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文》云英

4、第四章

　　4，
　　第二天早晨，云英接到小蔡的电话，在酒店门口等车。她摆手看了时间，正是8点20分，也就是说她还有20分钟就迟到了。

　　过了5分钟，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男人开着一辆香槟色的车从云英身边停下。

　　“你好！云英小姐，我是蔡先生安排给你的司机，敝姓林，叫我小林就可以。这款车很漂亮，请上车吧！”这个叫小林的司机下车说道。

　　“你好！小林，现在我急着去上班，你可以快点吗？十分钟内能到公司吗？”云英想起大宝的玩笑，不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心里很焦急。

　　“应该可以，请上车吧！”小林为云英打开车门后，迅速开车驶向公司。

　　幸好没有迟到，她直接去李大宝的办公室。李大宝给她安排好了作为，交代了今天工作的内容，就匆匆出去了，说要急着去见客户。业务部比较多应酬，她先前就是在成志公司的业务部上班。

　　第一天上班需要了解很多将接手的单子和工作程序，云英又恢复了往常在上班时的积极和努力，对生活充满了激情。或许，少了些时间多愁善感，对她的身体更好。

　　从小到大，她的身体都很差，冬天常常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在17岁那年和方珊差点把房子烧了，错在云英。

　　她约方珊在自己家旁边的草地那烧烤，正值秋季呢，万物干燥。她那时还是花季的孩子，和一个男孩谈恋爱。可是云英从来都是拒绝告诉别人自己真实的感受，她也还是小啊。寂寞，就像流沙，慢慢淹没了自我。伸出的手若没有被及时抓住，就会渐渐地绝望，然后再不会呐喊，最后刻入眼眸的，只有平静的蓝天，和过去的每一日都一样，平静而无情。那个男孩不懂她，只是喜欢她，单纯且简单地喜欢她。

　　前一晚她感冒了，和那个男孩通了一会电话就挂了。也许是因为不舒服，人陷入低潮和软弱，也许是因为不用再强颜欢笑，终于可以独处，被压制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一种莫名的委屈感涌上她的心口，鼻子骤然一酸，泪水无声滑下，在眨眼之后如出闸汹潮，再也控制不了。

　　她不常哭的，除了看小说或是看电影。

　　早上醒来就约了方珊来家里。她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整理他写给她的信，还有她的心情日记。整整一叠的纸，下午她和方珊在旁边的草地上烧了。

　　有些事，永远也不会再重来。

　　最后，一片草地的草都烧光了，方珊和她扛了几桶水才把邻近房子边的火浇灭。她累得气喘，方珊却像没事的人。没错她的身体就是比别人弱，闯下的祸只能让还身强力壮的方珊善理后事。

　　因为云英先前有工作经验，工作了一个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

　　云英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她计划在加完班后去那个小公寓看看，小公寓的租金是她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对于她这种不太积极消费的小资阶层的人来说，不算贵。

　　搬进了新租的小公寓，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打扫公寓。繁重忙碌的家务活让她暂时忽略了以前的风雨，累着流泪总比躲在被窝里流泪要好得多。购置了家具，电器，窗帘，这个家不如她原来在另一城市的家。那个家一派温暖，而这里却添了无边的空旷和单调。

　　这个公寓被云英这一装点，倒成了别致的雅居了。三房两厅的公寓对她来说有点大，索性把较小的房间作为卧室。那间主卧房的面积太大，她不喜欢，在大的房间睡觉她会感到害怕。将计就计把主卧房和另一间房锁了，也不打扫整理，她这个家的空间就是客厅、饭厅、卧室、厨房、洗手间、还有阳台。客厅的窗帘是淡青的，每当阳光照进客厅，都会呈现一种祥和、明媚的气息。而卧室里的则是橘黄色花纹繁复的窗帘，下午时分夕阳斜照，一个房间便会融于这暖洋中，她最喜欢这样的感觉。

　　静静地，就在小公寓住下了。

　　而她与崔裕景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在刘家大宅，刘永琼和何钰已经查到了云英这几年来的所有资料，也知道了她已经在自己企业下的公司工作。刘永琼仍持观望态度，她既然答应了外孙不干涉他在外的感情生活，便不能轻易去阻扰。

　　也是因为他认为云英很坚强，不会随便被外婆打倒。用普通的方法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

　　这只是他的想法，他的认为。云英的确很坚强，但也熬不过自尊被毁的折磨。

　　过了三个月后的某天，云英正在跟进与庆天广告公司的合约，已经有两间广告公司打电话想接这个单子，而庆天那边迟迟没有决定，造成这项合约不确定性。

　　她拿着文件夹敲经理室的门，举起的手还未下落，里面传来大宝微怒的声音。

　　“总经理夫人，我想这是公司人事部的事吧！再说，她工作以来未出现过差错，工作很优秀，试用期的评价都可以评了。现在你说炒了她，于情于理都不合。如果只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想我没权插手。”

　　狠狠砸电话的声音，让云英清醒，她快步回到座位。

　　总经理夫人？何钰？

　　她们终于要开始采取行动了吗？

　　“云英，李经理叫你呢！”旁边的小红提醒她。

　　“哦，好，谢谢。”

　　大宝埋头于一堆堆的文件里，听见云英进来，才抬起头。双眼明显有很深的眼袋，不知道是不是又熬了一夜。没办法，总经理飞去新加坡拓展业务，那边的新业务也要他跟进。原来单这边都够忙了，又加了那边真是没时间睡觉了。过一阵子，那边的业务上了轨道，便不用这样忙碌了。

　　“经理，什么事？庆天迟迟不肯回应，已经有两家广告公司有意愿接手。”在公司，她一向这样叫他。

　　“那件单子再缓缓吧，现在公司的业务量日益增长，先把这个月的先弄完吧，下个月的等下星期有时间我们一起去趟庆天。毕竟庆天的想法与设计是其他公司远远比不上的。”

　　“是，你叫我有什么事？”

　　“那个，等下下班一起吃个饭，有些事想要跟你说。在公司没办法，你知道我现在忙得吃饭都少，你先出去吧。下班了等我。”大宝倾身向前，手肘支在桌面，以手抚摸额头，更显疲倦神态。

　　“好，工作再忙，你也要缓一缓，有些小事大可让别人去理。”云英轻轻地掩门出去。

　　她还不知道崔裕景出差了，已经有一个星期没通电话联系。这个星期整个业务部处于紧张忙碌的状态，她没有时间去关心别的事。

　　下班了，大宝和云英坐在第一次他们吃饭的位置。

　　“云英，你和裕景的妻子有矛盾吗？”大宝时间不多，直入主题。

　　云英不吃惊他这样问，但也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大宝。

　　“大宝，我和景在一起。可是，景说他对何钰没感觉，他们的婚姻只是政治婚姻。而且我想和他在一起。”她轻抿嘴唇，她知道让自己的朋友伤心了。

　　“你疯了吗？你这么多年没有再爱上过别人，现在竟然和有妇之夫在一起。你就不管外人怎么说吗？你究竟要受多少伤才不会这样莽撞？难道你还喜欢易熙吗？你对那段感情深到迷失了自己吗？你马上和崔裕景分手！”大宝怒火中烧，对云英喝叱道。

　　“大宝，不要再提易熙，不要再提。我不想和景分开，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我不要放弃。我也不想管周围的环境。我知道你为我好。”云英低着头，睫毛上的露珠放大了眼睛的闪亮。

　　“云英，今天何钰已经打过电话来了。她要求我把你给辞了，不许你踏进盛宇一步，她可以封杀你，可以让你在这个城市找不到工作，也可以让你名声扫地！不是我们一般人能跟她作对的，她有个有钱的父亲，强硬的靠山，她要摧毁你很简单的。”大宝的语气里多了分和气，他知道他触碰了她心灵的伤口。

　　云英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大宝。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忽然像结了网的污尘，灰暗陈旧，感慨惆怅,透出发霉的味道，一切都过了时了！

　　“你是个好女孩，为了一个结婚的男人毁了自己不值得！会有更好的人爱你，不要只在乎他一个。你自己要想明白！后天晚上和我去应酬吧，你的实力应该体现出来了，别让人轻易打倒你。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是你现在的目标！”大宝说完，买了单，转身就走，留下云英沉默地坐着。

　　她真的是爱上了崔裕景吗？为什么听到易熙的名字心还会疼痛？难道还没有忘记他吗？慢慢地，啜泣的声音从云英嘴里发出。她到底压抑了多久，谁又知道呢？连她都不知道… …

　　云英在初一下学期时和班里的一个男生在一起，他们之间分分合合两次。第一次分手时是在初二上学期，云英提出的。他们的感情还并不深，像糖浆的糖线，欲断不断。在下学期，云英又跟他在一起，一直到高一上学期。分手还是云英提出的。

　　这个男生叫易熙。

　　在第二次分手时，云英不是不喜欢他，他们的感情很深。或许可以说是云英自私，她为了学习决定不再和他来往，却不告诉他分手的原因。是的，那个时候的爱情并没有学业重要。也可以说云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悬崖勒马，没有再错下去。

　　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又可以有多少怨恨？

　　那个时候的爱情是一种错误，早恋是一种错，她不再错下去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易熙又怎能知道呢？她和他分开后，想的还是他，在日常生活中，少了和他通电话的事情，却多了写心情笔记的习惯。人也越来越安静，小小的事都能让她开心地笑。

　　她欠他的永远还不了，想他的习惯没有改变。

　　现在的云英不记得，曾经有一个男子在她心中任谁都代替不了，一个易熙不过是她残缺记忆中的一部分。

　　云英已经没有退路了，没有了。

　　大宝是真的为她着想，事态的发展情况似乎不是可以自己去面对的了。那么，景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云英在今天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景，得到的全是这样的回答。

　　他去哪了？对了，和自己已经有一两个星期没有联系了。

　　此时的崔裕景正在新加坡忙得焦头烂额，而他的旁边却坐着何钰。何钰同景一起出差，美曰其名是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事实上是一面在这监视他的行动，另一面则打电话给李大宝和人事部经理陈碧灵施压，趁机铲除云英。

　　她把崔裕景的手机关了，景忙得没时间发现手机的存在与否，也没有想起云英。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大概她是忘了这句话了。

　　晚上8点，大宝让云英在门口等他。今天晚上她要和大宝代表盛宇通讯公司去和深威玩具公司做一笔生意。

　　深威需要在这个月内完善内部的通讯工具，和更换新式的监控技术。在上个星期，大宝已经和深威的有关人员见了面，今晚将要正式签订合同。

　　大宝之所以让云英一起来，是为了让她磨练业务部中除了助理以为的工作能力。他希望她不只是一个助理，要在业务部立足，只能凭借业绩的优秀！只要她能成为这个公司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么何钰只靠私人恩怨为理由解雇她，就不太可能办得到！

　　只要云英的能力很出色，她接受一下这个后来的外孙媳妇又有什么不可呢？其中的利弊，老谋深算的刘永琼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只是，要强大到可以承受与何家分裂造成的后果，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轻易做到呢！

　　有利于整个企业的发展，有利于外孙的生活，以及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的话，换个外孙媳妇也是有可能的。

　　推开水影阁厢房的门，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大宝认识他们，给云英作介绍。深威的陈总来了两个属下，都是男的。

　　云英不喜欢这样应酬，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眼球深陷，黑眼圈显露，脸色苍白泛青。自那天中午大宝和她谈话之后，就一直没有睡觉，她想要抓住自己心里的想法，做自己心里想要做的事。直到现在，她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可以为这段感情付出多少？

　　房间里陈总、大宝，这二人身边各有一个容貌出挑打扮清凉的女子陪着，似正说着什么笑话，逗得两女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屏幕上一个喜庆庆的声音在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干这行可真够混的！云英慢慢坐下，心想。

　　只是这个行业，不喝酒不陪客似乎就是没人理会。

　　这次的应酬顺利结束，大宝送云英回酒店，教云英一些业务员的基本工作内容。

　　此后，她拼命地练酒量，陪大宝辗转一个又一个酒席，对客户陪尽小心和笑脸，即便遇到居心不良的客户，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巧妙周璇，自是练就一副舌底生花的本事。可天知道，她原本多么厌恶交际和应酬。

　　已经差不多有四个月了，崔裕景仍然没有和她联系，只能通过上公司的网站得知他现在的情况。她不是不会担心，只是不懂得怎样关心。没有费尽心思地找他，没有让想念的心冲昏头脑。她只会把自己都交给工作，让自己变得厉害，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她有怨过，有彷徨过，也曾一夜望着窗外的树影难以入睡。他过得好吗？会很累吗？有没有人提醒他不要喝太多咖啡因呢？还会依旧在大清早起来走很长的一段路吗？想起他出差前的半个月，他抽出了很多时间陪云英，是有意告诉云英的吧。

　　她就是这样的笨，一直都只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加班就是应酬。大宝劝了一次又一次，让她和崔裕景分手，那么就不会这样辛苦。

　　可是，她爱的，她想要守护的，不能因为她是女子而改变.

　　在菊花阁内，云英带着两名属下赴庆天的饭局，有了那么多的经验，大宝已经放开手让她自己闯荡。

　　上次的广告合约，庆天自行解约，而这次却是他们主动要接这单生意，这次是新推出的手机广告。看着他们殷勤的态度，云英放缓了闲聊的步调，直接深入主题。

　　“据我所知，贵公司去年也为清夏做了手机广告，对吧！请问在这次的设计上，与上次你们的方案的区别是什么？特点是什么？”她语调轻松的询问对方。

　　她在谈生意中从不咄咄逼人，却能在关键时刻给人紧迫的压抑感。就如她的为人，这个女孩子，总是见人先笑三分，平常时接触，她好像比谁都容易亲近，可是当别人尝试更接近她一点时，便会触及她不着痕迹的戒心，任何试探都被无形地反弹而回。

　　大宝深知她的脾气，还在一次饭局上笑说跟黑刹有个一拼，还让她去跟黑刹讨教讨教。

　　她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崔裕景了。

　　庆天早已打听了这个单子是她经手，所以不敢马虎应对，便让张总监亲自去应对。毕竟上次贸然与盛宇解约，已经让总公司十分生气，这次若拿不下，这分公司的经理就当不下去了。

　　云英与张总监商议完毕，旁边的小徐已经订好了合约，就等着双方代表签字了。云英先前跟在大宝，和大宝一样极重视效率，所以要求属下在当时就应该着手整理合约条例。

　　“那么，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云英小姐，希望下次能与您合作。”张总监道。

　　“那是，那是。张总监不必客气，我们先走一步了，再见。”云英和属下匆匆离去。

　　暗夜的存在在这一片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已经显得气势弱小。

　　小林在门口等侯云英，送云英回公寓。

　　云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自己的公寓，正要拿出钥匙开门，却瞥见比她更疲劳的崔裕景。

　　“景？”云英加大了音量，崔裕景半闭的眼睛睁开了，眉间的紧皱也舒缓了些。

　　云英扶他进卧房里，拿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竟然瘦了那么多，脸上胡髯似几个月都未修整，眼中的血丝使他显得沧桑无比。刀削般的轮廓在浅睡中隐约透出脆弱，蜜色的肌肤由于疲累变得有些青白，有着纤长睫毛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让云英顿时心痛。

　　崔裕景躺在睡床上，伸手将坐在一旁的云英搂入怀中，吻向她的唇。似蜻蜓点水，瞬间无力地落手，沉睡过去。

　　云英浅笑的注视他，眼涟泛出柔和的光彩，低头吻着崔裕景因沉睡微闭的嘴唇，久久不愿离去。

　　晚上十一点，大宝发了条短信给她。

　　云英坐在睡床旁边的椅子上，翻看短信。

　　“云英，你今天谈成了两单生意，明天就放一天假吧！中午我想和你们见个面，你和崔裕景！回个电话给我吧。”

　　“ 喂？大宝，恩。你明天中午来我这吃饭，我会约他的。那就这样吧，你休息吧。好，再见。”

　　云英也是疲累不堪，坐在椅子上，头俯在睡床上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