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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十年生死 ...

  •   昆仑山,坐忘峰
      不远处,一对持剑的男女正行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西北苦寒,比不得中原喧闹,更何况这里已经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地盘,更是寻常没有人敢来。
      两人相互扶持慢慢走在这条上山的路上,这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他们越往上走越是寒冷,男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最近的一座山峰,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银装素裹,再看看身后,他们穿过的河流、树林和草甸都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像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颜料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模糊的画。男人心中喟叹这昆仑山不愧为万山之祖,果气势恢弘,人们都说西北乃是苦寒之地,可此处虽不及江南小桥流水的温润精巧,却处处透着浑厚大气,昆仑山亘古不变的身姿仿佛永远屹立在天地之间,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他们从山下的林子走过,一直向着山顶,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此时已是傍晚,若是再找不到地方,怕是要露宿荒野了。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刺骨钢刀一样夹杂着细小雪花冰粒刮在脸上,让两个人只能停下脚步,他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给那女子披上,自己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六哥,不用,我有,我没事,你穿着吧。”
      “没关系,我有内功护体,我……”
      两个人正在推让这件斗篷的时候,一群大汉似乎是从风雪里突然窜出来的迅速把他们二人包围了起来。
      “什么人!”这群人凶神恶煞的喝问道,然后人群骚动,让出一条路来,喊话的汉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个领头的,他走到他们二人前,上下打量一眼,先是一愣,然后语气明显友好多了,对两人抱拳道“原来是殷六侠、殷夫人,二位怎么会来这里?刚才得罪了!”
      没错,此次上坐忘峰的正是武当派的殷梨亭和他的妻子纪晓芙,他们是专程来寻杨逍的,面前这群人的领头者真是之前他们在江南打过交道的赛克里,杨逍手下的地门门主。
      “我们此次是专程来找杨左使的。”殷梨亭和纪晓芙也抱拳回礼,道明来意。
      赛克里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气,这昭示着一场风雪即将到来,又看了看他们的路线,幸亏遇上了他们,否则这二人恐怕要爬到上面冰川上去了,在风雪中露宿昆仑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不言而喻。
      显然他们二人的路线有些问题,光明左使隐居在坐忘峰不是个秘密,但是江湖上敢来闯的人那就少之又少了,更不用说上山路线了,这条路本来就是用来迷惑意图不轨的人,引导他们走上危险。坐忘峰很大,包含了周围连绵的山谷山峰一大片,但是没有人会雪线冰川之上建房子,赛克里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满脸风霜的二人,显然是吃了些苦头跋山涉水走到这里。杨逍为人高傲,放眼江湖,仇人不少,朋友就没几个,这两个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称得上他的朋友的人,并且还是名门正派的人。
      此时二人只身前来找杨左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丢在冰天雪地里任其自生自灭,“二位随我来吧。”赛克里所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他们走进了另一条隐蔽的小路中。
      殷梨亭、纪晓芙二人跟着赛克里走,这路线竟是向下而非向着山峰而去,温度慢慢回暖,披风显然是穿不住了,二人脱了厚重斗篷,回头再看,山顶上隐隐已经可以看到风雪肆虐,心中不禁后怕,若真是再这样的风雪里行走,还真是危机重重。
      杨逍隐居之处乃是一处河谷,被一条河流贯穿,此地群峰环抱,外面凛冽寒风吹不进来,又有水源,形成了一处小小的绿洲,倒是与外面寒天雪地的萧瑟不同,是昆仑山中一处难得的景色怡人之地。
      杨逍的住处和在江南的小院颇为相似,二人走进去的时候,杨逍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见来的是他们二人,举杯略示意了一下,一言不发的又一口饮下杯中苦涩。
      殷、纪二人看着眼前已经有了些醉意的男人,不由得都吃了一惊,殷野王那般,如今杨逍也那般。
      他依然一身简洁的青衫,蓄了些胡须,脸上虽倒不显的十分苍老,可是鬓边已经飘了一缕银丝,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暮气,没错,是暮气,萧索、颓废、沉默、寂静,他笔挺的坐在那里,不见拘谨,依然一派闲适潇洒的模样,可是这身姿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不堪重负的单薄和脆弱。
      短短五年,他们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竟变得如此沧桑落魄。
      “杨大哥,别来无恙。”怔了好久,二人才找回言语,长叹了一声,走到了杨逍身边。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这一路上很辛苦吧,还没恭喜你们新婚。”杨逍放下杯子,做了个“你们自便”的手势,看着眼前殷梨亭和纪晓芙担忧的脸,心下也有些动容,他们相识时日不久,还是因着凤宁和雁儿的缘故,可是时隔多年,以他们名门正派弟子的身份,还心中记挂着这份情谊,着实难得。
      殷梨亭和纪晓芙年前的时候成亲了,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碍于身份,杨逍没有去,只是悄悄托人送了贺礼。
      “我们……”殷梨亭有些欲言又止,要怎么说,他们俩很担心他。
      “杨大哥,已经五年了,你……”
      杨逍抬手打断了殷梨亭想要说的话,他要说什么他都知道,无声的沉默,杨逍明白他们心中的担忧,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别人劝一劝说一说便能过得去的。
      “不要再喝了!杨大哥,你如今这般自苦,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东西吗?”纪晓芙见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的杨逍,几步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语气急迫的劝道,他们二人从江南来,还记得殷野王双眼通红的伏案批阅文书的样子,一个要把自己累死,一个则是这般自我放逐,纪晓芙在心中悲呼若是老天有眼就让凤宁来看看吧,看看这两个男人为了她都成了什么模样。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应是唯一,以前是酒,现在是人,是她……”杨逍手中一空,叹了口气,带着三分醉意,眼神朦胧的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就像这一缕月光,空明清灵,清寒彻骨,摊开手她好像就落在他的掌心,当他以为把她牢牢抓住的时候,手心里却什么都没有。
      杨逍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几乎死寂,充满了落寞和萧瑟,在回忆中品味曾经的幸福,他微微邹着的眉头,牵起的嘴角,都是无穷无尽的苦涩,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人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心痛。
      他,杨逍,明教光明左使,前半生除了身世飘零,其余都顺风顺水,他一路张扬肆意,原以为会这么痛快的过一辈子,谁知道喝个茶便遇上了此生魔障。遇上她,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大概也是最倒霉的事情,若不是她,他现在还是那个落拓潇洒的杨左使,可是,当她回应他了,当他把她的心意抓在手心的时候,那感觉是深深刻进了灵魂一般的幸福,整个心都是软的,天空是蓝的,空气是甜的,太阳明媚却不炽烈,微风裹着花香吹拂而过,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若说有仙境,那一刻,就是天堂,就是仙乡。
      情.爱,果然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让他刻骨铭心的痛并着相思,他恨那个丫头,恨极了,但是也想她想到发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余生,他知道自己永远都过不去这道心坎。
      “可是……可是你这个样子,阿宁知道了会有多难过啊,她如果回来你这个样子会开心吗?!”
      “阿宁……她回来……”杨逍听到纪晓芙的话近乎恍惚,她回来,她会回来吗?他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不说,但是很多猜测都是心照不宣,她离开的时候那般心境,还有她体内隐隐已在爆发边缘的各家内功,五年了,整整五年!
      是的,是她,她失踪了五年了,他的凤宁离开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她说要回家,她不想呆在参合庄,这个充满了她悲伤回忆的地方,所以他们回了天鹰教。所有人都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谁也不知道,表现的像是慢慢走出阴影的她在暗地里酝酿着什么。
      再次回到金陵,她除了更加沉寂,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了,她正常的吃饭,乖乖的养伤,晨起里舞剑,白日里读书,饭后在湖边散步,傍晚在临水亭台里弹琴,除了身边不再是个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似乎没什么不同了。她很乖,和以前一样是个乖巧的女儿,可靠的朋友,称职的堂主,现在还是他的可爱的恋人。所有人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陪伴着她,到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然后,突然某一天,她便消失了。
      是的,是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离开的,天鹰教总坛的布防比殷野王那个郊外的庄子要严密的多,可是依然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就是那一天早晨,她突然便消失了。
      对比其他人的迷惑、不解与焦急,杨逍在这件事情更多了愤怒、屈辱和伤痛,因为她是在他怀里离开的。
      为了照顾她方便,他就住在她的隔壁房间,平日里她一举一动他都能及时察觉,可是那一晚,她来找他。夜半时分,她裹着轻纱,光着脚走进了他的房间,夜风打透了她单薄的身子,她冷的瑟瑟发抖,站在他的床边,在他诧异的注视下,指尖微动,轻纱滑落在地,然后她爬上了他的床,主动投进了他的怀里,像是一只汲取温暖的小猫一样温顺的偎在他的怀里向他索求,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身子在他怀里软的不像样子,如玉如脂的肌肤在他掌中渐渐回温,她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欲.望,挑战着他的定力,他渐渐的口干舌燥,浑身都变得无比燥热,这个坏丫头自己点起来的火,他要用她来灭,胆敢大半夜的跑进男人的房间来撩他,那么他就要让她尝尝什么是自食其果。
      那一晚他们缠绵恩爱,她常年摆弄药草身上浸透了药草特有的清苦甘香,此时那香都变成诱人的甜,他嗅着她身上的药香更加疯狂,直到两个人都累极了,他拥着她躺在床上平复着激烈的心跳,她的纤纤玉指伸手勾起地上的轻纱,随手便把那纱衣蒙在了他的脸上,他被她这举动勾得心痒难止,再度心头火起,他懒懒的抬手扯下了纱衣,另一只抱着她的手已经不规矩起来,只想再办这妖精一回,谁知她竟然抢先一步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她向来羞涩,此时竟这样主动,别有一番风情的样子让他心情大好,任由她在上想看看她还要干什么。他笑了笑去抓她的手腕,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十分熟悉,他的心“咯噔”一下,他的反应已经够快,察觉到了立刻闭气运起内力封锁穴道,可是依然没能阻止大脑昏沉的感觉。她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般俯下身与他耳鬓厮磨,她的眼泪滴落在他颈上,冰冷又滚烫,那味道是从薄纱上传出来的,可是细嗅之下,他分辨出她的体香之中分明也藏着这一丝熟悉又不详的味道,电光火石之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这一切,是她故意安排的。
      伪装出来的乖巧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借着他的身份让他就近照顾的名义让其他人都远离开,以自己的身体为饵给他下药,两人的亲密让迷药在血液里加速作用,最后那纱衣上浸透了,药香直接被他吸入了体内,他无可抵抗,失去意识那一刻,他的心中怒火涛天,他对她算什么,只是一颗好用又方便的棋子吗?
      这怒意在第二天他醒来之后看到桌子上的东西的时刻达到了巅峰,她劈开了她那块玉佩,昨夜,她在他身下承欢的时候,他还拿着这块玉佩在她的背后划过,冰凉的感觉刺激的她哭了出来,他逼着她说“爱他”和好一些羞人的情话他才放过她。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他们在床上缠绵的时候他还指着这块玉佩与她说“若是将来生了女儿便把这玉佩传给她,给她寻个体贴的好夫君,让她顺遂安稳的过一辈子,若是将来生了儿子,便给他铁焰令,从小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叫他早日子承父业,他也好早早的带着她逍遥江湖”,甜言蜜语犹在耳边,可是她骗了他,迷晕了他,然后一走了事,只留下了这半块玉佩,玉佩下压着她留下的字条,“自此与你恩断义绝!”,恩断义绝啊!这丫头何其狠心!
      之后的五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可是这丫头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他,还是殷野王号称广布江湖的探子都找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消息。
      她下了决心不让他们找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都错了,都被她骗过去了,那场惨剧对她的影响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巨大的多,她无法释怀,她在意自己的身世,她想不开。五年了,他甚至不敢想,她是不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无声息的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杨逍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加重,然后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恕杨某不能奉陪了。”说完起身向外面走去。
      “杨大哥,杨大哥!”纪晓芙不甘心的在他身后喊了几声,可是杨逍脚步停都不停的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她转过身伏在殷梨亭怀里低声哭泣了起来。
      杨逍走得很快,一直走到了林子深处才停下脚步,五年了,她音讯全无,他寻遍了大江南北,几乎把整个江湖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她依然杳无音讯,甚至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给他留下。然后他回到了坐忘峰,日复一日的消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布满落叶的上山小路,他也曾幻想过某一天,当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踏着晨曦走在这条小路上,推开院门走进来,冲他微笑。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愿意立即放下一切,和她远走江湖,陪她看尽世间风景,然后隐姓埋名,找一城终老。可是她什么机会都没给他,连诀别都没有留给他一句再见,这狠心冷情的女人留给他的只有余生这无穷无尽的等待,等待希望,等待绝望,等待宿命轮回一般的日升日落,不知道这是否有终结的一天。
      悄无人知的角落里,落叶簌簌而下,漫天飞舞的黄叶中,无人知道,杨逍为了一个女人落了一滴泪,沉甸甸的一滴,永远永远的坠在他的心头……
      她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直到……
      七年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一对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兄妹来到昆仑山,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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