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世界毁灭倒数第二十二天(捉虫) ...

  •   再选晋级是意料之内的事。

      冬月绘梨躺在床上,上铺的室友有磨牙的习惯,头顶嘎吱嘎吱响。再选舞台上她还没有感受到紧张,此刻她辗转反侧,内心焦躁无比。

      她把脑袋蒙进被子里,试图驱逐杂草般的思绪。

      睡不着。

      于是她爬起来,手轻脚轻的换下睡衣,穿上运动鞋,套上外套,边观察着室友的动静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在操场上跑到第三圈,她感到了吃力,缓缓溜达到终点,坐在阶梯观众席下方的长椅上,仰望着天空璀璨的来自一百万年前的星芒。口腔因跑步而干燥,她去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饮料,返回时在长椅上看到了天童觉的背影。

      他很瘦,瘦的不像是排球选手,晚上大概洗过了头,红发软塌塌的贴着耳际,发梢被冻结冰了。她呼了口气,在唇边凝结成一片半透明的白雾,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到冬天了,往围巾里缩着脖子,垂眸看着夹在手中的饮料,趿拉着脚步向他走去。

      一瓶红豆汤飘在眼前,打游戏的天童觉盘着腿,摘下耳机,扭头看见一件黑色羽绒服的标志,以及那只举着红豆汤的手腕上的抓痕,紧接着才是冬月绘梨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瘪着嘴,眼神飘来飘去,仿佛在等他抓住那个打开她嘴巴上的闸门的契机。

      天童觉了然的耷拉着眼皮,接过红豆汤,向她举起Switch,展示着上头显示的时间,笑起来:“这个点为学妹排忧解难,要收费哦。”

      她艰难的翻过椅背,重新坐在长椅上,打开易拉罐:“前辈不是很喜欢听八卦吗?”

      “关于谁呢?”

      “呆鸟。”见他瞄准了自己手腕上的抓痕,她大大方方的亮出来,冷空气冻的皮肤紧缩,干巴巴的:“下午在民会馆的洗手间和人打架留下的。”

      天童觉瞠目结舌,冬月绘梨和打架这两个词犹如楚河汉界,根本无法并存于同一语境中:“为什么呢?”

      “有个同组的混蛋,她说呆鸟在柴可夫斯基音乐比赛的大提琴少年组拿到金奖这件事有黑幕,因为几个月前东京一场音乐比赛上,大提琴组的新人若叶理莎打败了她,之后她仗着自己是交响乐界的新秀和翘楚,是知名大提琴家佐藤老师的学生,肆意散播若叶的谣言。”

      小豆汤还热着,握在掌心里十分暖和,天童觉斜着眼珠,偷偷揣摩着她的神情:“所以你就跟别人吵架了?还打了起来?”

      “是这样……”她枯萎下去:“我找到了她以前在东京活动时的钢琴伴奏。”

      她并没有完全不把牛岛若利的话放在心上,他的迟钝是由于专注于他喜欢的事业,而他的敏锐是天生的,他隐约察觉到月见山飞鸟有心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在晋级名单张贴出来之后,她推脱说有事要办,和月见山飞鸟分道扬镳,幸好对方是个十分注重边界感的人,有时甚至给人留下冷漠的印象。

      她在民会馆出口等了许久才看到一团远远走来的黑影,三个人的面孔逐渐在斜阳里清晰起来,她认出了她:“请问,是佐久早实花前辈吗?”

      “我是,你是哪位?”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关注月见山飞鸟的同时,佐久早实花顺便关注到了她——冬月绘梨,没有足够响亮的名号,却能让月见山飞鸟给她当伴奏:“好啊。”

      佐久早实花把古森元也和佐久早圣臣打发的远远的,两人坐在马路边旁的长椅上,她从口袋里掏出笔,在冬月绘梨的琴盒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想要签名是吗?”

      “并不想……”冬月绘梨倒吸一口冷气,气的直发抖:“这只琴盒是限量的……”

      “那你找我干嘛?”她叠着二郎腿,胳膊往靠背上一搭,松松垮垮的像是流浪汉。

      “我是想问飞鸟的事。”她将自己的洗手间的遭遇向她复述了一遍,换来对方的一阵哂笑:“真能颠倒黑白。”

      “这是什么意思?”

      佐久早实花放下胳膊,整饬好自己的姿势,突然严肃起来:“若叶的父亲是文部科学省的高官,她申请国外的音乐学校需要实绩,所以她父亲安排人向评委打了招呼,塞了钱,其中就包括月见山的指导老师佐藤老师,导致月见山在那场比赛中输给了若叶这个新人。我认为输赢对月见山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发现在本该最纯洁之处也藏污纳垢,最公平的赛场也不过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

      “假如出现一种很糟糕的局面,若利,你会怎么办呢?”周末结束补习,天童觉回想起前一个夜晚与冬月绘梨之间的对话,流窜到牛岛若利的寝室送新一期的JUMP,他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转着椅子,仰头思索着。

      牛岛若利接过漫画,竟然先从目录逐字看起:“什么糟糕的局面?”

      “假如,我的思意是假如有裁判徇私舞弊,判本来不该赢过你的对手赢,若利,该怎么办呢?”

      他低头琢磨了片刻,皱着眉,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只是个排球选手,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把球送过网罢了,义正言辞的回答:“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天童觉微瞠的眼眸进一步扩大,随即他意识到那场失败对于和牛岛若利一样坚信公正性的月见山飞鸟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早已建立起来的对“公平”一词充满坚定不移的信念的大厦,由于仅仅抽离一块砖头而轰然倒塌。

      “啊啾——”月见山飞鸟裹紧了羽绒服,使劲吸了吸鼻子。

      距离冬月绘梨结束国际赛事过去了一周。

      决赛那天她顶着一夜未睡的黑眼圈和肿眼泡失魂落魄的出现在民会馆时,她以为冬月家破产了,被对方甩了一巴掌,她相信假如她的状态更好一点,说不定能冲一把金奖,最终拿到第二名的冬月绘梨为此自责了半个钟头,她把她塞进一家快餐店,边哭边扫荡了一顿高热量食物之后,她的郁闷荡然无存。

      马上就要十二月了,狸花猫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它龄不大,很可能会熬不过这个冬天。月见山飞鸟蹲在冬青前,手里捧着猫粮,脚边放着航空箱。

      站在一旁的等待奇迹发生的月岛萤叹了口气,近来山口忠逐渐察觉到他有事情瞒着他,具体情况他不清楚,试探性的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当然在源头上制止了:“没有的事”,难道要让排球部的笨蛋们嘲笑他“有爱心”“好温柔”这类屁话吗?眼睛下缘结了层水务水雾:“冷死了,我先回教室了。”

      月见山飞鸟愤懑的朝他小腿上锤了一拳:“你答应过我的!”

      “好痛……”他耷拉着八字眉,提起裤脚索性和她并排蹲在一起,叠着胳膊,别过脸不看她,一副被欠了债似的表情。

      “对不起,别生气嘛。”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膝盖。

      “在这等有什么意义?说不定狸花猫已经冻死了。”

      急于反驳他,她张开嘴忽然猛吸进一口冷气,扶着他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月岛萤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撑持住她:“月见山,你还好吗?”

      豆大的眼泪砸到他的制服上,她用额头靠住他肩膀,艰涩的吞咽着吐沫,缓和咽喉里的瘙痒,缺氧导致了头晕。

      缓缓从短暂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她微微喘息着,带着鼻音:“没……没事……”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眼睛绯红,雪白的脸咳的有了血色,鼻尖也被冻的发红。

      “走吧,回去。”他拎住她的手肘,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口吻里有八成的命令之意。他看起来瘦,在排球运动员里确实与力量型不相干,但他应对月见山飞鸟跟应对一只病猫没有任何区别,能轻而易举的拘束住她的身体。

      她说话带着哭腔,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委屈的脸像颗皱巴巴的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她怎么样了:“好吧……”

      算了,明天他自己来。

      他自己来等那只狸花猫好了。

      “喵——”的一声让两人的对峙陷入僵局,月见山飞鸟动都不敢动,她抬头望着月岛萤,对方也僵住了,但很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防护口罩,五指撑开两侧的弹力绳挂在她耳朵上:“别动,别靠近它。”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目光追随对方,他转身走向出来觅食的狸花猫。

      它比以前瘦许多,毛发纠缠在一起,屁股上有烟头烫过的痕迹,从最后一次见到它到现在过去了两个月,谁都不知道它在这两个月里流浪去了哪里,遭遇了些什么。

      月岛萤的眉毛挤到一起,深以为人是世界上最恶心的生物,而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他必须得重新和它建立信任关系,趁它吭哧吭哧的吃猫粮,他揣摩着从哪里下手更妥帖,揪住它后颈上的肉,毫不留情的将它丢进了航空箱。

      作为猫里最难驯服的品种,它凭借一身反骨在航空箱里上蹿下跳,大概是有些应激。

      月见山飞鸟握住他的手来回翻查:“你有受伤吗?”

      温度隔着毛茸茸的手套传来,他连忙别开视线,以免和她抬起的目光撞到一起,弯腰拎起提手:“现在来问是不是有点晚了,没受伤。”

      她忙摘下手套递给他。

      他张开自己的手掌,和她的手套一比较,那意思很明显:太小了,他戴不下。

      除了高之外,月岛萤比例也很好,腿很长,迈的步子又大,前往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的路上,月见山飞鸟每每按照自己节奏走一段路,没五分钟两人之间便会空出一个人的距离,她只好两步并三步的追一段。

      月岛萤无可奈何的发出一声微弱的鼻息,怕她发现,还用围巾挡住,放小了步子。

      “你不会打算进去吧?”他停在宠物医院门口,扭头俯视着她,假如她抬头的角度适宜,两个人的形态能形成一个闭合的矩形:“你是笨蛋吗?”

      “我在外面等你。”

      “别等了,赶紧回家吧。”

      他推开玻璃门,航空箱里的狸花猫逐渐适应,也可能是蹦哒累了,失去了最开始横冲直撞的力气。

      医生对它进行了检查,除营养不良之外,它还罹患了肠炎和皮肤病,等待检查结果时,月岛萤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蹲在门前,贴在玻璃上偷窥的月见山飞鸟,他咋着舌尖。

      之前在预选赛上,他的手指出现拉伤时,她也是一副替他疼哭了的表情,从那时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容易对他人的疼痛感同身受的人,所以她总是能精准的理解乐曲中的情感表达,并用一流的技术和理解力支撑起抑扬顿挫的情感。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带有强烈情感波动的音乐,他偏爱每一个音符都是冷峻大厦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为结构服务,绝不多余的音乐,音乐即是乐音的组合,情感是附带的,可有可无的,他并不在意作曲的经历和矫情。

      除了月见山飞鸟的作品。

      出门前用滚刷沾了遍毛,又用消毒水喷了手。

      “这家宠物医院有收容服务,先把它放在这儿吧,之后会进行治疗和绝育。”他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让她把遗留在宠物医院门前的视线收了回来。

      “月岛。”她轻轻揪着他的袖子:“抱歉,因为我的任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你知道就好。”他耸起肩膀,唇齿间挤出一记寒风,和十一月底的天气相比较不知道谁更冷一些。

      “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吧。”

      “不必。”

      “诶?但是你不是很喜欢草莓蛋糕吗?”她沿着细窄的台阶边沿走着直线。

      月岛萤突然停下脚步,他的眼睛很少有情绪,总是冷冰冰的,像琥珀困着一只罹难的三叶虫,所有情绪都靠其它器官联合起来进行示意。

      月见山飞鸟也停下,以为他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宠物医院,但仔细一想他并不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怎么啦?”

      “没什么……”他抄着口袋,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料峭的侧脸,毛茸茸的鬓角遮住了泛着霞色的耳尖,黑色眼镜腿挡住了眉眼,脖颈细长有力,皮肤很白,胸锁乳突肌随他的动作凸现出来,一直向下藏进围巾里。

      她送给他草莓蛋糕,不是因为她自己喜欢吃草莓蛋糕。

      而是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吃草莓蛋糕。

      她有观察过他。

      有了这个意识,月岛萤对如何处理那该死的心跳不知所措。

      他真是个没出息的人,竟然会为别人的一句话雀跃。

      “月岛。”

      “嗯?”

      她抬起胳膊,用手掌压住自己的头顶,从头顶出发横向延伸出去,手掌一侧停在他的鼻端跟前。他果然好高,一百九十公分大概是粗略估计,她站在台阶上居然也只能到他的鼻尖:“你是不是长高了?”

      “大概……明天会测试。”

      她手套上是凛冽的松木味,好像换了香水,但不论是夏天的还是冬天的,都很好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世界毁灭倒数第二十二天(捉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