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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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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如果一段感情里,你知道对方不会走,这是安全感,你知道自己不会走,这是归属感。在她和东华的感情里她从来只有归属感。
东华待她并非不好,相反,他待她已然极好,他能给的统统都给过,只是她最想要的安全感是从凡间回到南荒之后才感受到。凤九闭上眼睛,想起半月前临别前的夜晚,他温柔的承诺以后不会再离开她一步,那时她的泪涌的更凶,因为已经料到今日。东华...她不告而别,将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全部留给了他,包括那盏花灯、那枚断箭、那片风干枯黄的叶子里承载着的她白凤九的一颗真心。他现在在哪里?南荒?一十三天?他现在和谁在一起?少绾?墨渊师傅?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在与庆姜纠缠还是...在找她?
已经有无数人劝告过她不要与天命为敌,不要执迷不悟,她就是不听,后来肯听进一言半语却还是一直在他身边流连,找尽一切理由不肯走,一颗私心里希望能将这段偷来的欢愉无限延长。事到如今,大紫明宫一战,鹿台山一战,封锁庆姜恶灵的封灵结界裂开是不是她和东华的执念引起已无法得知,但她恍然大悟,人与天斗,或许终有一输。如果是这样,那么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谁?姑姑?东华?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会不会减少很多杀戮?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凌天、凤羽军、寒来他们是不是都还能好好活着?青丘是否依旧山明水秀?爹是不是也不会受伤?
凤九睁眼看了一眼桌案上自己抄写的往生经,字迹未干,带着清幽的墨香,又闭目细闻,觉得从前在寒来身上常常能闻到类似的味道。寒来...那个陪着她长大的兄长,那个不知缘由毅然离去五万年的青年,那个陪她喝酒、听她说心里话、约定将来要拿一桌子好菜来谢的寒来已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命运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她皱着眉,嘴中溢出沉重痛苦的叹息,又睁开眼睛从桌案前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黄昏了。她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朝外走去,虽是元月,可西方梵境四季常春,她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色纱衣,一把泼墨似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慵懒的赖在肩上,素容无需点妆就已经美到了极致,她脚步轻盈的出了房门站在廊下,看着这片净土。冲天百尺的梵境,耸汉凌空。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存宇宙,嵯峨栋宇接屏。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
梵境,凤九想,这世上大约没有人能猜到她在这里吧,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去了凡间。她抛下青丘,抛下家人,抛下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他们此刻或许都在找她,像当年姑姑历劫时找姑姑一样,无论她在哪里都会被翻出来,无论她在哪里,只要被人发现就会被交出去,但是梵境之人不理外世俗尘,不畏神魔权势,她可以一直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她刚来的第一日跟佛陀爷爷商量着想住下,有尊者说她是女子不宜久居,她反问一句,修行之人眼中也分男女么?佛陀爷爷十分赞赏的微笑点头。又有尊者说她杀戮太重,与佛无缘,她眼眸深处多出伤感看向尊者道,佛法普渡众生,我已有悔改之心,能不能算众生中的一个?于是佛陀将她留了下来,允许她独居后山清心净欲,这些日子她过的还算平静。
“咚,咚,咚...”
醇厚的洪钟声在暮鼓声后传来,清韵悠扬,凤九虔诚的闭上眼睛,双手于胸前合十,落日的光芒打在她肃穆的脸上。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钟声绝,她睁开眼睛于逐渐昏暗的天色下静立片刻之后转身去了后院,那里有一小块菜地,她每日三餐的食材都从此处而来,自己栽种,自己采摘,然后炒两个小菜,伴着清粥果腹。她走入菜园,摘了些寻常蔬菜,目光触及一块来时才埋下种子的空地,弯着的腰顿了顿,采摘的手也停在半空。地底下种了冬葵菜和胭脂菜,还有五彩辣椒和蔓荆子...她想放下东华,却在不经意间种下了他喜欢的菜色,往后的日子里她再也不能做菜给他吃了,再也不能给他捧上一杯热茶,不能在他看书的时候一宿一宿的赖在他身边陪他,她和他的缘分,尽了。南荒今夜的月色很明亮,少绾从白水山结界回来后路过空荡的君子轩,在门口站了片刻,想起有一句诗可以形容她的心情,浮生若此,聚少离多,不如莫遇。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不明白命运安排她和墨渊相遇有什么意义。
脚步经过月到风来,刑冽在门口守着。
“还没找到吗?”
刑冽苦恼的摇摇头,每日早出晚归的打探消息,四海八荒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凤九的身影。
“青丘的人真不知道吗?白浅呢?她怎么说?”
“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天后娘娘听说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了,青丘也在到处打听。”刑冽看了一眼紧锁眉头的魔族始祖,“白水山结界怎么样了?”
少绾苦笑:“凭我之力已经撑不住了,今天裂开了第二条缝,我本来...”她看了一眼里头昏暗的灯火,“我本来想和东华说的,但我想他现在应该顾不上了。”
刑冽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知道那昏暗的灯火是女君留下的那盏花灯发出的:“我跟着帝君这么多年,南征北讨,就算战役中有过失误,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但是我把夫人看丢了,他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比夫人更重要的了。”
“夫人?”少绾挑了挑眉。
刑冽浅浅一笑:“嗯。”
“东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几乎是完美的,若他也有不足,那就是情爱上显得稚嫩了一些,可这唯一的一点不足也自有痴情者飞蛾扑火,他得凤九一片痴心,实在是很走运。”
“是啊,只不过...夫人走的太匆忙,一句招呼都没打,怕是看不见帝君此刻的模样了。”
夜风微起,有人来了,少绾和刑冽转过身来。
“魔族始祖,刑冽将军。”来人是白奕。
“白奕上神?”刑冽见了他难免有些激动,“可是有夫人...呃...可是有女君的下落了??”
白奕听刑冽喊自己女儿夫人,微微愣了愣,半响摇了摇头:“没有。”
刑冽一颗心从高空中坠下,每日晨起外出去寻时都怀抱火热的希望,每日日落后归来都是疲倦和冰冷的失落,一颗心如同在冰火两重天里日复一日不断煎熬,连他都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的帝君还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子。
“那白奕上神来此是为了何事?来见帝君么?”
白奕点了点头:“烦请刑冽将军引我去见帝君吧。”
刑冽点了点头,与少绾一起领着白奕入了月到风来。
白奕看到东华的时候,他正坐在桌旁,屋子里没有烛火,只有桌上摆了一盏并蒂莲的花灯,光线有些昏暗的打在东华脸上,他这样没精打采的模样让白奕的心颤了颤。
“东华帝君。”白奕拱手低头弯下腰来。
东华余光瞥到他,无神的眸中微微有几分振奋:“有小九的消息了?”
白奕一顿,摇了摇头。
东华的眉眼失望的低了低:“上神来此所谓何事?”
白奕摊开双手,夜色中一条朱红绸缎闪着透明红光出现在他双臂中间:“这件法器是帝君的,小九曾经用它救过我的命,只因我伤势太重所以拖延至今,现在特来归还。”
东华抬了抬右手,掌心朝上,修长的手指背划过有些凉意的忘仙罗,她最爱的忘仙罗,平日里总是得意洋洋的披在身上,如今也都不要了么?她就这样绝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抛下了他?
“这条忘仙罗本君已经赠给了小九,就是她的了。”他不肯收。
“可是小九不见踪影,我岂敢留帝君之物?”他这样说着,顿了顿,有几分哽咽的开口,“若不是我打了她一顿,寒来担心我和她之间结下心结来劝解我,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东华闻言,一双电目朝他扫来,沉声问道:“你打了她?因为什么?”
白奕神色痛苦,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少绾在一旁看得着急只得替他说了:“白奕上神也是关心女儿,不想凤九跟着你没有结果所以逼她相亲,凤九不肯,硬生生挨了上神一顿鞭子,打得浑身是伤。”
东华脸色骤变,想起那晚的凤九身上并没有伤,难道?
“这事你怎么知道?”
少绾心虚的低了头:“凤九怕你看到她的伤会自责,更不想你左右为难,所以才让白浅来骗你说要回青丘,我赶去青丘没有找到她,她拖着一身伤来找我求我帮忙隐瞒...我也是看她一片心诚才答应...”
所以,上次的分离不是青丘有事,她的不辞而别是因为一身是伤不敢来面辞。他捏紧手里的树叶,她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她还有多少苦是他不知道的?
“白奕。”他的声音略有些哽咽,站起了身。
少绾刑冽难免又是一阵心疼,白奕也有些震惊,拱手低头将腰弯的更低:“在。”
“我听小九说了青丘择婿的要求。其一必得三世荣华,白手起家的不行,这个我着实没有法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旁的可以替一替;其二架打得太好的不行,除了庆姜,旁人我应该不会动手了,更不会打小九,此事可否斟酌?其三必须身居要职,游手好闲的不行,我自从天地安宁之后确实不大管事了,但青丘既然有这样的要求,我可以去和天君商量商量,应当不是难事。”
“帝君...”三人闻言愕然,白奕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落地,不解的看着他。
“等找到小九,我想娶她,条件你们随意开,能做得到的我绝不推诿。”
“......”白奕愣了愣,“可是三生石...”
“三生石定天下姻缘,若违逆天命,必降天罚,四海八荒也会战事连绵。可如今我与小九并没有成婚,战事也打了好几场了,可见天命之说的荒谬。当然,我也能明白你们担心小九的安危,今夜魔族始祖也在,就请她做个见证,我若护不了小九周全,天地不容,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