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人家》怀钦

4、第 4 章

　　吃过了晚饭，叶芸千恩万谢的出了村长家，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屋子里倒是亮堂，还影影约约有人影晃动，叶芸一惊，加快了脚步，一进门就跟里面的人撞了个对脸。

　　叶芸看他起来了也有几分惊讶“你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宋昭手扶着凳子边沿朝她温和的说道：“只是轻伤，不算严重，多亏了姑娘的照料，现在已经好多了”

　　叶芸扶着他坐下后，这才将坐下，把背篓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宋昭坐在一旁看着她从那背篓里面什么都能掏出来，不免有些惊讶，这是去集市了？

　　叶芸注意到他的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解释到：“这是村里的叔婶们给我的，”

　　宋昭了然的点了点头。

　　叶芸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吃过饭了吗？今天怎么样了？药喝了吗？”

　　“吃过了，好多了，喝完药了，”宋昭都一一答了。

　　叶芸见他脸上没有勉强之色，点了点头“我扶你去屋里面躺着吧，”

　　宋昭摇头，“前两日躺多了，身体倦得慌，想起来坐坐，”

　　对于这话叶芸倒没有反驳，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多睡一刻钟都觉得浑身酸痛，更别说宋昭睡了四五天了，

　　随后叶芸起身去了房间，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纸和什么东西，放在桌上后，小心的点了蜡烛后，坐在桌的另外一边。

　　坐下后只见她拿起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只一支炭笔，叶芸不会写古代的字，毛笔也用不惯，就自己做了支炭笔来用。

　　宋昭看她一笔一划的记录者，不论东西大小贵贱她都会在上面写划着什么，不免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叶芸抬头正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炭笔朝他轻笑：“这些都是村子里面的大家给我的东西，平日里她们也经常帮助我，爷爷跟我说过知恩图报，我就想着把大家给我的东西都记上，只是我不太会写毛笔字，就用炭笔了”

　　宋昭了然的点头，见她继续低忙碌就单手托腮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忙来忙去，也不打扰她，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忙碌得一脸认真，一个也看得一脸认真。

　　叶芸忙完，准备收起东西却被宋昭叫住，宋昭指了指她手上的纸，问道：“可否给我看看”

　　叶芸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他问便给他了。

　　叶芸记录得很仔细，每家每户，若是还了东西，她便在后面再做一个记号。

　　看着那纸上排布整齐字符，宋昭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写的？”

　　叶芸点了点头。

　　“我爷爷是教书先生，我也识得几个字，只是我嫌复杂，便都偷懒简写了，索性也只有我一个人看”

　　叶芸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

　　宋昭看着那些字，落了几分赞叹，“姑娘不仅手巧善良，还很聪明”

　　叶芸大方的接了。

　　叶芸将东西收起来，顺便从父亲屋子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出来，“家中没有什么衣服，这是我父亲在世时穿的，你若不嫌弃我便改改给你做换洗的”

　　宋昭连忙摆手：“不用忙活了，叶姑娘，我直接穿就行了”

　　叶芸微笑，“我父亲与你身影接近，不过肩比你小些，你穿不上”

　　然后拿了针线坐在桌边，慢慢的缝着。

　　宋昭坐在桌边看着她，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安静。

　　……

　　周围一片寂静，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宋昭只觉得整个身体被困住，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能动弹半分。

　　脚步声逐渐走进，滴答滴答，声音越来越清晰，随后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你怎么不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声音尖锐得几乎将他的耳膜震碎！

　　血肉模糊的脸窦然放大，宋昭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大汉，宋昭躺着床上，胸口不断起伏，口中喘着粗气！

　　脑袋在抽着疼，那尖锐的声音久久不能散去，宋昭面目狰狞，眼中充血，脑中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宋昭拼命的想要挣脱，然而身体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美艳手紧紧的拽着他，女人的脸上尽是狰狞。

　　宋昭眼神逐渐模糊，脑中尽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切换，他眼神馄饨，漆黑寂静的夜里，他的耳中却是各种声音在尖叫。

　　突然！

　　只见他从枕头底下窦然抽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就朝着手臂刺去！随着刺痛感传来，神色清明了不少。

　　为了赶走那声音，他疯狂的刺着手臂，然而随着疼痛的熟悉，那声音再次传来，宋昭陷入了馄饨。

　　眼看着就要刺下心脏而去，突然间，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宋昭停在哪里，久久没有动作。

　　脑中的吵闹声不知何时已经隐去，抽疼的脑袋也渐渐的缓和，宋昭转眼看着床头上的花，那是昨天叶芸摘来的。

　　宋昭看着那花，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手中的匕首缓缓放下，耳中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叶芸就出门了，没办法，今日要撵谷，撵谷村中但是有驴，可是这搬运可是个大活，每家都累的紧，她也不想麻烦人，就想着去早些，慢慢背回来。

　　老远王虎就看到她来了，“芸儿”王虎比她大了差不多一轮，看到她来便赶忙叫她。

　　“哎，王哥”

　　“你家的谷在哪儿呢？”王哥问道

　　“在这儿呢”叶芸喊

　　王哥笑“快些，待会儿他们可要来了”王虎催促道，

　　叶芸也跟着笑。

　　没过一会儿，村中人都来了，叶芸来得早，已经碾完了，王哥要帮忙搬运，她谢绝了，王家就靠着王哥一个苦力，而且村中人不少人都想让她跟王虎。

　　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姑娘，也只能找个二婚的了。

　　不过叶芸却一点想法都没有，王虎这儿她不知道，但是她还是尽量的离远些，毕竟这要是帮了忙，以后还不知道咋还，

　　自己拿了个小板车托着，一个来回也得一柱香，路还坎坷

　　叶芸估摸着两趟就够了，便拉着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天都大亮了，叶芸推开门的时候宋昭正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离得远，他脸上的神色叶芸看不清。

　　听到声音，宋昭也转过了头，然后就看到叶芸，

　　宋昭惊了，没想到她竟然一个人拉着这么重的东西。

　　叶芸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放下手中的板车进了屋，拿了帕子洗了把脸，再出来就清爽多了。

　　叶芸拿稻草铺在院子里，没办法，这里没有水泥地，总不可能将稻谷晒在泥土上。

　　宋昭想帮忙，叶芸却制止住了他“你伤口还没好”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宋昭坚持说

　　叶芸见劝说无用，只得随他。

　　铺好干草，叶芸又拿了一块大白布铺上，这就是谷场了，

　　叶芸去搬运稻谷回来，洒在上面，黄灿灿的稻谷别提有多漂亮了。

　　两人一起弄完，已经是中午了，别说叶芸，就连宋昭也满头大汗了，

　　叶芸抬水，两人清洗了一下，叶芸就去做饭了，估摸着宋昭的伤，叶芸今天没做粥，煮了香喷喷的米饭。

　　看天热，叶芸先端出昨晚做好的绿豆汤，叶芸怕不够冰，一直用山泉水冰镇着，如今盛了两碗，两人坐在院子里，喝着别提多爽了。

　　宋昭也不由得赞叹这绿豆汤好喝。

　　等他喝着，叶芸快速的做了菜，秋收的时候菜不多，叶芸想了想拿了几个鸡蛋，厨房里还有前几日在山上摘的小番茄，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

　　然后又拿出之前的干笋泡发，加了些干辣椒和腊肉一起炒，又洗了些水果。

　　两人就在屋外吃的午饭，日头正好被大叔遮着，一下午，两人就在院子中晒着谷。

　　要看要到晚上，两人又合力收进屋，叶芸看他活动轻松，确实是身体好了不少。

　　“宋大哥，我明日要去镇上，你可要买些什么？”叶芸看着宋昭问道

　　听到她突然这么叫自己，宋昭微微一愣，后又回过神来，没有血色的脸朝她温柔一笑“不用了，这些日一直劳烦你，”

　　“这没什么，不过你要找一下你家丁吗？”

　　听闻这个，宋昭神色一暗“只怕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他这模样，叶芸安慰道“只要还没有得到消息，一切就还是有希望，明日我去镇上帮你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宋昭沉默了会儿才道：“或许他们离了我才是最好的”

　　叶芸惊讶的抬头看他，看到他低垂着眼睑，脸上的神色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叶芸眼神一动，眼神似乎无意的从他手臂上扫过，半晌后道：“宋大哥不好奇我为何一个人吗？”

　　宋昭也发现了这个屋子除了她，目前就只有自己，这些时日也没见到她家中人。

　　附和的问道：“叶姑娘，你的家人呢？”

　　叶芸朝他苦涩一笑“他们都去世了”

　　宋昭连忙道歉：“抱歉，叶姑娘”

　　叶芸却失笑“你道什么歉？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法则，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再伤心的事也会被时间治愈的”

　　宋昭疑惑的抬头看她，似是对她的话不解。

　　叶芸手杵着桌子，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没有焦距：“其实生命从一出去就注定了的，这是自然的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宋昭口中碾磨着这话。

　　“是啊，世界上有这么多的生物，然而有限的资源却不能均衡分配，所以就存在淘汰，适者生存，劣者淘汰，这就是自然法则，”

　　说着仿佛无意的看了宋昭一眼“死多么容易，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但人生也就到此终结了，而活着，时间会帮你治愈一切，”

　　“适者生存，劣者淘汰”宋昭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她，口中重复着她的话。

　　重活了一世的叶芸也不由得有些怅然“是啊，其实人的一生很短暂，从呱呱落地到成年不过是眨眼睛，嫁了人相夫教子，眨眼间就已经步入中年、老年随之而来，”

　　“当然，这是人顺畅的一生，然而明天和意外很难能统一，一次偶然，或许这就是人的一生了”

　　宋昭侧眼看着她，昏黄的灯光让叶芸看起来带着几分朦胧，而宋昭坐背对着灯光，脸色的神色被灯光遮住，让人看不清。

　　“但是这样很好不是吗？”宋昭突然道

　　叶芸转头看他。

　　宋昭脸色的深色有些复杂，薄唇轻启“这样，那些被人努力遮掩的腌臜事就永远不会揭开，而那个人也可以永远不知道真相，毫无忧虑的过完这一生”

　　叶芸嗤嗤一笑，宋昭听到她长喟一声，“是啊”

　　宋昭也想跟着笑

　　然而对面的人却在此时低下了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宋昭一怔，

　　只听对面人缓缓说道：“可是凭什么呢？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结果反而是我来承受，他们有了完美的结局，而我却止步于此，我如何能甘心呢？”

　　宋昭看着她带着几分冷意的脸，瞳孔微缩。

　　而叶芸却在此时扬唇一笑：“好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叶芸离去后，独留下宋昭停留在那里，不知多久后，屋内的灯火才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