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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宴听戏 ...

  •   一场热热闹闹的端午盛会结束了,夜晚,是皇上和众妃嫔的家宴。谐奇趣内,宫戏咿咿呀呀的唱着,正旦的唱腔悠长婉转,陈曼娘拔了鬓间金钗,和着节拍敲击面前一只玛瑙碗,轻轻哼唱着西皮流水的调子。

      这折戏并非十分出彩,只不过唱的格外热闹,叫做怜香怒打薄情郎。穷书生和卖茶女本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家徒四壁,全靠卖茶女一家时时救济才能读书习字。待二人年岁渐大,花园定情,说定等书生高中后就回来求娶。

      结果一去三年渺无音讯,卖茶女日日去亭边远眺等候,不料被路过的一个大官看上,想要纳她为妾,卖茶女便跪下陈情,哭诉与书生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往事,又欲要投球水明志,竟引起了大官的一腔恻隐之心,待问清那书生名姓之时,惊讶发现对方竟然是当朝探花,更是大官已经定下来的的上门女婿!

      大官感念卖茶女坚贞不移的一片真情,又气恼书生的无情无义,翻脸无情,就将其收为义女,待问清卖茶女的意愿之后,便在大婚当日将采茶女嫁给了那书生。

      书生刚刚迈进门,无数棍棒便当头打下,打的书生抱头鼠窜,恼羞成怒质问大官为何如此,卖茶女掀了盖头,露出真容,书生一见之下啊呀一声就跌在了地上,面无人色,痛哭流涕。

      卖茶女把盖头一摔,怒骂他负心薄幸,不念旧恩,书生羞愧万分,只顾磕头求恕,直过了一个时辰,卖茶女骂也骂够了,哭也哭够了,二人才重归于好,再续旧情。

      陈曼娘在二人花园定情的时候,面无表情,在卖茶女驿亭远眺的时候,自斟自饮,在书生挨打的时候,乐不可支,俯身拍桌大笑,摸索着抓了一把金瓜子扔到台上,直道:“打的好!打的好!接着打!多打一会儿,本宫有赏!”

      娴妃瞥她一眼,叹道:“瞧你疯的,真真假假,不过是戏罢了。”

      李碧蓉没被皇上带去看射柳,只好留在了园子里,她自己其实也不乐意去,在她眼里,看一堆臭男人挤挤挨挨打打闹闹的,有什么趣儿呢?倒不如她独自个儿看看书,赏赏花,还要自在逍遥的多。

      但晚宴就由不得她继续逍遥了,不止要盛装出席,还要坐在前头,多亏身边是贵妃,若是德妃,她就要琢磨着找个由头中途退席了。

      晚宴是皇后一手操持,座位自然也是她排的,这次贵妃没能如上午一样在皇上身边捞个座儿,反而和一众大小妃嫔们一起坐在下头。陈曼娘坐在左手第一位,对面坐了德妃,身边是娴妃,纯昭仪坐的就离她们远了。

      陈曼娘托腮幽幽叹道:“虽是戏言,但这世间男子负心薄幸者何其多,如此卖茶女般幸得贵人相助者,又有几何?”

      李碧蓉略略一怔,只见贵妃秀眉轻蹙,鸦睫微垂,其楚楚可怜的柔弱哀愁,与平日情态大相径庭,不由得哑然。

      不料片刻后贵妃便嫣然一笑,波光流转,盈盈地望了她一眼,斟了杯酒,笑道:“不当真,不当真,不过是看个乐子罢了。姐姐,我敬你。”

      说完,也不等李碧蓉再说话,便仰面一饮而尽,微微举杯示意。

      李碧蓉知道她这其实还是不高兴的,便也从善如流地抿了一口,笑道:“我不能喝,是个意思,别见怪。”

      “见什么怪?我见谁的怪,也不会见蓉姐姐的怪呀,”陈曼娘抿嘴一笑,“姐姐这么说,倒是和我生分了。”

      李碧蓉瞟了她一眼,道:“知道你会说话,好好看你的戏吧!”

      陈曼娘却道:“后面就没意思了,不看也罢。”

      李碧蓉也赞同:“这卖茶女也傻的很,岂不闻君若无情我便休,当初定情是两情相悦,如今书生薄幸,便不该纠缠,痛痛快快打他一顿,叫他臭了名声逐出府去,卖茶女自己既然是大官之女,再嫁个品行端正之人也容易,日后未必不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陈曼娘却笑道:“姐姐是这么想的?我倒是觉得,这卖茶女是难得的聪明人呢!”

      李碧蓉疑惑道:“这是为何?”

      陈曼娘便道:“你道那大官为何看中她?不过是因她是个贞洁烈女,誓不二嫁而已,她若是甩了那书生,固然痛快,在那大官眼里,她就没了可取之处,对方又怎么会花费心思给她挑好的婆家?”

      “而书生虽然是个攀附权贵,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却的确有些能耐,还是个探花,将来前程可期,虽然抛弃了之前于他有恩的情人,但也‘幡然醒悟’了,在外人看来,未尝不会觉得这人是浪子回头,反而高看他一眼呢!”

      “而且书生娶了她,从此也再不能休妻另娶,一是岳家得力,二是于名声有碍,卖茶女未来得个诰命不是难事,你说,她聪不聪明?”

      李碧蓉听得一愣,满目讶异地望着她,心情复杂道:“你想的可真是……”

      陈曼娘接口道:“实际?势利?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世间女子本就处于弱势,再不自己多想点儿,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呢。”

      她这一番话不说是惊世骇俗,也是十分离经叛道,李碧蓉品着品着,反而觉得越来越有滋味了。

      见她仿佛若有所思,陈曼娘也不去打扰,自顾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一壶酒很快见了底,她唤人道:“换壶梨花白吧,雄黄酒这么多年我总是喝不惯。”

      魏青虽然替她换了酒,却不敢让她放纵喝,自己亲自执壶,只倒了九分满,后来见贵妃似乎没有注意,便一点一点慢慢减到七分。

      陈曼娘以手支额,她将将微醺,酒席意上脸,面泛桃花,眼如春水,侧过头瞪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想管主子喝酒不成?”

      魏青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并不惊慌,只道:“主子确实不能再喝了。”

      “真是……”陈曼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却不生气,只意味不明地哼道,“你这个奴才管的倒宽。”

      她伸手,素白如玉的腕子上明显着一只金镶红宝贵妃镯,玛瑙红的指甲绘着万里江山图。

      魏青搭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却见贵妃遥遥向上座的万岁举杯,祝皇上龙体康健,江山永固。

      赵宜清本来在赏戏吃酒,也是自得其乐,见她金钗摇摇,美眸斜睨,迷迷蒙蒙,颊染红霞,不胜娇怯,不由笑着招手叫她,“曼曼,到朕这儿来。”

      陈曼娘依言而行,待到他身边之时,微微踉跄,当着满殿妃嫔的面扑倒在赵宜清身上,被男人稳稳抱住。

      赵宜清摸摸她的长发,柔声道:“你这是有酒了,不如朕叫人带你回去休息?”

      陈曼娘玉手捏着他的胸前衣襟,埋在他怀里摇头,鬓间的金钗玉簪泠泠作响。

      于是赵宜清就道:“给贵妃送盏解酒汤来。”

      陈曼娘是没有醉的,或许有一点,也只能说是微醺的程度,她的神志还清醒的很,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眸里氤氲着雾气,向赵宜清撒娇撒的肆无忌惮。下首坐着的一群妃子昭仪婕妤美人才人似乎个个都发觉了菜肴的美味,专注吃菜饮酒,没有一人敢往上首投去一个眼神。

      因为东厂督主正侍立在皇上身后,平平淡淡地往下扫了一眼——区区一个四品太监,竟连一品的妃子也丝毫不敢与之视线相交,可见其凶名赫赫。

      娴妃是厌恶,纯昭仪是不屑,而其他人,就是彻头彻尾的畏惧了。

      毕竟死在他手中的妃嫔不少,而有的虽然还留着命,却还不如死了干净。

      就是这种心狠手辣,贪权好财,人,心如蛇蝎的奴才,却既得万岁喜欢,又有贵妃护持,真是让后宫妃嫔们觉得老天不长眼,心里咒骂这阉狗迟早不得好死!

      陈曼娘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柔若无骨地靠在皇上怀里,任由男人亲手喂她喝那一盏解酒汤,脑子里还有空想——若是皇后见了,必定要骂她一句罔顾礼法,不知羞耻,成何体统的。

      嗯?她今天怎么没说?

      这才对嘛,陈曼娘漫不经心地想着,你说皇上正高兴,她偏偏要扰了皇上的兴致,这不是上赶着惹人厌烦么?

      她从赵宜清怀里探出头去,向着端庄正经的皇后十分灿烂的笑笑,扶着皇上起身,微微晃了晃,手轻轻按住了鬓角,作出倦极之态,柔声道:“臣妾不胜酒力,就先告辞啦!”

      赵宜清的目光一直追着她,在灯火辉煌的大殿里,黑如点漆的眼眸隐隐发亮,先是对魏青道:“好好送你主子下去。”又想起她的住处距离不算近,便又道,“别回关雎洲了,就让她在海晏河清歇了吧。”

      然后他亲昵地捏了捏陈曼娘的脸颊,凑在她耳边笑道:“乖乖等着,朕一会儿就过去看你。”

      陈曼娘似笑非笑地拍开他的手,轻哼了一声,转身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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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宴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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