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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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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十二岁被父母双亡,在被卖到集市的路上,却阴差阳错被杨芷救了回来的,还跟着她一起来到了皇宫,这扶荔宫中的人明面上虽都尊敬杨芷,却因为杨芷阴晴不定的态度总是敬而远之。
唯独香儿,因着那事,总觉得她眼中的杨芷和别人眼里口中的都不一样,不只是尊贵的,冰冷的,善变的,还是温柔的,善良的,有温度的,虽然也总爱莫名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可这样脆弱的杨芷她从未见过,却让她更加心疼。
“娘娘心善。”小宫女方才一直在一旁默默的没有说话,听到这问句眸中热泪又不自禁的涌上,将手放在眼前女子的背后轻轻的捋了捋说道。
痛苦的记忆在杨芷胸中翻腾,她没有回应,起身朝前走去,双脚踩在地上的碎瓷片上留下一行血迹,却浑然不觉,香儿见状忙上前跟上,将衣衫披在杨芷身上,搀着她走到窗边。
杨芷推开窗户,此时正值十月,一股好闻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闻到了么?”
“娘娘,是桂花。”小宫女深吸一口气答。
杨芷泪水滚落粲然一笑,半响低声道“华香,是我本名,因我生于十月,母亲姓华,又喜闻这桂花的香气,便给我取名华香。”
“娘娘......”
“别惊讶,我的确不是杨芷,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母亲叫华音,曾是这洛阳城清音阁里数一数二的琴姬,至于谁是我父亲我也不知,她将我藏在清音阁中,旁人并不知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母亲的名头当年红极一时,多少人千金一掷,只为听她弹一曲,那个人也是......”
华香第一次见杨骏的时候还只有六岁,杨骏那时几乎日日都来清音阁,豪散千金只为一曲,却从不曾要求和屏风后的母亲见面,但小华香却发现从不留人的母亲,第一次为杨骏破了列,甚至后来还让自己和那人见面。
那时的小华香也为母亲高兴,那杨骏虽有家室可原配早逝家中只留一女,他答应要给华音赎身,还不嫌弃她带着个女儿,甚至隔三差五的拿着孩童喜欢的小玩意给华香,说华香和他的女儿很像,那段时间她们母女俩过的算是很快乐了。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那男人忽然痛苦万分的来到母亲面前,说她的女儿跌入湖中不幸夭折了,母亲正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杨骏却忽然问华音愿不愿意嫁入杨府,母亲自是欣喜万分,可下一刻杨骏说出的话却让母亲犹豫了。
他想让华香代替她亡故的女儿继续活下去。
母亲不知道怎么做,门口的小华香却推开门进去说出了那她至今都后悔的话,“母亲,杨伯伯待我们极好,香儿不论叫什么名字都好,只要母亲今后能开心,香儿愿意的,香儿相信杨伯伯今后定能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的。”
就这样,小华香随着母亲嫁进了杨府,摇身一变成了杨府嫡女杨芷,日子一开始确实如她们所幻想的一般幸福美好,杨骏待自己和母亲都极好。
华香也慢慢长大,举手投足间容貌身段都更甚华音娇柔,十分惹人怜爱。
直到母亲病了,一切仿佛都变了。
一次酒后,杨骏误闯华香卧房,自那以后,华香白天是尊贵的杨府嫡女,晚上却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
杨骏拿华香母亲的生命做威胁,可怜病床上的华音并不知道杨骏这些腌臜的事,还天真的让华香要听杨骏的话。这一切直到华香进宫才得以结束。
“所以,我救你,又叫你香儿,是因为,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啊......”
“娘娘......”听杨芷说完,香儿早已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去帮本宫准备沐浴吧。”
“是......”
香儿很快将木桶里的水添满,扶着杨芷进了浴桶,手里的布巾擦拭着杨芷满身青紫的身体,眼里又是一阵伤怀,看见杨芷搭在桶边的手,香儿心一紧,拉住她的手,想替她包扎伤口,“娘娘,我帮您把手指上药吧。”
“你可知为何我娘是琴姬我却从不弹琴?”杨芷闻言高举着着手,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问香儿。
看香儿摇了摇头,杨芷冷笑道,“因为每次我受尽屈辱,便用针将我的十指扎破,每一次我都希望这血能流干净,这样我就能悄悄地死去,而不用再担心他以母亲来威胁我了,可这血,即使流了这么些年,都流不尽啊,而我这双手,却早已不能再碰琴弦了。”
水汽弥漫在二人之间,香儿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杨芷小声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而另一头太极殿内,卫瓘扶着司马炎躺在了内殿的榻上,受诏而来的太医令张太医,和入宫后被皇帝亲自分配给他的首徒葛平正在榻旁为皇帝诊脉。
“陛下,您是最近太过劳累了,臣为您开了几方药,每日早晚按时服用,不出半月,您必当恢复如常。”张太医一边收起药箱向皇帝回话,一边侧首暗示随行的葛平将药方呈上。
“真是如此?那陛下怎么突然咳血?”卫瓘在一旁仍是不放心的问。
“卫大人,所谓术业有专攻,老夫替皇上诊脉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陛下的龙体臣最清楚不过,咳血是因为陛下最近天气干燥,陛下又操劳国事,加之平日里的进补的又都是一些温热之物,一时间情绪波动,这也是正常的。”对于卫瓘的质疑,张太医颇有不满。
“可是......”
“好了伯玉,张太医的医术朕知道,既然如此你等便退下吧,我还有事与卫卿商谈。”
“是。”
刚出太极殿,葛平就慌忙拉住了张太医“师傅,陛下眼下乌青,怕是不单单是这么简单的。”
“你小子”张太医嘿嘿一笑,将头凑在葛平耳侧道“说是操劳,不过是陛下近日沉溺声色的搪塞之词,咱们身为人臣的第一要会的,就是这看破不说破。”
“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没这么简单,我方才观陛下的体态比上次你我为他诊脉又消瘦了不少,可这不过才半月时日啊。”
“年轻小伙子,还没成亲吧。”张太医闻言没有回答,确是一脸怪笑的盯着葛平问。
葛平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得脸畔微红,牙齿打结低声道“还,还未。”
“所以说啊,这其中滋味,你自己不懂,听师傅我的,我知道陛下想要什么,这一贴猛药下去,保证陛下立刻龙精虎猛,精力旺盛似昨日。”张太医得意的一掌拍在葛平后背,说完便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葛平被那一掌拍的有些吃痛,呲着牙摸了摸背后回想着方才,真的是如张太医所言一般么,司马炎的脉象虽是一切正常,可葛平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似乎皇帝的身体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悄悄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吸收着他的血气。
会是什么呢?
葛平一时也没有头绪,摇着脑袋背着手缓缓地向太医院方向走去。
“陛下,你还有事情?”卫瓘将司马炎扶着躺了下来,为他掖好被角出言问道。
司马炎轻轻一笑,“伯玉你方才怕是关心则乱了,张太医当这太医令年数也不短了,虽资质不能算最佳,到底也是经验傍身了,朕无事的。”
“陛下无事便好。”卫瓘垂下眼眸说道。
“伯玉,你到底是要与朕生疏了。”司马炎抓住卫瓘的手盯着他叹了口气。
感受到手背上滚烫的掌心,卫瓘眉目一紧,用力抽回手跪在榻前,“陛下,臣惶恐。”
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乌黑浓密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司马炎将悬在空中的手收回,双眼望着天,苦涩一笑,“也罢,徐州刺史一位尚缺一人,石崇督徐州军事,此人乖戾,朝中人多不愿与他共事,朕本欲派张华前往,可他又自请去了慕容部,眼下这刺史一职,你看谁可任?”
“嵇绍。”
“又是他?”听见这两个字,司马炎不由侧首望向卫瓘。
“陛下也知道他在汝阴的那些事,他有这个能力。且上次灭吴之事,他是年轻一辈中唯一敢直言主伐的,足以见此人不仅能力卓群,亦不畏强权,故臣以为这徐州刺史一职非他莫属。”
说话间,卫瓘都不曾抬起头来,白皙的颈线在官服下映衬显得更加纤长,司马炎躺在玉枕上侧首恰好能看见他那微抿的薄唇和隆起的喉结,此人还和当年一样,总是刻意回避着自己。
司马炎忍不住扬唇开口,“伯玉,可还记得你我初识,我如何唤你?”
“陛下......”闻声,卫瓘的白皙的脸微微泛起了红色,低下的头垂的更深了。
“卫哥哥”司马炎盯着眼前的人轻声念道,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那人的脸更红了。
“卫哥哥,每次我叫你这个名字,你都会脸红,现在也是,你真是......”
“陛下”司马炎正笑着回忆却忽然被卫瓘略带凄凉的声音止住,“陛下,臣如今家中已有妻室,就连孙儿都已出生,陛下若还是在这般调笑与臣,臣即刻便上书告老,回到家中得享天伦。”
卫瓘通红的双眼一瞬不瞬的凝着司马炎,看的他一阵心慌忙起身道“伯玉,我与你玩笑的,莫生气莫生气,我也觉得你方才说的有理,就让嵇绍去,让他带着衷儿一起再去历练历练,上次他做的很好,衷儿回来也成长了不少,我也正有此意呢。”
看见眼前人慌乱的赤足蹲在塌旁,卫瓘心里哪里还气的起来,忙伸手将司马炎扶到榻上,“陛下,地上凉。”
“您休息吧,臣先告退了。”
“伯玉......”
没理会身后人的声音,卫瓘转身走出了太极殿,仰头看了看赤晴的天空,卫瓘知道,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对身后那至高无上的人做到心如止水,可那又怎样,到底都不过是自己当初的一厢情愿,这人啊,还是什么都不懂。
那就这样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