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之死》偉霖世界

6、第 6 章

　　徐雨侠 - 我到底做错了些什么，竟受如此的折磨

　　一弯眉月，半灭青灯，倚郎君兮索抱，拥佳人兮贴腮，人非草木，谁能遣此，于是乎同羡鸳鸯交颈之无声，共醉蝴蝶双飞之有致。多温馨的情景，多旖旎的风光，正独自陶醉，『徐雨侠，擘开口，伸下脷啦！』『徐雨侠，伸条脷出嚟啦！』多讨厌的叫声，大煞风景！不禁瞪眼一看，实在令人沮丧，眼前除莹外，还有护士，都在要求我张嘴伸脷，不知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下意识的把舌头微吐，突然听到欢呼雷响，『呵！他会听指示！』莹不断的以手轻抚我的面庞，彷佛在赞赏，又似是鼓励。

　　真不敢相信她是莹，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愁眉不展的，往日的答容消失了。她那双手竟如此粗，无复以前的柔软细滑，黠亮的眼睛变得呆滞无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声音总是凝聚在喉间，发不出来；想握她的手，天啊！自己的四肢竟全不受控制，动不了。蒙眬中记起自己是刚做完手术，然后不知怎样的，不知不觉又昏睡了，现在才醒过来。难道真的是南柯一梦，山中七日，世上千年？

　　更震撼的是自己，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模样，双手僵硬折叠胸前，指掌扭曲郄不成拳，双膝关节弯曲，双腿向上屈贴紧腹部，整个躯体缩作一团；喉部开了气孔，呼吸全不经口鼻，畅顺多了，但感干涩异常；脚跟处插上了针作吊盐水用，可又肿又痛；鼻孔插了喉，老是想喷嚏；尿道感到炙热，是插了导管□□吧。所有的基本生理功能都被现代医疗器材所取代，唯一无被干扰，仍能顺其自然的，大概只有□□。到底我做错了些什么，竟受如此的折磨。

　　渡日如年，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是在丁方几呎的床上，而活动的模式，更是刻板。说不上是活动，正确地说，应该是被动模式及被动范围。现在还可自主的，只有脑袋眼睛及耳朵，总比［人猪］好一点，但同样是苦不堪言，有口难言。

　　累了，想翻身，但身不由己，总要在既定的时间才有人来助我转身，不堪的是有时会整夜都被遗忘了，压得身体既痛楚又麻痹。

　　有时睡得好好的，失惊无神又会痛醒，是护士在清洗褥疮，药棉纱布与伤口互相磨擦，痛苦处非笔墨所能形容。

　　一切饮品养料，都是由胶管送进胃里，全不用劳烦尊嘴，珍馐百味再与我无关。滴水不沾唇，喉咙干涸了，舌头像干树皮，口腔四处溃烂，唯一可品尝的就是每天早上往嘴内塞的药水纱布棒。这纱布棒总是胡乱的在嘴内撩拨几下，也不知作用为何？有天听到这好像是口腔清洁的程序，如果就是这样马虎搅几下便可清洁口腔，那真是痴人说梦话。

　　教我又爱又恨的还有抽痰，当浓痰积聚咳不出影响呼吸，便有护士来抽痰。每当快窒息时遇上这可爱的动作，真如皇恩大赦，恨不得出一纸启示，歌颂表扬之；恨的却是当这胶管往喉上开孔处塞入时，除把痰抽出，还把气管黏膜弄损吸伤，痛得眼泪直流，刺激得咳嗽大作死去活来。
　　有便意时想通知护士，苦于有口难言，只能运用眼神表情，希望能使之会意，但总没成功，每次都是忍无可忍下一泻如注。幸运的是近探期，莹一定会发觉清理，遇着转身时，护士也不会不理。但更多时候都是便溺满床，又湿又黏，既臭且呕心，期待有人发现，更要祈求发现的人有良知。

　　真想知这样的生活有何义意，活死人，难道我真的还有复原的希望？如果现在要求终止生命，算不算无用无斗心？可怜的莹，终日奔波，忧心仲仲。放弃我吧！失去你我活不如死，但我更不忍心见你担忧操劳，日益消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