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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樾拢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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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天界耳语相传的便是泽宫的那位公子种出一株樾拢花。
若说单是花开倒也不稀奇,奇的是这樾拢花数百年来只有先天帝种出过。先天帝神陨后,便再难有人有此能力,樾拢花仅存在册谱上供仙人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尊容。
天界各分四方,仙人的宫所按照各自的阶位由里到外依次坐落。
偏偏那位公子地位颇高,却将宫殿选在最远的东南方一角,端在热闹的人界之上。
众仙不远万里前去泽宫贺喜,在宫门外远远地探头望瞧一眼泽池里刚种出樾拢,道一句“羡溪公子果然资质非凡让人钦佩啊”便离去了。
他们知这位公子脾性,肆意自如,为人冷漠,奈何他从小天资过人又有一身战功。敬而远之即可,自是不敢多加打扰。
待宫门外恢复平静后,一抹修长身影自室内而出,亮白素净的衣摆上绣着珊瑚蓝的纹路,发上束着浅蓝色的冠玉,衬的人肤色更白。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两肩,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俊美非常。
半琥珀色的眸光淡淡的,这样一个人如同冬日暖阳下生不出半点波澜的静谧湖底。
旁侧一位脸庞稚嫩的男童说:“公子,人都散了。”
羡溪点点头,走近泽池转头道:“星移,这花有些时日了吧?”星移掰掰指头,也不知算没算出来,脆生生回:“是啊公子,很多很多天了!”
樾拢花分为紫红色的六片花瓣,每片花瓣上都长有不同的隐秘符文。
所谓人有六感,但人的六感各有差异,亦有好有坏,因此六感也需要“养”。种植樾拢极耗费心神,可一旦成功,樾拢便会通过符文来滋养主人的六感,使其至纯至净,这一点少有人知。
羡溪慢慢抚上樾拢,它似是很欢喜,颜色越发艳丽。羡溪微微笑开,又用手指轻轻一弹,对星移道:“这花灵性极佳。”
星移摸摸头,面上笑着,心里却想:公子都没这般夸过我呢!
他从小就跟着羡溪,公子待他很好,从不低眼看他,但若说夸赞他,那真真是很少的。虽然他也没见公子夸过别的什么人,但现在竟为着一株花吃醋。
羡溪每日都渡给樾拢花一些灵力,而每受一次灵力滋养,花的颜色更深,那上面的符文也更加明显。
星移虽因这事郁闷,但照料的也算上心,该做的事一样也不忘。
某夜,四下寂静,源源不断的灵力聚向东南方沉睡中的泽宫,汇入樾拢的符文,像获得新生般的尽情绽放开了。
第二日,众仙的关注却不是这数百年难遇的樾拢花开,而是天界其他各类的花一夜之间都失了颜色,众仙惊奇之下又承受着天帝的怒气。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寂静的大殿内一位仙人打破这气氛:“殿下,樾拢花开本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这恐怕......”
话说了一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众仙面面相觑,私下低语,想来怕真是这个缘由。天帝缓缓抬起头,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椅背。
天帝忌惮羡溪,不仅因为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更受父亲喜爱,还因为他战功显赫随时会危及到自身地位。
他这弟弟的六感已是极佳,完全不必用樾拢来滋养,眼下他却猜不出羡溪的意图。善变擅猜忌的性格由不得他往好处想,现下百花失色更令他心中不快,如此有一个好罪名安给羡溪当然要好好利用。
天帝深知他这弟弟的脾气,他也不急,每日耐着性子派人去“请”,不厌其烦。
果然,羡溪对这等事向来不在意,当星移气嘟嘟地将此事禀报给羡溪时,他只低头翻阅桌案上的文籍,执笔洋洋洒洒在旁边批注,淡淡道:“百花失色干我何事?”
于是星移像是得到默许一般,凶巴巴地将天帝派来的人通通赶了回去。
回头还得意得向羡溪说:“公子,人都被我清理了!”羡溪对他笑了笑,无奈想真是孩子性情。
天帝对于羡溪当众扫他颜面并不意外,相反正合他意,越是忤逆这罪名越是合理。
在九次无功而返后,他隔日带着大半仙首亲自前往泽宫。此时羡溪正在院中舞剑,一招一式凌厉洒脱,玉色锦缎的衣摆随之挥动,剑光跃影。
“妙啊,羡溪真是好剑法!”人未到声先至,羡溪将剑顺手递给星移,示意他退至身旁。转身望向已踏入宫门的天帝及他身后一帮人,随意抖抖衣袖道:“天帝好雅兴,怎的想到带他们来观我舞剑?”
两人对视,眉眼些许相像,却是两种感觉。天帝向前一步望向泽池的樾拢花,笑着说:“花开的不错,但你该知道我来是何意。”
羡溪语气变淡,双手负之身后:“我还真不知天帝带着一群人闯我泽宫是何意?”天帝被他的语气激到,转即一笑道:“众仙都说这樾拢花惹了祸事,我自是碰不得,只有你亲手毁之。”
羡溪挑眉道:“众仙?倒叫我听听是如何说的。”
先前来道贺的仙人皆不作声,星移在一旁早已忍不住,现在更是气急:“凭什么?我家公子......”
羡溪拉住他,冷冷看向天帝道:“若我不愿呢?”天帝仍似好言相劝般:“众仙首在此,便由不得你了,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此话一出,泽池原本安静的樾拢花忽的颜色变深,如火一般,隐隐散发出丝丝灵光,好像释放着极大怒意。
天帝接着道:“羡溪,你虽婪海一战有功,但百花失了颜色再恢复过来也得费些功夫,总要受些惩罚才算有个交代。”
羡溪袖中的手慢慢攥紧,重新瞥向他:“你待如何?”
天帝这才示意身后一人递出一黑色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粒白丸,缓缓说:“这丹药服下后会失去色感,不辨五色,但你放心,于身并无其他害处。”
他不管羡溪要用这樾拢做什么,既然羡溪想“养”六感,那他就要毁他一感。似乎只要羡溪不好,对他就是最好。
羡溪深深看他一眼,又转向门口那些站如石尊的仙首,冷笑一声:“劳天帝费心。”说着,抬手伸向锦盒,星移急忙喊出:“公子,不可!”然不及,药已入口,羡溪感到不适稍稍闭上眼。
这时一边的樾拢自花瓣涌出灵光,将周身包作一团极为耀眼。“石尊”一齐望了过去,那灵光聚到符文中心突然溃散直至消失,花瓣艳丽的色泽也暗淡下去慢慢聚拢,再也没有半点生机。
星移见状惊呆了,忙奔过去查看,找不出缘由,倒像是自毁......
羡溪察觉到异样睁开眼,周边的景物都变了,原先金碧辉煌的宫墙,绿意盎然的竹林只剩下黑白。天帝一副惋惜模样叹道:“这花也是护主,可惜了。”
羡溪不理会他,直言:“既然婪海平定,我想这以后的事也用不着我,何况还有各位仙首坐镇,我愿离开仙界前往人间。”
不等天帝作答,原本默不作声的众仙心中一惊,忙说:“羡溪公子万万不可啊!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比得上您,这可......”星移听此语感到好笑,这群老东西一直死不吭声,现在倒肯开口,真想把
这些老货的牙给打碎。
天帝笑道:“既是羡溪自请,我不好阻拦,只是不宜离开太久。”
羡溪不答,只对他身后说:“无事可以离开了。”众仙虽想阻止但天帝话里有话,他们虽糊涂但也不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本就不愿多呆,处在这两人中间实在为难,听此话反是松了口气,便向天帝请示纷纷离开了。
宫中只剩三人,一片寂静后,天帝叹气道:“羡溪,我本无意这样为难你。”
羡溪只回:“兄长,人都走了,就不必再作此态”,接着颇为讽刺道,“方才你说到‘身份’二字倒是提醒了我,若我想争,你还能有现在的位置吗?”话虽不重,却自身而透出一阵威压。
闻言,天帝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冷哼一声,走至宫门口时回头笑道:“羡溪到了人间可莫要忘了禁忌。”甩袖离去。
羡溪转身走近泽池,伫立良久,闷声问向身旁:“星移,这花现在是何颜色?”星移不好回答,支吾片刻才回:“公子,樾拢花枯萎了。”
哪里还有颜色......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抬头偷瞟他,见他低着头目光离散,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脚下的人间,继而他又将指尖抚上樾拢渡了一股灵力。
“公子,我们何时离开去往人间?”
“明日。”
“可公子的色感该怎么办?”
“没了便没了。”
花开时万人喜,花毁时无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