给萧漠，小声说了句：“谢谢。”

　　萧漠接过衣服，靠近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随着风进入我的鼻子，呼吸间全是他的气味。

　　我急急地走开，萧漠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对那小鬼说：“你哥马上来接你出院。”

　　那小鬼眼睛亮亮的，惊喜地问：“真的？!”

　　萧漠点了点头出去了，那小鬼很兴奋地收拾东西。我很想说其实不必这么急着出院，毕竟才刚做完手术，但一看到那小鬼兴奋的脸我又把话咽了下去，或许对于他来说，他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帮他收拾东西，他跑去卫生间洗漱，等我收拾好了，他兴冲冲地跑进来问我自己帅不帅。我打量着他，他的头发搭在额头，衣服很整洁，整个人看上去乖巧极了。

　　“帅。”

　　“真的吗？我觉得好像还有点儿不够。”他伸手拉了拉衣服，好像还觉得不行，又拽了拽。我看着他，他紧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陪萧漠出去玩的时候，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紧张而又挑剔地打扮着自己。其实最后也不过是穿了一件米色衬衫和一条白色休闲裤罢了，但我却对着镜子照了半个小时，时而扒拉扒拉头发，时而整理整理衣服，总是觉得不够好。

　　“行了，别臭美了，够好的了。”我笑着帮他整衣服，他认真地和我说：“不行，哥哥很重要，母亲说了，对于重要的人要有仪式感。”

　　我帮他整理完衣服，开玩笑地说他：“合着你每天灰头土脸地见我就是因为我不重要喽。”

　　这小兔崽子笑了笑，说：“你也很重要。”听到这句话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他孺子可教也，谁知道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没有哥哥重要。”

　　我笑着剜了他一眼，正打算开口，一个护士走进来叫他：“张衍，你哥来了。”

　　那小鬼像离弦的箭似的跑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病房里。嘿，跑得还挺快。

　　我也跟出去，一是为了送这小鬼，二是为了看看我曾经借用身份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出去正好看到萧漠和一个男人笑着聊天，小鬼叫了一声，那男人回过头来。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长得还不错，深邃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和萧漠聊天时的笑容还没消下去，平添了一丝温和，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壮实。

　　我很嫉妒他，嫉妒他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萧漠的笑容，我记得萧漠这样温暖明朗的笑容以前只属于我，可现在不是了，住院以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萧漠这样开怀的笑容。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透明人，萧漠曾经属于我的一切现在全都离我远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拥有过这一切，就像我的身份一样，是假的，虚构的。

　　我活着的时候尚且见不得萧漠和别人亲近，恐怕死后若真看到他结婚生子会气疯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那小鬼向他哥介绍我：“哥，这是我在医院里的病友，叫……”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伸出手，补充道：“梁祁。”

　　张隰伸出手握了握我的手，说：“你好，张隰，我弟弟在医院里承蒙你照顾了。”

　　我笑着摆摆手，说这些全是萧医生的功劳，然后看似无意地挡在了他和萧漠中间。

　　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幼稚又自私，反正我现在还活着，除了我之外谁都不可以占萧漠便宜。我都快死了，就不能让我开心几天嘛，我死了以后你们再接近他也不迟啊，急这几天干嘛。

　　张隰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敌意”，和萧漠告了个别，然后招呼那小鬼回家，那小鬼说了句“稍等”，拉着我走到一旁。为了照顾他的身高我蹲下身子听他说话，笑着问他搞得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要给我惊喜，他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盯得发毛，正想问他干嘛，却听到他问我：“你是不是喜欢萧医生？”

　　我心虚地挠了挠头发，说：“你说什么呢？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他得意地看着我，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的行为、语言、眼神通通都在告诉我，你喜欢萧医生。”

　　我笑着骂他：“小兔崽子，就你鬼心思多!”

　　他看了看萧漠，又看了看我，问：“那你什么时候告诉萧医生啊？”

　　我莫名其妙地问：“告诉什么啊？”

　　他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我说：“告诉他你喜欢他呀！你总不可能搞暗恋吧？暗恋太辛苦了，再说你长得这么帅，萧医生肯定不会拒绝的。喜欢就要去追啊，藏着掖着干嘛？这种事情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被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逗乐了，笑着说：“这谁教你的啊？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被我笑得急了，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

　　我停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属于孩童的澄澈的眼睛，里面盛着对爱情的向往和期待。他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尽情挥洒，我不一样，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爱别人或者去接受别人的爱了。

　　“不可以，我不可以说，我的人生之旅已经即将到达终点站，但萧漠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不能把他绑死在我身上你明白吗？他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不能耽误他。”

　　那小鬼没再说话，低着头沉默着，我故作轻松地开口：“你说好的经常来看我，还作数吗？”

　　他抬起头看我，然后点了点头，说：“作数的。”

　　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回家去吧，对了，记得帮我保密。”

　　他走到他哥旁边，他哥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说：“祁哥的秘密。”

　　我笑着在心里骂他小王八蛋，他朝我挥了挥手走了。

　　我看了看萧漠，想起刚才那小鬼说的“喜欢就要去追啊，藏着掖着干嘛？这种事情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回病房里。

　　我将把这份爱意深藏心底，与人间的风雨同在，伴萧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