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灵光乍现》鱿鱼套娃

1、你的符号

　　01
　　沅芷天生丽质，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所谓肤白貌美大长腿，说的就是她了。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这么一个女神级别长相的人，正常的套路应该是一出生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沅芷不是。
　　上帝果然还是公平的，在用一只手为人开窗的同时另一只手总是不忘把门带上。
　　沅芷的脸蛋、身材哪里都好，可偏偏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的声音特别不好听。至于有多不好听，这么说吧，如果你是第一天认识她，那么从她的开口你会对她的性别产生合理怀疑。
　　她的声线实在是太粗了，开腔那叫一个雄厚阳刚，一般的男生都比不过。
　　与她相识多年的发小李岚曾开玩笑说，别人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她这是被恶魔掐过的嗓子。
　　对于自己声音难听这一点，沅芷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有意识地学会了控制自己说话的欲望，基本能用点头、摇头等肢体语言表达的场合就绝不开口。
　　可再沉默寡言的学生，也有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就是沅芷最不自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每次她站起来，全班所有的人都会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仿佛听她说话，是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
　　在所有觉得不自在的记忆里，令沅芷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一军训结束之后，学校以班级为单位举行的一次合唱比赛。就是这么不凑巧地，她被分到了话筒面前的那个位置。结果可想而知，全程都只是在对口型假唱的她，害得他们班因为整体声音太小、气势不够而拿了个垫底的成绩。
　　懊恼、自卑和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沅芷的学生时代，她从未能理解畅所欲言这个成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快乐。
　　她甚至有点羡慕前段时间在网络上被众嘲的乔奶奶，虽然真实的颜值一言难尽，可声音却是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放弃美貌也想有一个好听的声音。

　　02
　　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中毕业，终于要迈入课堂不点人回答问题的大学了（事实上有的大学老师贼喜欢互动，别问我为什么知道QAQ）。可谁知道沅芷报道的第一天，体验也并不怎么美好。
　　沅芷是N市人，最后选择了去距离N市千里之遥的G市读大学。按照她的说辞是，坐落于G市的Z大是她梦想的学府。可谁知道呢，或许她只是想离N市，这个让她不快乐了很久的地方远一点罢了。
　　大学选得这么远，基本就只能寒暑假回家了。所以这次报道，沅芷的一大家子决定都跟过来送她。
　　本来沅芷还觉得，连爷爷奶奶也出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可当到了寝室门口，看到一屋子的人和大包小包，她瞬间就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大一新生报道，拖家带口是常态。
　　沅芷是最后一个到的，看着寝室里闹哄哄的气氛，听着几种不同的方言，她一激动便没控制住音量。
　　“大家好，我是沅芷！”
　　结果她这一开腔，使得闹哄哄的寝室瞬间陷入了沉默。
　　在这长达几秒的安静空气里，沅芷觉得她尴尬到能抠出一整幅江南百景图。

　　03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又被当成男生了吗？”
　　当天晚上沅芷和李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出意外又收获了一顿没有感情的开口大笑。
　　这遇人不淑的感觉，可真是从来不会缺席。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沅芷刚撂完这话，李·没有心·岚就腆着脸给她发了一则游戏邀请。
　　“好啦，来打一把游戏，姐带你躺赢。”
　　呵，就她这水平，哪来的自信。
　　沅芷刚想吐槽，李岚后面又补上了一句：“喊上你那个野生玩家一起啊。”
　　沅芷一愣。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李岚所说的这个野生玩家是指谁。
　　这个人，和她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加上的好友。以前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去荣耀里抢野图boss，可偏偏技术菜得很，基本属于出生即死亡的选手。
　　有一次她的宝贝橙装差点就要被爆了，是一个ID叫『战树大师』的野生玩家出手救了她。
　　然后那天晚上她就和他组上了队，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躺赢”。

　　04
　　“圆子，你发什么呆呢，快登游戏啊！”那边李岚等半天了不见沅芷上线，连忙去微信里对着她的头像拍了好几下。
　　“那个…要不今天就不喊他了吧。”沅芷有些为难。
　　“怎么了，是不是大神不想带我们玩儿了？”
　　“不是……”
　　事实上，是沅芷在有意躲着他。因为上一次组队打完之后，他突然来了一句：“你要来G市读大学啊，正好我也在G市，要不要面基？”
　　见网友这件事，风险太大。尤其是对于“见光死”的选手而言，没了互联网这层滤镜，就和没了面具的乔奶奶一样，分分钟幻灭。照理说沅芷这种真人比照片好看的美女是不应该有这种烦恼的，可问题还是出在她的声音上。
　　这个ID为『战树大师』的人，打游戏的时候话特别多，满屏的文字泡，扰乱对手视线的同时也扰乱了沅芷。
　　为此沅芷提出过好多次抗议，可怎么也改不掉这毛病的他只好提出来开语音打。
　　第一次开麦的时候，沅芷握着拳头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在他打过来的语音邀请随时可能终止之前点了同意。
　　点开之后她就后悔了，她好像瞬间得了失语症，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好在，她好像也不需要说话。
　　因为说话的机会完全被『战树大师』承包了。
　　这个人的手速很快，没想到语速更快。说起话来就像他的剑招一样，不给人一点反应的空隙，一句一句地往外蹦。
　　沅芷在经历了最初的脑壳疼之后，很快适应了他这话唠属性。她发现，他虽然话很多且言之无物，但其实声音很好听，就像音乐家在空旷的琴房敲下的一串串音符——
　　一些最平常的陈述句经他之口，仿佛都带上了清亮的、活泼的、自信到翘着尾巴的末音。
　　沅芷很喜欢听他说话。她第一次觉得，就这么沉默地一直倾听下去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尴尬。
　　直到那天他突然发出面基的邀请，依旧像他在游戏里的进攻那样，让她来不及防守，也来不及躲避，几乎是一下子就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沉默。
　　她终于开口了，条件反射般地开口拒绝。
　　“有时间……”才说了几个字便又立马捂住了嘴。为了糊弄过去，她赶紧模拟发出一阵卡带的声音。
　　“不好意思，麦出了问题。”她发了一个文字泡过去强行解释。
　　没想到的是，对面竟然信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之前的电脑也经常出问题。”
　　“不过你这麦问题有些大啊，刚刚发出的声音也太奇怪了吧。”
　　“趁它没有完全坏掉，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他后来都发了些什么沅芷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原来她的声音已经难听到足以和坏掉的机器音相提并论的地步了吗？

　　05
　　“原来是这样啊。”得知真相的李岚又点开沅芷的微信头像拍了两下，“哎呀没事，你信我，声音好听的十有八九长得不咋地。”
　　“再说你老是这么躲着不上线，也不是办法啊。”
　　“面基就面基呗，谁丑谁尴尬！”
　　就这么被李岚怂恿着去到了面基现场的沅芷，再也不相信传说中的高概率事件了。
　　她期待着他是李岚口中的十有八九，可他偏偏是那漏掉的十分之一。
　　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他的阳光和帅气，咖啡馆高雅的布局、周围的其他顾客在他面前好像全部都沦为了背景。
　　沅芷不敢上前了，她无法想象走上去之后的处境会有多糟糕。
　　还是临阵脱逃吧。
　　她转身就要离开，可刚迈出去的脚步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停。
　　“你是酒酿圆子吗？”
　　『酒酿圆子』，沅芷的荣耀ID。

　　06
　　脱逃失败的沅芷只能硬着头皮、端着假笑坐到了他的对面。
　　淡定，一定要淡定，能用点头、摇头等肢体语言表达的问题就绝不开口。
　　这一点可是沅芷最擅长的。
　　“我给你点了一杯美式可以吗？”
　　啊…她最讨厌美式了。沅芷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哎不对，摇头之后他一定会追问，那不得开口说话了吗？想到这里她赶紧把摇头换成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的他笑着转了话题：“你是附近Z大的呀？”
　　这回沅芷从容地点了点头。
　　“哇Z大可是咋们G市为数不多的名校，原来妹子你是个学霸呀，真是失敬失敬。话说我一直都想认识一个学霸小姐姐来着，没想到今天愿望成真了……”
　　很好，看来他的单口相声模式已经开启了。
　　沅芷就这么听他吧啦吧啦扯了半天Z大的发展史，比她们校史馆介绍得都要详细，大写的服气。
　　可他话说得多，转场更快。就在服务员端着两杯美式上来之后，他突然认真地看向沅芷问了一句：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是因为喝下去的那口美式咖啡太苦，还是因为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沅芷一下子皱起眉来。
　　“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说话……”他自顾自地嘟囔起来。
　　“你听过的。”她在心里反驳。
　　我说了那不成词句的三个字，还发出了连你都骗过的卡带的声音。
　　哎，事已至此，只能开口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觉得难听，觉得违和，觉得她很奇怪，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
　　沅芷苦笑一声，轻轻地放下了咖啡杯。
　　“因为我的声音，很难听。”

　　07
　　不出所料，对面一阵沉默。
　　沅芷已经习惯了。她开口之后总会带来一阵沉默，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不过这个人，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只见他笑着露出一颗好看的虎牙，一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如同春日里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只在一瞬间就抓住了沅芷的目光，真诚又温暖。
　　“有本书里说，自我认识其实是一种解释，它比其他的任何解释都要难。因为我们只有通过给自己的生活以符号才能理解自己，并且这种符号是由他人反馈给我们的。”
　　“就比如我，话多就是我的符号。”
　　“我也想给你一个反馈。我觉得，你的声音就是你特别的符号。”
　　说实话，前面几句云里雾里有种在上哲学课的话，沅芷压根没听懂。
　　直到他看着她喝了一口便推到一边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不喜欢喝美式啊？”
　　听到这句她才知道，原来是她想多了，也想错了。或许方才他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但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对她声音的关注甚至不如猜测她对咖啡的喜好有吸引力。
　　是啊，明明就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为什么她的大好人生要被声带振动这么简单的物理现象给束缚住呢？
　　这么直白的道理，为什么她到今天才豁然呢？
　　于是，第一次，她不顾旁人的眼光，发出了一声快乐无比的、杠铃般的笑。
　　就着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毫不掩饰，坦坦荡荡。
　　“是啊，美式好难喝！”

　　08
　　一年后，沅芷报名参加了一档歌手选秀类节目。
　　出众的外貌和独特的嗓音形成的强烈反差让她一夜成名，成功出道成为了一名歌手。
　　人红是非也多。
　　今天的热搜头条——“沅芷的绯闻男友。”
　　经纪人：“这些营销号又在造谣了，我这就去撤热搜。”
　　“不用。”沅芷看着热搜上清清楚楚的“黄少天”三个大字，张口就来的低音炮简直霸道又性感：
　　“这不是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