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4、斜阳未落斜阳巷,春晖难入育荫堂(上) ...

  •   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本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并州的天却不似往常暑热、退得那般快,应是今年有一只秋老虎盘踞在此、不愿离去。

      叶寒挺着大起来的肚子,在屋内冰鉴带来的清凉中偷得一份悠闲,由秋实扶着、在屋内来回散着步,以免生产时遇见不顺。

      秋实因从未见过女人怀孕,所以很是好奇叶寒逐月变大的肚子,此时她正蹲在叶寒身边,仰起黑溜溜的笑眼,望着走累坐下歇息的叶寒,兴奋说着,“夫人,您肚子里的小世子长得真快,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边说着,秋实好奇心使,手不由自主摸向叶寒的肚子,可还未摸到,便被天外一魔掌给拍开了,然后就见常嬷嬷厉色训斥着秋实,“不得放肆!若弄疼了夫人与小世子,你该当何罪?”

      秋实没想那么多,当即便红了眼眶,退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叶寒看了看紧张过度的常嬷嬷,再看着一脸自责、偷偷抹泪的秋实,打着圆场道:“常嬷嬷,秋实只是想摸一摸而已,并无什么坏心,你不用太过担心。”

      说完,叶寒便笑着招秋实过来,然后主动拉起她圆乎乎的肉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安慰道:“这都是秋实你的手艺好,做的菜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爱吃,所以才长得这么快。”

      秋实立即抬起湿漉漉、哭红的眼睛,闪着重新被点燃的兴奋,破涕而笑,“真的吗?”

      真是个傻孩子,叶寒瞧着秋实呆萌可爱的样子,冲她认真点了点头,常嬷嬷得了叶寒的眼色,也配合行事,笑着跟着附和了几声,秋实这个小呆瓜、这才彻底把眼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端庄但太过拘谨的女声从门边传来,叶寒随意回望说道:“这你得问秋实。”然后挤眉弄眼看向秋实,说道:“是吧,秋实?”

      秋实已知女儿羞,顿时在三人的注视中红了脸,低着头半藏在叶寒身后避羞。

      叶寒随着秋实去,没再逗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提早回来的江流画身上,有些诧异,“流画,你今日不是去育荫堂发放先生月钱吗,怎么一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江流画随即低叹了一声,无奈说道:“别提了,这育荫堂来了个骂大街的女人,堵在学堂门口不肯走,来个上学的学童就指着他大口破骂,吓得学童一个个都不敢进学堂,连我都是从学堂后门才进去的。”

      “不就是个不讲理的吗,方云中身为育荫堂的山长,难道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显然是叶寒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江流画受了方云中的委托,这才一一向叶寒道出方云中的难处:

      “这你还真是高看方云中了。虽说他满腹经纶熟读圣贤书,可这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还是一无理不饶人的市井泼妇,他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怎敌得过一满口骂大街的妇人呀!

      小叶,你还是想个办法把人弄走吧,要不然再这么下去,这好不容易才建起的育荫堂,就真得关门了。”

      听江流画这么一说,叶寒不由起了几丝好奇来,“弄走个泼妇不难,只是我就不明白了,这并州城内有这么多学堂,怎么那女人偏偏就堵在育荫堂不走?”

      “这……你就得问问等在门外的何嫂了。”

      叶寒打量了一眼江流画,顿时心领神会,原来她这是挖好了坑等自己跳呀!

      不过流画一向老实本分,这事肯定是方云中那个书生的诡计,他好男不跟女斗,只好让自己这个女人出面、去收拾堵在育荫堂外的泼妇。

      何嫂规规矩矩入了门,还是一如从前,衣裳虽旧但胜在整齐干净,青丝花白可梳得干净利索,只是……

      叶寒定眼看了看何嫂低垂着的脸,顿时起了几分怒气,起身问道:“何嫂,你这脸是谁抓破的?”

      “除了堵在育荫堂的那个泼妇,还能有谁。”江流画可怜何嫂,所以有些替她抱不平。

      虽然与何嫂只有几面之缘,但叶寒打心底是尊重这个死了丈夫、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的女人的,而不仅仅只是同情。

      她太知道撑起一个家有多苦,养一个孩子有多累,当年在云州的日子虽然只有一年,可其中的辛劳苦楚,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

      “夫人,您勿动气,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常嬷嬷连忙劝着,扶着叶寒坐下,别让她伤了身子。

      叶寒顺了顺气,问道:“何嫂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嫂听后,这才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在育荫堂外撒泼的女人叫周杨氏,原本也是并州城斜阳巷人氏。

      可十几年前,她丈夫打仗死在了战场上,然后这狠心的女人就撇下家里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跟一江南商人跑了,连官府发给周家的抚恤金,也一并卷走了。

      可也不知为何,这女人最近突然回来了,非要周家那三兄妹尽孝,又是要钱、又是要兄妹三人伺候她。这从小被亲娘抛弃、受尽困难的周家三兄妹哪肯,不仅不认她这个娘,还一把把她撵了出去。

      至于为何这女人会突然闹到育荫堂去,这还得说到何嫂这热心肠惹的祸。

      这周家三兄妹从小孤苦无依,何嫂心善见不得三人这么受苦,所以这些年没少帮衬这三兄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周家三兄妹更认何嫂为亲娘,而不是那个把他们生下来、却又狠心抛弃了他们的女人。

      所以,这长大后的三人,平日里总会送点东西到何家,或者到何家帮点忙,劈劈柴挑挑水,算是报恩吧,可坏就坏在被三兄妹撵出去的亲娘看见了,非说是何嫂心黑、撺掇着这三兄妹不认她这个亲娘,这段日子没少到何嫂家捣乱添事。

      何嫂惹不起这种蛮不讲理之人,便学了三兄妹关门不见,可大门紧闭阻挡周杨氏的闯入,但住在门后的人,也总得有出门的时候呀,尤其是何嫂还负责绣娘缝制军衣的事。

      因缝制军衣的地方有士兵把守,周杨氏还有点眼力劲儿不敢去闹,所以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何嫂那三个孩子身上,其中何嫂小儿就在斜阳巷的育荫堂就读,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么一出事。

      朱漆画雕豪车,红骢高头骏马,两侧黑衣劲装侍卫林立刀枪剑锋,前方有银盔铁骑开道,后有黑骑力士断后,端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行穿越在并州城中,顿时人群分站街道两列,踮脚伸脖四处张望,交头接耳讨论着、究竟是哪个重要人物才有如此大的阵仗。

      除了是她一闲着无事之人,还会有谁,叶寒偶听见街上一人说的热闹之言,心中如是回答。

      其实,这样的铺张浩大的排场,真不是她所愿的。

      本来她是想出府去育荫堂、为何嫂讨回一点公道,可常嬷嬷硬是磕头劝阻、怎么也不让,说是她有了身子,还是在府内养胎最好。可最终还是没扭得过自己,常嬷嬷只好通知了陈福,让他做好出府准备,安全为上。

      不过,其实这样也行,叶寒透过车帘撩起的细缝、看着车外的阵仗,着实威风可震慑他人,只见街上百姓纷纷主动分列两行、低头避之。

      斜阳巷在并州城最西,离东位的端王府相隔较远,马车还在行,叶寒瞧着自上车起、便担忧不下脸的常嬷嬷,出言宽慰道:“常嬷嬷,这斜阳巷就快到了,你若再愁着一张脸,等会还怎么吓那泼妇于无形?”

      常嬷嬷毕竟是从皇宫出来的,吓人慑人最是拿手,要不刚才秋实怎被她说了一句、就红了眼眶。

      常嬷嬷犯愁说着忧虑,“夫人,您现在毕竟是双身子,可受不了累。而斜阳巷鱼龙混杂,若不小心冲撞到您和您肚中的小世子,老奴,老奴……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呀?”

      叶寒敛笑垂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平静回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点路程还累不到我。而且我肚中这小家伙皮实得很,连解神医都说它与它爹都属命硬的,你不必担心,再说车队里不是带了大夫吗?”

      如此最好吧,常嬷嬷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希望今日一切顺利,夫人母子平安,她愿折寿十年向天换。

      还未进斜阳巷,不宽的巷口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像是吵架。

      叶寒坐在马车内认真听了一会儿,可不,还真是有人在吵架,而且好像还是一尖声利嘴的女人、在舌战群雄,来来回回交战这么多人,竟然丝毫不见落有下风。

      人堵了路,车队自是进不去,常嬷嬷果断下了马车、请命清路,叶寒不做细想便点头应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便听见常嬷嬷沉稳响亮的厉声、如长鞭挥斥一过,瞬间震慑了众人,吵闹立即落罢。

      “端王妃驾临,何人敢在此喧哗!!!”

      聚拢在育荫堂外的“闹事人群”纷纷跪拜在地,刚才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的视线、瞬间清晰,却在人群围拢住的学堂门前、留着一丈半圆大的空地,而空地中,则有一个穿着水红艳裙的妇人,也连忙跟着跪拜在地。

      只是众人低头跪拜之时,唯有她不时抬起眼角、偷瞥着,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过。

      只可惜,再细微小心的动作,都逃不过常嬷嬷那双凌厉的锐眼,自然,这一切最后都一一进了叶寒的耳朵。

      常嬷嬷询问了几个在场的人,探问刚才发生了何事、如此闹哄哄不堪,一连得了几个人的回答,这才弄明白——

      原来这在育荫堂门前闹事的周杨氏,因未堵到何嫂和她的儿子,便在此处把何嫂和这学堂都骂了一遍。

      但住在斜阳巷的都是些老人,自是明白是这周杨氏蛮不讲理,本来大家都只是眼不见为净不理她便是,可谁知她今日却堵了育荫堂的门,骂得本该上学的孩童一个个哭着回了家。

      有些孩子的父母气不过,便叫上了同样受了委屈的孩子父母,一起前来为孩子出气,这才有了刚才这番吵架景象。

      常嬷嬷正搁着车帘,向叶寒小声汇报着刚才所问道的实情,还未说完,便听见车外一声尖锐几乎破音的声音大喊而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要为民妇作主呀,民妇冤呀……”

      那细长好似不断的尾音、听得叶寒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让坐在车边的秋实掀起车帘一角,这才看见车外欲闯进车队的周杨氏,被最前面的银盔铁骑持枪挡住,然后趴在车队最前头大叫喊冤,

      哭着说着斜阳巷这群人、是怎么害她一个弱女子,顿时气得周围跪拜在地的人、出言辩驳,说她颠倒黑白,然后吵吵闹闹又起,直到银盔铁骑利剑出鞘,亮剑凌空,这才震慑住众人悠悠之口。

      见众人安静,叶寒便跟常嬷嬷交代几句,让她传命说道:“王妃有令,学堂乃传道授业之地,不可染市井杂声,更不可有喧嚣谩骂。你这妇人若真有冤屈,只管去并州府门前鸣冤击鼓,自有太守大人为你主持公道。”

      如此一说,跪在车队前方的周杨氏瞬间偃旗息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刚才这么一出、自己根本不占理,去府门前鸣冤击鼓,她想都不敢想,更是不敢,当然,这也是叶寒为何让常嬷嬷如此说道的缘由。

      只不过这周杨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这一出不成,便又起了另一出,竟告起了自己子女不孝,请叶寒为她主持公道。

      “你要母告子?”

      叶寒终于开口说话了,周杨氏听着从马车内传来的轻柔无害之声,心里暗地高兴了一把,认定这端王妃定是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贵妇,什么也不懂。

      而这样的妇人,她之前在江南见得还少吗,最后还不是她的手下败将?她只需伶牙俐齿糊弄她一番,定能让那三个不孝子吃尽苦头。

      于是就见周杨氏眉眼一垂,立即变脸,“委屈”哭道:“民妇也不愿呀!可民妇被自己亲生的孩子赶出了家门,现在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王妃娘娘为民妇作主呀!”

      果然是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叶寒听后不禁轻笑一声,可惜声音太小,只有车内的秋实和站在车边的常嬷嬷、才听得见她口中的嘲讽。

      叶寒自是不会让这周杨氏如愿,嘴一张就生着刁难了,“你所说之事是家事,一般交由家族宗亲调和处理便可,但你要母告子,这便需要对簿公堂,本王妃不是朝廷官员,实在爱莫能助。”

      本来周杨氏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真想上公堂,听叶寒这么“为难”一说,立即顺势改了口,凄哀垂泪说着子女不孝、衬着自己可怜,

      “为娘的哪能真狠心告自己的孩子,我这也是气不过、嘴头上说说罢了。民妇还是想烦请将王妃娘娘替民妇做做主,让民妇那三个不孝子接民妇回家,民妇愿委曲求全、求个一家团圆。”

      真是说的比唱得好听,叶寒也不急,假意推脱道:“可本王妃从未调解过家庭纠纷之事,若结果不如你意,你可会遵从?”

      听出叶寒有帮她之心,周杨氏自是“破涕为笑”,满口应下,“王妃娘娘英明神武,无论结果如何,民妇自是遵从,不敢有丝毫不满。”

      常嬷嬷听着周杨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戏词乱用,心下不由生着好笑,不过听着夫人这越发平静的话语,估计这周杨氏今日得遭殃了。

      “既然你如此强求,那本王妃便勉为其难应下了。”叶寒顺水推舟回道。

      斜阳巷路窄细长,房屋紧临矮小,又无空地可容纳这么多人,叶寒便支了人去育荫堂,让方云中开堂以供“审案”,又派了何嫂亲自去把周家三兄妹请来,今日一做了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