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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爱,爱,永不退休 ...

  •   倘若你相信爱情,又为何要怀疑奇迹?

      楔子
      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些事。这个故事有点长,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还请你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周围的亮度调低,耐心地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如果你见过他骑着小马在庄园内外飞奔的样子,我想你会喜欢他的,因为他就像个小天使一样——如果不是他在15岁那年骑着小马摔坏了脊柱。
      他叫安迷修,他喜欢读书,童年读物就是蒲柏译出的《荷马史诗》,莎士比亚更是他精神世界的常客。
      他会模仿蒲柏成名的英雄双韵体歌咏希腊神话中的金戈铁马,他会用他稚嫩的笔描去绘他绮丽的精神世界。他13岁时就有了自己的作品集,细腻的羊绒封面,光洁平滑的纸张,同许多伟大的作者一样。那是他父亲印给他的,他喜欢看安迷修安安静静读书的样子,虽然他不懂这些作品是好是坏。
      可如果不是那场意外。
      他被禁锢在自己的房间里,日复一日面对的是窗外一成不变的河流,除了读书写字,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搬至了乡下的庄园,由他的妹妹安莉洁陪同。他们在一起总有许多话可聊,一起读《荷马史诗》,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学习希腊语。安迷修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猜测安莉洁今天回来会带回什么样的故事。有时是一捧花,那是她在山麓随手摘回来的;有时是一颗糖,那是她和铁匠打招呼时送的;有时是一段缘分,那是她和有缘人的奇妙相遇……
      即使瘫痪在床,安迷修依旧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声有色。
      暴雨引发山洪,那天安迷修再也没有等到外出的安莉洁回来。安莉洁走了,连同他对生活的希望也一并带走了。家人不敢再让他呆在那片伤心之地,把他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居住。
      那个城市时常被雾霭笼罩,常年不见几次阳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画家放置在台布上的苹果,一时的风光无限,可画家离开了也把他忘了。他慢慢地被空气中的水分氧气烙下时光的样子,逐渐蒙尘,氧化,腐烂。
      很久之后,他又拿起了笔,不停地写作,译作,投稿。他行动迟缓,眼神涣散,如同冬眠的小兽,不存期待地等待凛冬的过去。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文坛小有名气。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正文
      上篇
      和大多数作家不一样,安迷修很喜欢截稿日。
      而今天正好是这个在心里算是比较重大的日子。
      凯莉早早就等在门口,大有如果安迷修不交就冲进来把他的轮椅拆掉的架势。
      安迷修费力地拽着自己的腿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慢吞吞地转着轮椅靠近那扇要被拍碎的门。
      每周和凯莉小姐的见面几乎是他唯一与外界的直接接触,这也就决定了截稿日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
      “安迷修,你可算开门了!你知道现在外面是几月份!冷死我了!”
      凯莉有些刁蛮任性的话惹起安迷修淡淡的笑,他偏过头去看外面的样子,风雪呼啸,万物正在冬眠,期待着暖春的到来。
      “快进来吧,稿子就在桌子上。”安迷修递过早已备好的毛巾热汤,就兀自躲进书架昏暗的角落里翻阅藏书。
      拂去身上渐渐化开的雪,又将热汤一饮而尽,最后把整整齐齐的稿子塞入包中才打量起她负责的这位作家,即使她打量他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可她还是想打量,他身上总有股独特的气质吸引着她,那是灵魂上的特质,原谅她捉襟见肘的词汇量她说不清那独属于安迷修的那份魅力。
      她的作家安静温柔,碧绿得几近透明的眼眸在抬眼时里面看不出情绪,似是看透世事又似孩童般涉世未深。只有他低垂着睫毛,忧伤才会萦绕着他,可他落笔,文字就会化成所向披靡的剑,歌颂美,歌颂真实,歌颂生命……
      可谁都不会想到被称为“灵魂的美神”的大作家其实已经在轮椅上度过了24年。
      “安迷修,出版社又收到了许多读者来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成为现在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了!”
      她努力想让她的作家开心一点,看来这次也没什么用呢。
      “我知道。”安迷修沉默良久才徐徐开口。
      他知道他已经很有名了,可那又能怎样?读者眼中丰神俊逸的神到底不是窝在轮椅里的残疾人。他用笔下的人物欺骗自己,他也多次信以为真,相信自己正享受着生命的美好,但无数次午夜梦回,残酷的现实充斥着这间小屋,提醒他是多么寂寞。他想他永远停在了十五岁,停在了有安莉洁陪伴的时光里,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有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陪他聊蒲柏,聊荷马史诗,聊他们的文学……
      可他已经39岁了,却依旧独自一人等待着凛冬的过去。
      “我挑了几封你可能感兴趣的信给你送来。”凯莉一骨碌便从包里掏出一大堆信塞进安迷修怀里。
      “凯莉,你知道我已经不看……”
      “就这样!你不看就扔进火堆吧,拿回去很重的!我先告辞了,下周见!”
      “凯莉!”
      门被猛得关上,趁机溜进来的几片雪花很快化成地上小小的水珠,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破裂声。今天的柴火应该是雪松木,它燃烧散发的雪和木头混杂的清香他很是喜欢。
      安迷修怀抱着一堆读者来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半晌还是凑到火堆旁打算看一看。可信实在是太多,有封信不经意落到他的脚边又被壁炉里溅出的火星点燃,先是黄褐后变成墨黑,染上火焰的热度又逐渐涟漪般扩大。惊慌失措的安迷修随手抄起火钳拍灭了火焰,他连忙伸手去够那封信,祈祷着千万别被烧没了。
      抖落灰烬,信封被烧出个大窟窿,但上面隐约能看见寄信人的名字。
      “雷……狮?”
      唇齿碰撞间,面容带上笑意,他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样子,他该是多么骄傲,一定像头小狮子一样自信满满,无视一切在百兽间巡视。
      【我爱极了你的文字,因而不可能不以更热烈的程度爱上能够写出这些文字的那个人。】
      安迷修更加确信他的想法了,不过还要加上才华横溢,不,应该说恃才傲物才是。即使是在赞美他的文字,他的文字却是咄咄逼人的,非要他接受他的赞美并且还要心怀感激,可字里行间都是难掩的才气。有些想象奇妙,化用巧妙的句子他会细细读好几遍,觉得这肯定是个有趣的人,他的文字怎么可以这么横行霸道,又这么引人入胜?
      眼光移至最后,他竟然有点恋恋不舍,那种不舍只有他在翻至名著的最后一页才会有。可看到最后落款的那个潇洒至极的签名,安迷修会心一笑,他也是知道他的。
      那个签名是他的笔名,他曾以那个笔名出版过一本随笔集,那本随笔集立马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时恶评如潮。他用他的笔得罪了文坛上大半的人,更是将文坛乃至社会里的一些“奇怪现象”嘲讽得彻底。将疤揭开后露出的是早已腐烂生脓的疮,而这就是血淋淋又不堪直视的现实,那些伪君子们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清醒者的。而今,如大多数人所愿,他默默无闻。
      安迷修看过他的作品包括那本饱受争议的随笔集和一些历经坎坷才得以出版的小说。小说的色调相较于他的随笔算得上温和,有些是令人唏嘘的小人物的故事,有些主人公是世俗观念里的“恶人”,行为恶劣却拥有比普通人更高尚的灵魂,但无一不是在讽刺这个世界。可安迷修读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写文章的是个心中只存着真与爱的青年,他不该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他的与众不同,他的惊世骇俗而埋没他的才华!所以,他提笔了,伏案一天,将心中的不平行云流水般倾吐到纸上,他在诗中赞美他的才华,他希望别人认可这个存着真与爱的青年,大概是因为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谁也不能将安迷修在诗里描述的那个秉持正义与美好的骑士与那个以风暴之姿扫荡整个文坛的海盗联系在一起。
      如今他重又看到这个熟悉的笔名,终将他刚才联想到的那只骄傲的小狮子与那个心中有着真与爱的青年融为一体。他攥着信纸,他要回到他的书桌前回信给他!他太兴奋了,也太急切了!腿上剩下的书信尽数掉进了火堆,燃起熊熊烈火,他感受不到也顾不上,他可能太不想再独自一人,他有太多的共同的话题和趣味同那个从未谋面的人讨论和分享。

      中篇
      他们开始了热情而天真的通信。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安莉洁守在他的床边念着希伯来语的语法的音律。可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了雷狮和他原本想象中的雷狮是不一样的。他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不是因为才气,也不是因为心中真与爱,而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他坏得彻底,又毫不保留对安迷修展示他的坏。
      【你失望了吗?】
      收到这封只有短短几个字的信时与以往不同不同的心跳与脉搏明确告诉他自己:他不失望。
      他反而感谢雷狮的坦诚,这样的雷狮比他想象中完美的人设更具有魅力,性格同才华一样暴烈的人,他粗鲁又光荣,劣迹斑斑又光彩照人。
      【你想要我吗?】
      他说他可以为任何想要他的读者生活,抽烟、酗酒、取乐、调情、恶作剧、大笑、然后死去。
      安迷修提起那本随笔集又讲述了自己的感觉,他哈哈大笑,用那本随笔集的语调好好嘲笑了一番安迷修的天真。
      【书写是为了证明我清醒活着的方式,正如抽烟酗酒之于我的意义。】
      安迷修喜欢这种感觉,雷狮的人同他的文字一样有毒,他给他寄来一些未曾发表的稿子,那种来自远古短促的生命回响,就像是要冲破时间的桎梏,如同闪电般照亮黑暗的天空。
      崇高而无耻,妖冶而纯真。
      安迷修轻易被雷狮带到失去平静的地步,他恨他也爱他。满纸扑朔迷离、杂乱无章的语句,情绪扔得到处都是,令人亲切的混乱。
      〖你的文字会让人的身心会产生一种轻微的“不适”,这就像是爱的紧张,爱的前兆,因兴奋和过度紧绷而起的冒汗或痉挛。也许她们明知这是种危险的爱好,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触碰,它太刺激了,有种猩红的类似于唇膏和脚踝的兴奋。〗
      【你会去触碰这种危险的爱好吗?】
      〖我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我不想戒掉。〗
      安迷修回信的内容既在雷狮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安迷修的文章是那种正大的好,挑不出毛病,它又很热闹,字面意思上的热闹,眼观六路,下笔如飞,无黏滞、无间断,快而又磊磊落落。安迷修将他的文字比作毒药,那么他的文字算是解毒药了吧。
      〖我喜欢繁花和少年,喜欢骏马奔跑的姿态,喜欢烟火在夜空绽放,喜欢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喜欢陈年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打开……〗
      皆是无限的美、无限的繁华,无限的精致复杂。
      他太过正派,他也很诚实,他明确地告诉他他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却相当欣赏他的才华。他仿佛永远站在光明与正义的一端淡然地瞧着他,就这么远远地观望他浓墨重彩的生活。可隐隐地,雷狮觉得那枯淡的字迹里藏着东西,如同旧事藏于白头老妪的眼角眉梢。
      他用文字挑逗他,诱惑他,勾引他,希望能逼出安迷修属于人类的最原始的一面。安迷修说雷狮你成功了,可染上了这种危险爱好的他却分毫不改他的本色半分。
      【安迷修,我要见你。】
      第一次,安迷修没有立即提笔回信,他想将信藏在抽屉最深处,他想忘掉那句话,装作从未收到这封信的样子,心照不宣地继续他们热烈的通信。可安迷修知道雷狮不会配合他的心照不宣,他一定会不停寄出同样的信件,直到他看到并回应为止,就算他拒绝也根本改变不了他做的决定。
      他想,好吧,想来看我就来吧。
      他的回信没有称呼没有敬语没有客套,只有一串地址。
      看到他的样子后,雷狮也许会收起他那副原本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同他打招呼然后告辞,就像对待他不再有感觉的情人般,他会忘记他的地址,不再写信给他,最终连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封信寄出后,安迷修再也没收到雷狮的回信。
      维持了一个凛冬的“友谊”就这么草率结束了吗?他变得多疑且不安,他努力想找出是哪一封信露出了马脚或者他早已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来看过了他,他始终坚持认为一定是雷狮得知了他真实的样子才会杳无音信。
      暮春五月,雷狮终于来了。
      而这时,安迷修早已因为思虑过重,病倒了。雷狮看到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没有一点信纸上体现的遗世独立,拥有铮铮傲骨的样子。他忐忑不安地蜷缩在沙发上,缺乏血气的脸上有一双时不时要低垂的眼睛,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来得太突然,让你见到这副样子。”
      他的声音就像是暮春五月的一根游丝,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
      “你能把我抱到床上吗?沙发太软。”
      沉默之后,安迷修开口。
      “你是小美人鱼吗?”
      雷狮这么说着,蹲到沙发旁轻而易举将安迷修抱了起来。手臂上那明显低于想象中的重量使雷狮紧皱眉头。
      “我可能连小美人鱼还不如。”
      气息如幽兰的声音贴着他的胸口,渗入他的血管中,他的血液随之染了安迷修的味道。
      雷狮在昏暗的房间环顾了一番,没有找到安迷修的卧室,视线反而落在了一旁不远处的轮椅上。结合安迷修的样子,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生成,直让他浑身颤栗。
      安迷修靠在雷狮的脖颈处,自然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而且他也知道他的轮椅就在一旁。
      “从15岁起,我就一直与它相伴。”语调就像在说他今天吃了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在他尝试过生命的美好之后,他的青春又笼上了死亡的阴影,他的身体如同被生活的枷锁困在了轮椅上,唯一自由的便是他的文字。上帝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关闭了所有门,只留给他一扇小窗去窥探生命的美好却从不让他去亲自触碰那点美好。可时间久了,连悲伤都留不住。
      “好了,我带你回房间,你房间在哪?”
      在安静狭小的室内,雷狮刻意放低的声音太明显。安迷修抬起手指了个方向,就闭上眼不再去观察雷狮。从雷狮一进门他便仪表堂堂地站着、说着、看着,他的眼睛在这间时光像是停滞的房间里闪着不可忽视的光。所以,他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他想靠近这束光。
      之后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安迷修已经不记得了。雷狮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地同他讲话,甚至笑得很傻,他自己可能也笑得很傻。
      雷狮回去了,会忘记他,然而此刻他突然觉得那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因为他会记住,将这段梦幻到不真实的友谊一并带到坟墓去。
      在他的身体渐渐好转之际,安迷修又收到了雷狮的信。
      【这也许很唐突,但我还是要说,我求你嫁给我。】
      这次安迷修真的将信藏在了抽屉的最深处,他不知所措,心跳得厉害,似要将他仅剩的生命力压榨干,这事情像小说一般不可能。他是对他每个情人都这样吗?可他不是他的情人。是因为他一时间高贵的同情吗?可他那样的人不会施舍同情。是爱情吗?不是爱情吗?至少像爱情吧……
      他终于知道他该义正言辞拒绝他,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回信给他。他不想失去他,所以他必须拒绝他。他该说“为了彼此的友谊,请你不要再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可他迟迟下不了笔。他怀疑他,离经叛道的雷狮怎么会喜欢拥有世俗观念的安迷修?他将这种怀疑写在诗里,直到雷狮再次拜访时他却没有寄出过一封信。
      安迷修没想过雷狮会再次来拜访他,但雷狮没有主动提起或暗示信上的事。他来了以后,就在他的屋子里进进出出,不停捣鼓着什么。安迷修转着轮椅移到门口想看雷狮在干什么,雷狮进出时偶尔会跟安迷修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他会给他一个坏坏的笑。他是在恶作剧吗?安迷修这么想。当雷狮拿出金盏花的幼苗时,安迷修大吃一惊,害羞得想逃走。
      【在我一生中,最喜欢爱。爱与被爱,永不退休。爱就是漩涡,投身爱就是要把时速、狂风和浪尖造出来。】
      安迷修初读这番话,笑了,那个人在他28岁时竟然就把他的一生定义成爱。他所爱的与投身爱的他大抵都是幸福的。当时安迷修没有回应他这番言论,因为他从未有过爱与被爱的经历。
      雷狮缓缓朝他走来,单膝跪下,牵起安迷修放腿上苍白的左手,在无名指根部落下一个虔诚的吻,留下了淡淡的红痕,就像盟誓终生的戒指一样。
      “安迷修,你愿意嫁给我吗?”
      现在,安迷修也被这种动荡不安、摄人心魄的力量裹挟其中,他想现在的他也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了。
      他们更加频繁地通信,信也更长,更加缠绵。
      安迷修没有问起雷狮向他求婚的原因,这本就不需要原因。雷狮给予他宝贵的爱情,他便用同等的爱情去回应他。他会踌躇,会犹豫,会怀疑,他知道他在恋爱。但他不需要雷狮施舍爱情给他,那太懦弱,他也不强求天长地久的爱情,一瞬的刻骨铭心才是爱情本色。
      雷狮每周都会来看他,并将信亲手交到他手里,安迷修才发觉雷狮搬到了他所在的那座城市。
      在雷狮又一次推着他出去散步时,安迷修也说出了那句话:“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安迷修拨弄着他腿上的毯子:“信纸上的你任性妄为、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胡作非为,暴戾恣睢……”
      “还有吗?”雷狮发出一阵轻笑。
      “你的温柔太具有欺骗性。”安迷修嗫嚅一声,“你没必要刻意假装对我温柔。”
      雷狮将安迷修推到树荫下,光斑跳跃间,他移到安迷修眼前,抬起他的脸。
      “我从不对爱说谎。”
      “我明白。”安迷修别过脸去:“我只是希望你不爱我的时候能够直接告诉我,别因为同情骗我。”
      树影摇曳,婆娑声起。他们落满阴影。
      “安迷修,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雷狮强硬把他从轮椅上拉起,毛毯掉落,支撑不住的双腿让他们倒在了光影之下绿茵之上。
      “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固执的糟老头,可我初见你,你脆弱得像是不小心误入凡间的天使,软弱得如同春水一般。”
      有人在耳边唱着塞壬的歌。
      “我们在房间聊天,那个时候还是暮春,荼靡开尽的季节,院子里开了花,我随口说起,花真是种没用的东西,只要温度和湿度一改变就逃不了凋谢的命运。”
      雷狮的手贴着安迷修的腰部,隔着薄薄的布料,盛夏的热度传来。
      “你知道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安迷修一怔,那天他过得很恍惚,他究竟说了什么他自然是不记得了。他从雷狮身上爬起,双手支撑着自己,他多次因为没有知觉的双腿重新倒回雷狮怀里,可他很固执,他偏要爬起来,汗水浸湿了他的发际线,发缕贴在他的脸上,狼狈不堪又闪闪发亮。
      “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安迷修望进雷狮的倒映他的身影的眼瞳:“我会说,环境一改变花就毫不犹豫地选择殉葬,从这个角度来看,花是烈士才对。”
      雷狮把安迷修抱进怀里,带上笑意:“对,你就是这么说的。”
      〖我睡得跟青春年少的人一样,又沉又长。当年华已逝时,我却醒了。〗
      【青春永远不会老去。】
      ……
      这就像神话里的英雄在悬崖边救出了被供奉给海怪的公主,替公主打开了裹在她周身的铁链。
      〖雷狮你曾经和我说:倘若你相信爱情,又为何要怀疑奇迹?现在,爱情和奇迹一并发生了。〗
      那一天,雷狮收到了这封信以及一同寄来的一朵的金盏花,那是雷狮种在院子里的花——他可以站起来,去照料雷狮送给他的花,在整整卧床24年之后。

      下篇
      像诗歌英雄雪莱一样,雷狮神秘地带走了心上人。夏天最后还是消散在初秋微凉的雨水里,这里的冬天太冷,他们要去即使冬天也足够温暖的地方。他们乘船渡过海峡,安迷修有眩晕感,可他第一次看到雷狮口中没有形状、无与伦比的海,他终日隔着船窗看海,他想出船舱,更加靠近那神秘的地方,但雷狮在此事上意外地不留情面,安迷修拗不过他,就将这个小小的心愿藏在了心里。
      他惊奇于世界原来还可以这么美,这个心愿动摇着安迷修,一番犹豫后,安迷修确认这个点雷狮应该在船里的酒馆喝酒便想偷偷溜出去看一眼就回来,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海上的风大、咸、凉。今夜的月亮很大很亮,沉沉地压着云层,它跟着安迷修,安迷修也跟着它。
      “这总该是你的最后一次爱情了吧?”
      “谁知道呢?”
      月亮引着他来到了雷狮身边,雷狮回答这个问题是笑着的,带着狡黠的光芒,他知道答案,却偏要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在安迷修看来答案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了,至少雷狮此时此刻是投身爱的,他更担心雷狮会察觉偷跑出来的他,他在这件事上有做错事的心虚感。
      行动不利索的安迷修很快被雷狮发现,他三步并作两步把想逃跑的安迷修圈在怀里。
      “跑什么?”
      “真……真巧啊。”
      “确实挺巧的,这位旅客你也来看海吗?”
      “啊?”安迷修狐疑地看了雷狮一眼,“雷狮,你搞什么?”
      “这位旅客身上好香,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吗?”雷狮的鼻尖在安迷修的脖颈处轻轻蹭着,不时亲吻那寸光滑的肌肤,“不过我的爱人还在房里乖乖等我回去,我们去你那。”
      安迷修惊呼一声,不明所以地被雷狮抱着回到了房间。
      像之前许多次一样,雷狮把走累的他抱回房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可这次他没有退开,反而覆在了他的身体上。
      “别闹了,雷狮,现在没人看着。”
      (猜猜我删了啥)
      他一次又一次要他做下去,要他做。他做了。痕迹太少太淡,到了白天什么都留不下,他想让爱成为缠绕其一生的图景。
      语无伦次的梦呓,像一种奇特的叶子在夜里的簌簌声……不,是蛇与树,鼠与洞,汗水和眼泪,厮杀与抵抗,骄傲和屈辱,野蛮和温柔,毒和毒……灵魂,像一缕香气袅袅升起,弥漫成月光,到处氤氲,到处是幽幽的闪烁……
      这是光!
      享乐姗姗来迟。
      怀着侥幸希望自己的爱能创造一个举世无双的童话。
      他们的婚礼在他们登上陆地后就秘密举行,安迷修是和雷狮私奔的,他只能这么做,他顽固的家人接受不了雷狮。他孤零零地在教堂戴上雷狮的戒指,没有一个亲友为他祝福。但是,安迷修一点也不觉得缺憾。
      “因为我太幸福了,不需要任何祝福了。”
      他们新到的地方,没有金盏花,它一年四季都是山花烂漫,四季如春,凛冬从未光顾过这个地方。这里很像安迷修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窗前有穿越田野的河,那时安莉洁还陪着他。
      安迷修将他的稿子和书信一并带了过来,某一日的早餐过后,安迷修整理着他的东西掉出了有张字迹有些模糊的诗稿,他读着诗,逐渐唱了起来,那是情歌。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站在窗前眺望的雷狮,雷狮又一次察觉到了他,慌张的安迷修赶紧将诗稿塞进雷狮手中。
      “你若不喜欢,便撕了。”
      他匆匆逃上楼,为自己大胆的示爱举动感到羞涩难堪。
      不多久,雷狮冲上楼,举着诗稿激动对他说:“这是自莎士比亚以来最出色的十四行诗!”
      那是她在婚前写给他的情诗,那时他才收到了雷狮的求婚的信笺,那刹那,晚风吹散了乌云的一角,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短暂而强烈。陌生的美好,仿佛从未来到这个世界般。
      “你喜欢的话,我唱给你听。”
      他们一生都这样相爱,那个月光弥漫的夜晚的问题到此时此刻也终于有了答案。
      “这会是你最后一次爱情吗?”
      是的,这次,至死方休。
      在原本无尽的无趣的日子里,幸好每次奇迹的发生都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爱,爱,永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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