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世界毁灭倒数第十六天 ...
-
三月份,中心考试的成绩公布那天,乌养系心焦躁的蹲在店门口抽着烟,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吞云吐雾的动作。
月见山飞鸟往后退的远远的,两人熟络起来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即便称不上狂妄,也能算是放肆:“打柏青哥打输了发霉的怪大叔。”
“哈?可恶的小鬼!”他灭掉烟,吹去被风吹了满身的烟灰。
几天前她便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她顺势蹲下来,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远处的田垄上油菜绿油油一片,鸟儿站在电线杆上啁啾不停,她仰起头,感受了尚有些冰冷的晚风:“教练,你怎么啦?”
“很明显吗……”
“嗯。”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把书包抱在怀里:“你的整张脸都在替你的嘴说『来安慰我了两句吧,求求你了,月见山大人』。”
“哪有这么不堪!”他烦躁的薅着头发,平静下来之后,双臂无力的垂在双腿之间,远远看去像只避雨的巨猫:“中心考试,菅原没能通过。”
“还有第二志愿呢。”
“如果当时我没有让他留在排球部,他会有更好的未来吧。”
月见山飞鸟支着下巴:“『如果』这样虚幻的词语,谁会知道呢。”
“乌养教练,结账!”店里传来西谷夕大大咧咧的声音,他从门后探出脑袋,直勾勾往前看没看到人,视线缓缓向下移,两个蹲在地上的人这才被他纳入视野范围内:“你们在干嘛?”
“少打听!”乌养教练弹起来往他后脑勺上砍了一手刀。
“说起来,西谷前辈……”总之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以西谷夕端着关东煮,揣着饭团加入两人为结局。三个人并成一排,一起眺望着远处的田垄,天空已有点点暗淡星辉,那仿佛暗示着渺小而伟大的人类晦暗不明的前途。月见山飞鸟问:“东峰前辈没有和你一起吗?”
“旭前辈吗?他去东京应聘了。”
“原来如此,东峰前辈毕业之后,西谷前辈还会打排球吗?”
“当然,我可是为乌野开辟道路的男人!”
啊……好中二……
不过有西谷前辈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在,感觉可以为排球部松口气了。
“不过,我只打到毕业,毕业之后就去环游世界。”他咬着竹签,冲月见山飞鸟震惊的脸呲起一口整齐的白牙:“听起来很帅吧!”
“是很帅……”她和乌养系心都怔住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西谷前辈是全国高中生中排名前三的自由人吧,就此放弃稍微有些可惜呢。”
他婆娑着下巴,仔细寻思着这句话,想了半天仍旧不解:“有什么可惜?我又不是成为全国前三的自由人才打排球的,我也不是为了成为职业球员而打排球的。”
月见山飞鸟的眼眸如同天际的星星一般被火光点亮,她欣喜的端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容:“西谷前辈,你有当好一个前辈哦。”
突如其来的夸奖和少女在晚霞中绚烂绮丽的眼眸直直击中西谷夕多情的春心,让他整个人从脚趾红到耳朵:“是……是吗……哪……哪里……哪里……”
消极胡茬男又朝他后脑勺砍了一记手刀:“嚣张什么啊混蛋!还没结账!”
她坚信菅原孝支和西谷夕一样,他并不是为了一个光辉前途而努力,他是为了日后能做出更多选择而努力,他想打排球便打排球,他想去开拖拉机就去开拖拉机,他想当大学老师便去当大学老师……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开创更多的可能性,我们所有的努力不正是为了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而不是被生活逼入绝境被迫走入一条窄路吗?
二次考试正式结束后的第一天,气温开始回升,宫城终于有了春天的迹象,早樱开的很是应景,月见山飞鸟没想到,自从与东京那场流感告别到现在,竟然是直到毕业典礼这天,她才再一次见到菅原孝支。
少年亲切和煦回应着向他问候的人,黑色制服外套的胸口前配着卒业仪式上的胸花,第二课纽扣早不知被哪个女生抢走了,衣襟无奈的敞开一小道扣子。
不出意外,他和泽村大地将在四月中旬分别入学庆应义塾和东海大学,清水洁子如愿以偿进入了一所本地的大学,东峰旭不久也将在入职一家外贸公司后进入专门学校进行培训,结局称不上完美,但至少算得上圆满。
透过教室玻璃,月见山飞鸟看到楼下勾肩搭背的少年们,她伸手拉开窗户,春风拂动她黑色的秀发,如同稠密柳枝一般飘着,冲底下喊:“前辈——”
“月见山,刚刚找你好久啦,快来一起拍照!”菅原孝支抬起头朝她挥手,阳光穿过樱花,落在他斯文白静的脸颊上,斑斓而绚烂。
即便想通了,月见山飞鸟仍旧偶尔执着于怀疑这个结果是否对得起他的努力,每天日复一日的练习,但并没有作为首发球员出席;赛程中也在坚持学习,但没能考上最心仪的那所大学,她知道他所求的从来不是值不值得,等不等价,他求的是过程,但正因为他从不感到遗憾,她才为他而遗憾。
“请等一下。”她从包里取出伴手礼,一路小跑下楼。她着实称不上什么勤快人,平常放假她恨不能在沙发上躺一整天,从卧室到客厅的距离就是她一天的运动量,假如没有谷地仁花的督促,她很可能会因为懒得去冰箱里找食物而饿一整天,短短一段路,她跑的气喘吁吁。
清水洁子和谷地仁花连忙扶住她,关切的问:“没事吧!”
“不是我说,你也稍微锻炼一下吧。”被抓来参加三年级生的毕业典礼的月岛萤看到她缓不过来劲来的样子,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那真是不好意思,哈……这是一具……在ICU躺了一星期的身体。”
受“在ICU躺了一星期”这后半句话的刺激,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的怨气从脚底冒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喊他的名字:“月——岛——”
她举起手里的包裹递给泽村大地、菅原孝支和东峰旭:“这是我整理了很久的攻略,前辈们去到东京之后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可以看这个指南。”
“谢谢!”泽村大地从包裹里抽出一本书,翻开看了两眼,竟然详细记载了东京都的交通线路、公共场所、好吃的店铺、打折商品超市和警惕事项——比如,不要轻易被新宿步行街上的理发店店员拉进店里:“太好了,月见山,帮大忙了!”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定格成为照片上和记忆一样日渐褪色的景象以及悬挂在活动教室中全国八强的证明。
但为一个时代的落幕而惆怅的时间并不多,排球部开始招新了,由于去年打败了白鸟泽,进军全国,并且在几大豪强的斗争中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战绩,今年乌野的生源要比去年好得多。
谷地仁花在招新介绍和登记时手忙脚乱,被一群身高接近两米的新生团团围住,提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下意识的想去找陪她一起来的月见山飞鸟,她从五分钟前就去了洗手间,现在还没回来!
好可怕……
“前辈!请问我们早训和晚训都是什么时间?”
“那个……”
“前辈,我之前没有打过排球,但我看了乌野和白鸟泽的比赛,简直太精彩了,我想加入排球部!”
“这个……”
“前辈!”
“请等一下!”谷地仁花突然提高了音量,吵嚷声戛然而止,她在一片寂静里起了退缩的念头,咬着嘴唇,浑身都在颤抖,她攥紧拳头,闭紧双眼,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结结巴巴但掷地有声:“大……大家一个一个问,那个……交报名表的同学请找缘下前辈和山口君!”
“诶呦,仁花……这不是成为很厉害的经理了嘛。”月见山飞鸟端着望远镜,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窗口哼起了小曲。
从这个角度看,刚好能看到排球部的活动教室。
月岛萤拎着便当盒子穿过走廊,在窗前遇见了露出奸计得逞般狡诈的微笑的少女,凑到窗口顺着她的视线远眺而去,排球部活动教室前挤满了人,他提起膝盖往她的腘窝顶了一下:“在偷窥什么?”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望远镜险些掉下去,扭头朝他瘪起嘴:“才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午饭。”他举起便当放到她手里。
“谢谢。”她一手拆着便当盒子,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马上要到体育祭了。”
他接在手里,摊开掌心盯着包装纸上那一连串不认识的俄文,发出一声怪异的鼻息:“嗯。”
“嗯?”
他捏着巧克力,放在太阳底下端详着,嘴角勾出一个绝不能称之为友善的笑容:“巧克力有什么好吃的?”
“这可是爱丽莎特意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哦。”
等等……“爱丽莎是谁?”
“灰羽君的姐姐。”
月岛萤别过脸,耳尖悄然发烫,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耻笑——他到底在小心眼些什么,真是荒谬,你是个小丑吗?偶尔坦诚一些不好吗?总试探些什么?当别人和你一样满腹怀疑吗?且不说这是一种毫无根据乃至于冒犯到揣测,即便事实果真如此,你也只能远远看着月亮和星星在一起,因为你们不在同一个轨道上,就算在同一个轨道上,短暂的交汇后也会分开,倒不如新在于幻想中长久些。
他很快对自己的灵魂发出质问,但也仅仅止步于质问,唯一十拿九稳能问出口不至于干扰现有秩序的是:“月见山,你喜欢笨蛋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喜欢。”她十分干脆地回答,倒没有怀疑他,而是怀疑起了自己:“你是觉得我有毛病吗?”
“那就好。”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究竟一波几折,她只能听出他的口吻缓和下来,拆着巧克力外层的锡箔纸包装:“好吃吗?”
“好吃,仁花和日向都说好吃。”她朝他伸手:“你不喜欢的话还给我。”
“没说不喜欢。”
没说不喜欢就是喜欢啊。
『心思诡谲的月岛君』虽是月见山飞鸟早已给他盖上的烙印,但她仍旧不解的皱起眉头,试图从他的动作、表情、藏在眼镜后的眼来揣测他的想法,很快她就放弃了——因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别扭的后脑勺和耳朵附近白净的皮肤。她从便当盒里捏出一只饭团,是她喜欢的梅子味的:“话说回来,我转学来的时候乌野的体育祭刚结束,音驹的体育祭又比较迟,我都没参加呢。”
“那你还挺幸运的。”他叠起胳膊,撑着窗台。
“诶?”
“嗯?”
“哪里幸运?”
“哪里都幸运。”
“有些道理……”她咬了口饭团:“我们刚刚的对话是不是很无趣”
他懒洋洋的枕着胳膊,配合的打了个哈欠:“确实。”
不过就这样悠闲的消磨时间的滋味……
也还不错。
关于组织体育祭委员会的消息很快传来,班长在晨会上提议先自荐,结果每个同学都垂着脑袋,恨不能把头埋进胸口,自荐这件事不了了之后还剩下抽签这条路子。
月见山飞鸟的手气一直很差,毕竟她花了一上午才在神社中抽出一个大吉,是以她在抽签环节中成为唯一一位幸运儿并不奇怪。她的座位在教室正中央,指间捏着扎眼的用红色水笔涂满颜色的签纸时,目光和松一口气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
诶……
班长敲着讲桌,如同在判决书上给她定下了死刑,愉快的宣布:“那么我们班选举出的体育祭委员会的成员就决定是月见山同学了。”
诶?
她呆滞的捏着签纸,在像送她上路——黄泉路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攥紧拳头,满是笑容的脸像绣绷上没绷好的绣布,布满不和谐的纹路。
月岛萤扭过头,歪着脑袋,迷惑的盯着她,像看一个稀奇物种一样左右打量着她的脸:“你是坏掉了吗?”
她倒在桌上,听见月岛萤继续拖腔拉掉的嘲讽她:“是坏掉了。”
“才没有……”她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手腕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她猛的深吸一口气,在诱人的芬芳中认命的冷静下来。
“倒也不用消沉成这样吧。”他用一条胳膊撑着椅背,转过半边身体:“放心吧,山口也体育祭委员会。”
“真的吗?”她又活过来,抬起头看向她的前桌——没错,新学年分班后,她既没能和谷地仁花或山口忠分在一班,也没能和日向翔阳或影山飞雄成为同学,而是和月岛萤延续了一年级的孽缘,不仅如此,两人还不幸成为了前后桌。
他叹了口气:“骗你有什么用……”
“月岛。”她扑闪扑闪的眼睛认真而专注的凝视着他,他连忙用手背掩住嘴角,镜片折射的反光挡住了他的情绪,上半身不由自主的往后闪了几公分:“什么事?”
“说不准你是个好人呢。”
“哈?”
难道他对她好的这么不显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