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奸商似红颜》七藤画

45、离合别离

　　离合山庄临水而建，除了万宗阁外其他的建筑并没有什么太大损伤，看来那括桀也只是想烧了万宗阁而已，并不想伤及性命，也算有点儿良心，但他不知道，他烧了万宗阁就等同于要了这些人的命。
　　南宫家哭声一片，南宫硕倾更是老泪纵横，站在万宗阁的废墟上怎么也不肯离去，他亲自清点着挽救出来的一本本书籍，如同珍爱生命一般的捧在怀里。
　　离合山庄引以为傲的万宗阁就这样毁了，让世人为之向往为之痴狂的万宗阁就这样没了，多少代人的智慧就这样随着那一把大火毁了，别说南宫家的人，就是外人见了也觉得伤心。
　　括桀的社火雷霆令太过霸道。
　　万宗阁没有了，南宫硕倾一夜间似乎苍老了十几岁，身体也因中了括颉一掌而虚弱不堪，只能被南宫辰、南宫儒两人扶着直到天亮，废墟被清理的差不多时才因体力实在不支被扶回锦华堂。
　　初升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浓重的云层淹没，雪洋洋洒洒的落下。
　　我和书生跟着南宫家的人入了锦华堂。
　　锦华堂内，南宫家大大小小男女老幼皆在，啜泣声隐隐可闻，我看着坐在主位上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南宫硕倾，心中感到深深的愧疚，同时也是满满的无力感，万宗阁之事多半因我而起，我无力做什么，但总要道个歉才是，我让书生扶我过去，对着南宫硕倾和南宫家的人深深一拜，昨晚的伤还在，此时动作幅度太大，浑身骨骼顿时如拆卸般疼痛。
　　我忍者剧痛说道：“南宫老前辈，以及各位前辈，万宗阁之事皆因我而起，我虽不知缘由，但难辞其咎，还请各位受鱼某一拜。”说着深深的拜了下去，久久的安静，抬起头才发觉除了南宫硕倾以外，其他人皆对我怒目而视，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很怀疑这些人下一刻上来把我一掌劈了。
　　书生在后面虚扶了我一下，我当然知道毁了万宗阁不是小事，他们恨我也是应该，我的罪过和当年的秦始皇焚书坑儒比起来，虽无那般罪无可恕，可后果程度也差不多少，况且听说当年武耀帝为了显示其威名，很多书除了万宗阁哪儿都不能再有，这也就是说很多书都是孤本。
　　南宫硕倾此时长叹一声，话语凄然道：“你们无需怪罪鱼公子，这是天意。”
　　：“天意？”南宫辰突然冷笑道：“真不知是天意要毁了万宗阁，还是他要毁了万宗阁！”南宫辰红着一双眼睛指着我，眼里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昨晚累的还是气的。
　　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的真的很不好。
　　：“放肆！”南宫硕倾被气的狠狠地咳嗽几声，众人的目光这才收回去。
　　南宫儒赶紧倒了杯茶过去，轻声道：“父亲何必动气。”
　　看到南宫老头气成这样，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不管怎样，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才好。“南宫前辈，在下虽然能力微薄，但是在下会尽全力弥补万宗阁的损失的。”
　　“哼，鱼公子说的也太轻松了，万宗阁内几百万册书，不说那些杂文传记，就说那些各宗派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你拿怎么弥补？”一个很有身份的长老说道，老人家也是气的够呛。其他人也随声附和，议论声此起彼伏，针对我的目光也越来越火辣。
　　还是南宫硕倾长叹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接着他缓声说道：“你们这些人竟都不如无尘……”说着，他闭上眼睛，像是没了力气，众人猜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南宫老头却似乎疲惫极了，久久的才说道：“无尘，你说说吧。”
　　“爷爷……”南宫无尘来到南宫硕倾身边，担心的看着他。南宫硕倾摸摸他的头，无限疲惫怜爱的道：“ 说吧。”
　　无尘点点头，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他身下的轮椅自动移步来到众人中间。他微微行了一礼，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无尘究竟要说什么，无尘的目光看了所有人一眼说道：“两位伯伯，各位长辈，万宗阁被毁的事，大家不应该把罪责怪在鱼公子身上。”
　　没想到小无尘这么仗义啊！心里顿时好生感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继续说道：“南宫家受先皇耀帝之命守护万宗阁，如今已过百年，百年间，万宗阁虽常受外敌侵扰，但所幸能保留至今。万宗阁一朝被毁，《无生册》被盗，众位长辈痛兮，惋兮，但是怎么能将罪责归结于他人？特别是于掌柜！我想众位长辈都忘了，我们南宫家当初为何要守护万宗阁？”
　　南宫家的几个长者听了无尘话中带有的指责，面色瞬间难看，特别是南宫儒，刚要责骂自己的儿子，听到后面的问题却愣住了，所有刚刚还面色难看的人也愣住了。
　　南宫无尘继续说道：“为什么要守护万宗阁？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守护便是守护，万宗阁里只有书，那便守护的是里面的书，守护里面的书干什么？有什么用？守护里面的书不给别人看？还是只留给南宫家的人看？”无尘面容如水般沉静，眼神里带着不附和年纪的睿智和坚韧。
　　很多人显得有些不安起来，特别是那些南宫家的长辈，连我都听出里面的意思，当年先皇耀帝也就是沈君铭让南宫家守护万宗阁，不可能是为了将它留给南宫家，他是要留给谁？
　　不是留给南宫家，那么是留给谁呢？
　　南宫家的人目光都齐齐看向我。
　　南宫无尘也看着我，难道是我？
　　所有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有的则更为复杂些。
　　：“当年耀帝让我南宫家先祖守护万宗阁时，留下一句话，过了百年，大家可能都忘了。”南宫无尘淡淡的说。
　　周围早已雅雀无声，所以接下来的那句话显得格外清晰：“先皇遗诏：破结界得《无生册》者为离合山庄主人。”
　　说完深深向我一礼。
　　众人彻底呆住了。
　　“无尘，你怎确定他便是破结界之人？要知道当时括桀也在，难道括桀也是破结界之人？”南宫儒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是掷地有声。
　　无尘转身看向他的父亲，见纷纷点头似乎也很同意南宫儒的看法。我则有些恍惚，沈君铭你这是大手笔呀，几百万册书，如果不是昨夜被毁了，我留着要干嘛？
　　无尘对父亲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父亲，虽然当日鱼公子一行人进入离合山庄是由我和若水引的路，但是后面是谁破了万宗阁结界，又是谁拿到了无生册？想必父亲知道的比我清楚。”
　　南宫儒的脸色有些不好，但终究没说什么。其余的人则将目光投向几位家主和长老，因为无生册出的时候只有他们现场，此时几位家主都沉默不语，可能谁也不愿承认，谁也没办法否认。无尘的说法，的确是沈君铭的想法，没想到沈君铭竟然这么厉害，给我这么一大笔财产。可是我虽心里清楚，也不能和这些人讲清楚。难道说我和你们你百年前的耀帝认识？还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份财产就是留给我的？
　　现实不会这样简单，南宫世家在代国屹立了百年，开国皇帝亲自照拂过的地方，如今在朝堂上依然拥有傲然的地位，就是现在的皇帝也要敬三分。在江湖中，南宫世家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南宫世家出来的人无一不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所以这样霸气的存在，这样骄傲的南宫世家，一时间怎能接受没了财产还要屈居人下的事实？
　　想必他们此时的心里是复杂的，一边是先皇遗诏，一边的百年骄傲，实在是难以抉择的事情，怎么也想不到沈君铭居然会留这么大一份遗产给我，如果不是括桀将万宗阁烧了，那个偌大的宝库可就是我的，只可惜没了……我还来不及惆怅，便觉一束寒光射来，不自觉的竟然打了个寒颤，难道他们想杀人灭口吗？顺着目光望过去就见久久沉默的南宫慕缕缕唇下修剪整齐的胡须，有些阴阳怪气的冲我说道：“无尘刚刚说的遗诏确实不错，只可惜差了两个字。”他有些嘲讽的一笑，接着说道：“先皇遗诏：破结界得《无生册》身为女子者才可为为离合山庄主人。”南宫慕将“女子”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鱼公子可是女子？”他突然挑眉问道，话语里的挑衅不言而喻。
　　这是在逗我吗？难道昨晚那个披头散发站在沈君铭的幻影前哭的一塌糊涂的的人不是个女人？除非当时在场的人眼睛都瞎了，我当然清楚他问我这话的意思，这是在逼我在表态，如果我回答“是”，那么按照代国的法律，我将不能经商，虽然我有可能拥有一个如今成了空壳子的离合山庄，但我将失去的更多，回答“不是”，那么我便不是那份遗诏里说的人，那就更不是离合山庄的主人。
　　沈君铭啊，沈君铭，你英武一世，难道还指望百年后还会有人遵守你的遗诏，真的是死性不改啊，还是那么的自大、自恋。
　　我不禁笑了，离合山庄的主人？虽然门前那一大片的荷花很好，但是并不代表我对整个离合山庄感兴趣。更何况是沈君铭送的？既然前尘往事我已经放下，那么更没必要接受一个死人的安排。
　　：“南宫先生，毕竟你们叔侄各执一词，口说无凭，既然先帝有遗诏为何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上面是否有女子二字？。”此时书生突然说道。
　　南宫慕看看我身边的书生，微微一礼，还算恭敬道：“不瞒申大人，先帝遗诏不能随便现世。我离合山庄遵守先帝遗命，世代守护万宗阁，岂有不遵守遗诏之理？”
　　：“二伯，要小心说话！”无尘突然惊慌的说道。
　　他盯着南宫慕，神情显得格外紧张，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解，不知道南宫无尘怎么突然跟自己的长辈这样说话。
　　南宫慕长吸了口气显然十分不悦，也不好发火，只对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的南宫儒道：“无尘竟是被你惯成了这幅样子！”
　　南宫儒听到训斥，俊脸上也挂起怒意，对着一脸惊慌的无尘呵斥道：“无尘，你爷爷虽然让你说明此事，但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难道我离合山庄是不讲理的地方？若鱼公子真是女人我们自然遵守承诺，可是他不是，我们又为何要遵守？”
　　这话说的简直……我也说不出什么了，我心里暗自摇头，看着两个人模人样的家伙睁眼说着瞎话我也是觉得，这还真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看看为首的南宫老头，此时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总之闭着眼睛，好像周身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无尘神情肃穆的盯着自己的父亲和二伯，好一会儿，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好像担心的什么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神色一松，看着自己的父亲，再看看自己的两位伯父，还有他的弟弟南宫若水，轮椅自动退到一旁，看来他也退步了。
　　可是没想到他仍旧固执的说道：“父亲慎言。”
　　话刚说完，突然窗外“轰”的一声！白茫茫的天空突然劈下一道旱雷，雷声惊天动地，仿佛是劈在人的头顶。
　　这大冬天的怎么凭空出现了雷声？
　　南宫家的人各个脸色惨白，人们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惶惶之色。
　　“南宫硕倾拜见庄主——”突然间那位似乎睡了很久的南宫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挣扎着下了来，跪到地上，惊得身边的人赶紧去扶，老头甩了那人胳膊，怒声道：“还不跪下！”
　　南宫硕倾此举比刚刚那道雷声更让人震惊，虽然有人不甘，有人怀疑，但统统都收了起来，纷纷跪下。
　　看着纷纷跪了一地的南宫家人，我不慌是假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脚也觉得是多余的，这么多人跪在自己的身下，太不适合了，心中不知所措，唯有也随着跪了下去，手不停的摇着说道：“大家别这样，别这样，内个……我不适合，当庄主——还是南宫前辈当比较合适，你们不要跪我，要跪庄主才是。”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被那雷吓得惊魂未定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振到。
　　南宫硕倾的声音十分的苍老，他缓慢而坚定的说到：“先帝遗旨，我南宫家世代遵从，当年先祖在耀帝面前立下重誓，若违背誓言，受天火之刑。”
　　沈君铭这人太坏了。
　　我心中摇头。也不知道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打下了这片天下，留下了这么一群人，是为了什么啊？
　　锦华堂外白雪苍茫，这或许是百年来离合山庄第一次下雪，雪落无声，大殿里亦无声，冷风透过没来得及关的窗子穿堂而过，让室内的温度降至冰点，人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男女老少跪满一地，看起来比北风还要萧索。
　　我跪在那里，侧目看窗外的风雪，仿佛百年前那里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