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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夏春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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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鸣洋配了副细框金丝眼镜,看着颇为斯文有礼的样子。
杨德殷勤地跟在姜凤欢后面,他十分不解地拉过姜凤欢,“他这是咋了?中毒了?”
要不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姜凤欢身后,还一脸猥琐。
姜凤欢:“被我的能力折服了。”
“什么能力?”
“刚才遇到那女鬼了,我赢了!”
“怪不得。”李鸣洋打开车门,几人坐上车,“那你把她给收了?”
“没,”姜凤欢摸摸手腕,“改天再去收拾她。”
“还能找得到?”
“当然找得到。”
姜凤欢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香,笑了。
本该是她最大的利器,如今却成了她致命的缺陷。
来到杨德小区门口,李鸣洋把车停好,三人一起进去了。
小区里路灯微弱,看不太清。
“这我们来,好像也没跟叔叔阿姨说,这没事吧?”李鸣洋问。
“没事,他们要骂也只骂我。”
这谁顶得到明天啊?
姜凤欢停下脚步。
“怎么了?”李鸣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花丛里站个可爱的小女孩,光着脚丫子,正扒着树干悄悄地看向这边。
“这谁家小孩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杨德咽咽口水,找到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在姜凤欢身后,和小女孩隔空相望,“这就是我说缠着我那小孩。”
“嗯???”
李鸣洋也躲在了姜凤欢后面,“你让开点,别挤着我。”
“你别挤啊!这小孩找我的又不是找你的,你慌什么慌?”
“你不懂,这是遇鬼后综合症。”
“啥玩意儿?”
李鸣洋只要一想起昨晚上遇到的,就忍不住犯恶心,连带着对所有鬼都反感。
他以后是绝对不会去鬼屋的。
姜凤欢: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我就要承受这不该承受的重量?
姜凤欢招手,“乖,你过来。”
小女孩踟蹰两下,苍白的脸纠结了好几下,才从树干后面出来,走了两步,与三人约隔了两米,又不安地停下。
姜凤欢半蹲下,身后两人也半蹲下,“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要跟着这位叔叔啊?”
叔叔?什么叔叔?我有这么老吗?杨德不服。
“我…我叫夏春花…”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呀?”
“因为…我…我想当这个哥哥的女儿。”小女孩扭扭手指。
李鸣洋突然冷静下来,指着杨德说道:“可是,他还是只单身狗。”
“你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为什么想当这位叔叔的女儿啊?”姜凤欢好奇。
“是哥哥。”杨德纠正。
夏春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出生时,奶奶给她取名为春草。
妈妈嫌女孩叫草不好听,刚好那时是春天百花开放的季节,就给她取名,“夏春花”。
“你奶你妈给你取名,那你爸呢?”李鸣洋问。
夏春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爸爸是不在意她的。
全村的人都知道,夏春花的爸爸是个酒鬼。
本来夏奶奶对夏春花妈妈这一胎极为看重,就盼着为他们夏家生个男孩,延续香火。
醋也喝了,酸黄瓜也吃了,也找人看过肚子形状,都说是男孩。
可没想到,孩子落地,不信邪地亲手一摸,是个丫头片子。
顿时暗自念叨着晦气,对母女俩也不那么上心,但好在想着要第二胎,还是扣扣搜搜掏了点钱,就盼着来年抱个小孙子。
夏春花还小的时候,奶就不够喝,跟个病猫似的,身量比别人矮,头发枯黄,同村的孩子都爱欺负她。
她眼馋别人有新衣服,而自己却只能穿奶奶捡的。
她想要吃糖,妈妈就偷偷跑去厨房舀了小半个汤匙的白糖。
虽然没有爸爸和奶奶的喜欢,但有妈妈就足够了。
夏春花捂在薄被里,一双手脚长了冻疮,痒得抓心挠肝,搁着被子用力的抠挠。
“小丫头片子,我给口吃的就不错了,到时候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她妈还想我怎样?赔钱货。”
啊,是奶奶的声音。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赶紧让秀文怀上,别一天到晚和那些流氓地痞鬼混,给我们老夏家留个根儿,要不然我哪里来得脸面去见你死鬼老爹?”
“别说了别说了,烦死了,死老太婆,一天到晚就知道催着我干这个。”
“那我不催着你怎么办?老娘我就是死了,没抱着孙子我也不甘心啊!”
夏春花静静地听着,抠痒的动作都放轻了。
悲伤的眼泪低落在枕头上,妈妈从背后搂着她,“快睡吧啊,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乖巧地闭上眼睛,忍着痒,睡意很快袭来,很快就在争吵声中睡着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凳子砸碎在地面,夏春花打了个激灵,惊醒了。
“你说要做什么!老子今天就是要干你!”
“春花还在这儿!”是夏妈妈隐忍愤怒的低吼。
夏春花睁开一条缝,看到爸爸满脸通红地把妈妈压在桌子上。
“小丫头片子,她懂什么?再说了,她迟早也会知道这种事的。”夏爸爸狞笑,他大力扯开夏妈妈上衣,见她挣扎,毫不留情地打了个耳光,夏春花压下了惊呼声。
“几年了,你自己说,这几年你连个屁都没放,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的吗?说老子是不是不行,说夏春花是别人的孩子。”
“我、我为什么生不了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夏妈妈护着胸前哭泣,她哑着嗓子,“当年生春花,你有没有给过家里半分钱?我要不是挺着肚子去做工,人家看我可怜,给了我口吃的,要不是你妈以为我怀的是个男娃,怕我饿着饿坏了你们夏家的根,我还能生下春花?我怕早死在床上了!”
“别人家都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
夏妈妈一把推开他,瘫坐在地上,眼含恨意,“别人家都是这样?你好意思说!村里哪家汉子像你一样挣了钱每天出去喝马尿不管家里人死活的?”
“好啊,我就知道你,你是不是惦记别人家男人很久了?那丫头果然不是我的种!”
夏爸爸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又加上这么多年村里的风言风语,酒气上头,拎起旁边的木凳,扬手劈下。
鲜血飞溅,流下。
夏妈妈尖叫着搂住断线风筝似的夏春花,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奔向村口。
她从来没想到,会是自己年仅五岁的孩子用她弱小的身体保护了自己。
夏爸爸也愣住了,酒一下就醒了,他连忙敲醒了夏奶奶的房门,把事情三言两语说清楚。
夏奶奶听了,抹着眼泪怒道,“不争气的玩意,你就算是不喜欢这丫头片子,也不能杀了她啊,万一真死了,你不得坐牢?我可怎么办嘞!”
夏爸爸手忙脚乱,又因为夏奶奶的责难火冒三丈,“别说了你个死老太婆,赶紧把钱拿出来给那丫头看病去,万一真死了,我就说是你指使的。”
就在这月色朦胧中,一颗流星划过。
奔跑惊动了村里的家犬纷纷大声吼叫,此起彼伏。
不少人披着衣服起来看情况,只听得村里舌头最长的那个张二娘大声呼喊,“夏春花没了!夏春花没了!”
“什么?!”
村里有妇女与夏妈妈交好,大着胆子,拉着男人一起出来看情况。
村里的灯多只能照着门前,再远就看不清了。
“孩子她妈,这是咋了?”
夏妈妈沉默着,佝偻着背,一双苍白的小脚无力地耷拉在旁。
那妇女推了推她男人,她男人打着手电筒往前走几步,“夏嫂子,我听说春花…”
手电筒的光似破开黑暗的利剑,让他看了个仔细。
夏妈妈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宛若雕像,垂着眼眸,搂紧了怀里的夏春花。
血染红了她的前襟。
那男人前进一步,“这…嫂子,这是怎么了?春花怎么伤得这么重,赶紧送医院吧。”
半晌,村民都陆陆续续起来,都摸黑打着手电筒寻摸过来,几道灯光交错打在她身上。
她好似丢了魂,恍惚着说,“春花没了…”
“春花没了…”
“春花没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
谁也不敢再上前查看具体情况。
“她娘,这是咋回事啊?是不是家里进贼了?还是天黑脚滑摔地上了?”
有人问。
“是夏铁柱!是夏铁柱!是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
一时,周围陷入寂静,随即议论声起。
旁边妇人也扑在她男人怀中不停地抹眼泪。
夏妈妈才似反应过来,哀戚的哭嚎撕裂长空。
周围又安静下来。
夏春花是真的死了。
在一片黑暗中,她听到了妈妈悲哀地哭声。
“妈妈?”
夏妈妈报了警,夏爸爸依法判了刑,两人离婚。
夏奶奶不干,凭啥你女儿死了让我儿子坐牢?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
她扑过去找夏妈妈算账的时候,夏妈妈已经带着夏春花的骨灰远离家乡。
而夏春花的魂却在一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再也不知道夏妈妈在哪儿了。
她就这样漂泊着,直到遇到酒后的杨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