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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五品朝散大夫贪腐之事不过是霍崇秋登基后处理的众多冤案中的一桩,他一向贵人多忘事,原不该记得,但因这桩事中疑点众多,就让他有了个深刻的印象。此事一经楚稚提起,他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记得,那个姓隋的。”

      楚稚见他脑子里能够将人对上号,知道自己今日之事有了着落,当即开门见山:“前些日子我在长樱街上遇见沈将军带着一个姑娘,颇有今年榴花节的神女之相。”

      霍崇秋暗道,原来他们是真认识,遂笑:“这话说得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何有神女相呢?”

      楚稚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对隋意那样貌的可心,顿了顿,用手比划着说:“美啊,美得端庄大气,美得摄人心魄。”

      “你若喜欢就把她留在身边。”霍崇秋漫不经心地听着台上的唱词:“你看许仙和白娘子在西湖初见,像不像那出墙头马上?”

      楚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算是得了恩典,往后自己从织局遣人来府上,也算有个说法,她望着台上活灵活现的场景微微点头:“是有些相像。”而后想起后宫中那一帮子美人,冷不丁笑了:“世间情事,本是各有各的缘法,可其中的几件一旦被记录下来流传千古,倒像是规定了后世男女只能按照他们的唱词来相知相遇似的。”

      霍崇秋转头瞥她一眼,从心底认为她今日多愁善感地过分了,便不再故意挑起话头,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

      名伶们悠扬婉转地唱腔和着演奏师指尖流出的鼓点缓缓传到霍崇秋的耳畔,但他的心思早已不能定在此处,满脑子里却都是在酒肆楼上瞧见的那个纤弱的背影。

      “隋意,倒真是个随意的好名啊!”

      织局之中,一身藏青色长袍的总管太监手持拂尘立在檐下,徐姑姑领着一种织局绣娘毕恭毕敬地站在院中等着训话,隋意站在队伍最后,竭力埋着头,不愿被旁人多看一眼。

      自打长公主府传话为她请过一日休沐后,她在织局之中的日子更加难过,寻常时候只是有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而今竟然转变为光明正大孤立打骂她,趁她不在时将她的细软都贪了个遍,被她发现竟还振振有词地说:“难道只许你爹贪别人,就不许我们替天行道?”

      秋心平日是很能咋呼的性子,本想先好好笼络住隋意,但一见她们二人寡不敌众,就只好是假做不知,同时拿捏准隋意耳根子软,只在她难过时安慰,诉说自己的气愤云云。

      隋意虽则重活一世,但她前一世的记忆中是从未出现过长公主这号人的。事情并不按从前的记忆发展,这让她更加不知如何自处,只能是亦步亦趋,被局势推着走。

      总管太监从官袍硕大的袖中抽出一方丝帕,那太监将帕子在空中一抖,帕上那株红莹莹的榴花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点生机,仿佛被人揣得久,就有了人气。

      “这花样子倒画得不错,是谁的手笔,出来吧!”

      隋意在家时就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旁人都道她从前不做女儿态是因为美而不自知,其实不然,她或许比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美。只是那时生活安逸,她在家人的爱意中滋养长大,并不能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而今落魄了,脸上这道新伤让她有了觉悟。

      她想得入神,并没听见管事太监的话,反而是同她站在一起的小绣娘们,见她没有反应,都互相推攘着想要上前冒认,但碍于徐姑姑知道此作出自谁人之手,就又只好作罢。

      秋心站在排头,见这总管或许赏识隋意,认为自己跟着也能沾上一些好处,遂上前一步,笑道:“回总管大人,这是隋意绣的。”

      “哦?”总管瞥她一眼,一双泛着精光的眼顺着徐姑姑的目光望向隋意,正见她埋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觉十分好笑。他在宫里时就曾听说,今年有个因罪没入织局的小绣娘,曾有燕京第一美人之称,是故知道在徐姑姑入宫交花样子时在众多丝帕里,捡出了这张。

      他掌管织局已有多年,绣得好得见过许多,隋意这点手艺在其中并不能拔尖。但他此来的主要意图并不为花样子,而是想见识见识这曾经的第一美人。

      灼灼目光将隋意游离的神思钩回现实,一抬头,正是总管太监已经走到她跟前,由上至下打量着她,青丝如瀑泻至腰间,天鹅颈流水肩,杨柳腰弯月眉,瓷白的小脸上印着三道细小的红痕,然而并不影响她的美丽。正因这白里三道红,更为她添了不少柔弱破碎感。

      总管太监将拂尘放在臂弯之中,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瞧在这一院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眼中,他是颗老帮菜——一颗权势滔天的老帮菜。

      “你们先散了吧。”他一双眼向上一瞥,身体一转背对着隋意:“你留下。”

      论资历和绣花手艺,比自己好的大有人在,不论是赞许或斥责,都不应只留自己一个人,隋意心头一震,在徐姑姑的小手势指示下向总管太监跪下:“奴婢隋意见过总管大人。”

      总管太监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她身旁俯下身,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咱家这一趟跑得倒不亏。”

      隋意想起被祭酒轻薄的恐惧,立时将头扭向别处,一股热气忽然从脖子漫上脸颊,想要破口大骂,却最终只能把话往肚里咽。只安慰地想,这光天化日的,加上徐姑姑在一旁,想必他不敢对自己有太过分的举动。

      “你梗着脖子做什么?”总管太监不满地轻啐一声:“真当自己织几个漂亮花样子就能在这织局得一席之地了。”说罢,又是一声冷笑。

      这总管太监正是徐姑姑的顶头上司,此人在宫中当差太久,正是算着皇帝不问闲事这一点宫里宫外欺上瞒下,隋意有此一遭她早就能预见,只是到了这一刻,谁也不知道这老帮菜何时倒台,她要帮,也帮得有限。

      徐姑姑上前一步在隋意身旁落脚,假做不知地赔上一副笑脸:“总管见谅,您别瞧着隋意生得伶俐,可实际上是个愣头青呢。”对隋意使一记眼色,隋意会意,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老帮菜只道她是懂事了,顿时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徐姑姑见状接着道:“若总管对她有何不满,不必敲打,直说就是。”

      老帮菜见徐姑姑不与自己一条船上,属实有些恼火,可不好表露出来,说到底这徐姑姑才是织局主事的人,若真看不过眼,借着入宫的机会在后宫之中参了自己,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想通这一节,老帮菜敛去脸上的怒意,转而换上一副笑脸:“你倒是个实在人儿。”

      徐姑姑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躬身的样子,单是笑,可心里虚得很。

      老帮菜不愿与她结梁子,只好又拿隋意撒气:“难不成你竟以为这个不懂事的丫头还有翻身的机会?”

      近来隋意确确实实为着如何翻身这事要愁掉了头发,她不想再如前生那般糊里糊涂就被秋心勒死,可眼前两条路都走到了尽头,如今还要被这老帮菜羞辱一道,任她从前性格再包子,也不再能忍下这口气。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总管大人就笃定我这一辈子只能做个绣娘?”

      她说话时很用力,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在场的二人都从她那双柔弱的眼中读出倔强与不服输的勇气。

      在老帮菜听来,这话里无疑是还含着一些“莫欺少年穷”的意味的,可他偏不信邪,一个罪臣之女,连嫁人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能翻身?他又是一声嗤笑:“就凭你这张脸?”

      隋意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又迅速攀上她雪白的皮肤,虽说她有此意,但冷不丁被人说出这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不能镇定自若地承认,因为她从心底知道,每人都有年老色衰那一天,以色侍君是不能长久的,并且从小就受到的教育让她从心底认为此举可耻。

      但她没有办法,她若不去做那自己不耻的人,父亲就永不能平反。

      徐姑姑站在此处,被这二人夹在中间,心里一度感到很尴尬,可这二人似乎没有各退一步的意思,她也不愿做和事佬,就只能这么僵持着,直到织局门前再次响起车马之声。

      若非宫里来验收的日子,织局门前一向是很清静的,这样清脆的马蹄声让徐姑姑想起上一回总管太监来的时候,他进门后门外也是这样清脆的车轱辘声。

      一名膀大腰圆,身着玄色丝绸常服的男子还未等人通传,便径直进门朗声问:“可有人在?”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

      老帮菜哼一声,一双眼怨毒地盯着隋意,徐姑姑闻声迎上去,不等她询问,那人定睛一看,指着跪在地上的隋意:“隋意姑娘,长公主有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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