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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父亲母亲 ...

  •   “杀了她,杀了她这一切都会结束!”,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她的内心疯狂的蛊惑着,不断的对她说“这一切都是慕容凤安骗她的,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在撒谎,杀了她为兄长报仇,为这参合庄上上下下的人报仇,血债血偿,杀了她,从此所有的噩梦都会醒来”。
      这个声音从她自我内心悄然响起,对她是如此的有吸引力,噩梦,结束吧,那就把这一切都结束吧,这不得安然入睡的十年,这彷徨痛苦的十年,这滔天恨意和矛盾纠缠的十年,结束吧,结束这一切吧。
      一股杀气再度浮上来,凤宁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走向了慕容凤安,可是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她模模糊糊的哼着一支小调,那是凤宁小时候经常听到的,她哼着这支歌哄她入睡。然后慕容凤安甚至轻快的笑了出来,这些年,被囚禁在过去中的又何止凤宁一个,只要死了,一切,都解脱了。
      起先,凤宁的步子还不太稳,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她越来越快,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似乎也冷却了心肠,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慕容凤安的身影,她要杀了她,她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一件事情,她横握匕首冲刺过去。
      慕容凤安疲惫的缓缓合上了眼睛,就死在这里吧,就如他说的,她的牌位已经进了慕容家的祠堂。
      “铛”的一声,金属清脆相击的声音,凤宁被横空杀出的长剑挡了一下,力道之大,她的匕首一时根本不能再劈不下去半寸,一个人挡在慕容凤安面前,长剑一挑,凤宁借力腾空,在半空翻了个身后落地,但是此时凤宁已经被仇恨和杀意蒙蔽了心智,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她刚一落地,脚尖一点再度冲了过去,这一次她比之前还要快,角度刁钻,再度匕首自上而下刺下,可是这一次,再度被长剑挡了下来。
      凤宁此时已经红了眼,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被风衍悔挡住她便迅速匕首一横变换方向,对着面前的人的腰部从右向左划过,谁知却被对方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风叔?!是你?!!”眼前,是熟悉的那个人,陪伴了她十年的老者此时站在慕容凤安的面前,也挡在她的面前,他一手持着长剑,一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看向凤宁的目光依然慈爱,却又充满了愧疚、难过、挣扎等十分复杂的情绪。
      风衍悔出手阻止她对慕容凤安出手,凤宁震撼又不解,为什么她要救慕容凤安,她收到消息便匆匆赶来祠堂找慕容凤安,并不知道他们上岸之后风衍悔便带着慕容凤安逃跑了,可是此时她没有心情深究这一切,她只想杀了她。她心一横,被风衍悔攥住的手手掌一张,匕首掉落,她动作敏捷的左手接住自左向右横向再度劈刺过去,可是再度被风衍悔手中的剑挡住,这一次,他用上了力道,长剑一搅,匕首脱手飞出,然后他倒转剑柄在她的穴位上一点,让她本来积郁在胸口的那一口郁气瞬间散去,同时凝聚的真气也散了,她一时间脱力,被推了一个凛冽,向后倒退数步,差一点跌倒在地,这个时候杨逍及时赶到,一把抱住了她,扶她站稳,她盯着风衍悔,眼中骤起的杀意和不敢相信的质问。
      凤宁被杨逍抱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他,看清了人是杨逍,她却反常的瑟缩了一下,像是受了极大地惊吓,瞳孔“怵”的收缩,然后慌张的躲闪开他的眼神,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阿宁!”匆匆赶来的还有殷野王“你没事吧!”然后他转头看向里面那两个人“风衍悔!”,他字字咬牙切齿,撕去伪装的外表,他狰狞的瞪着他,他怎么能,怎么敢,对凤宁出手!
      杨逍目光深沉,盯着风衍悔,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风衍悔为何要背叛,为何又要如此维护慕容凤安,就算他们有旧,但是慕容凤安杀了参合庄上下,应该也包括他的儿女子孙,可是他竟还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此时他们站在门外,而风衍悔和慕容凤安站在祠堂内,泾渭分明。
      “你……风叔……你,为什么,是你……”
      “宁儿,你不能杀她。”良久,风衍悔长叹了一声,疲惫的说道。
      “为什么!”
      风衍悔摇了摇头,手中长剑归鞘。弑母是天理不容的罪孽,会有报应的,无论慕容凤安做下了多少杀孽,欠下了多少血债,这债,终究是有他一半,一切就让他来终结吧,他却不能让凤宁手上沾上这一星半点的罪过。凤宁这辈子,已经够苦了,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是他们让她从小就注定了要承受这个世俗所有的压力。
      他叫了她宁儿了,这种时候,没有人深究这种称呼的问题,但是这对他而言,意义终究不一样,他回过头悲哀的看了看他身后的慕容凤安,她也在看他。
      然后,凤宁只听风衍悔缓缓的开口说道“因为,她是,你亲生母亲……”
      “什,什么!”凤宁倒退了一步,吸了一口冷气,脸上血色迅速的退的一干二净,比白纸还要白的惨白,瞬间豆大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嘴唇喏喏的颤抖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沉重又不堪的真相,凤宁浑身一软便瘫在了杨逍怀里,殷野王和杨逍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慕容凤安不是她姐姐吗,怎么会,风衍悔竟然说这是她娘?!这一次,凤宁不能再自我麻醉的逃避,她,就是她的娘,她没有说谎骗她,就是她。
      所有人都在震惊当中,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不知道风衍悔碰了什么,几道铁闸突然从天而降,精铁所铸的栏杆给整个祠堂变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牢笼,把他和慕容凤安关在了,他们在外面。
      三人反应过来,杨逍和殷野王率先看向凤宁,可是凤宁诧异的样子让他们瞬间明白了这座铁牢,她也完全不知情。能在参合庄大动土木却完全瞒过凤宁的也只有风衍悔和包倩倩,包倩倩又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完全执掌参合庄的除了凤宁就是他,这显然是他提早预备好的。
      气急败坏的殷野王和杨逍试图破门,可是那婴儿手臂粗细的精铁栏杆哪有那么好毁,殷、杨两人都是一脸懊恼愤怒,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撼动半点这栏杆,别说打开,就连稍微让它变形都做不到。
      现在什么都阻止不了风衍悔了,他要做什么一目了然,他是要和慕容凤安在这祠堂里同归于尽。
      “风叔?”凤宁的声音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漂浮,仿佛眼前这一切是在做梦,“风叔,你要干什么?”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果这是一出戏,一定是一出扭曲又可笑的悲剧,滑稽又可悲。这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快要超过她的承受范围了,她痛恨了十年的慕容凤安是她娘,所有人的死,都是为了隐藏她那个关于身世的秘密,如今,风衍悔就在里面,先是在维护了慕容凤安,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背叛凤宁的时候,他选择了要和慕容凤安同归于尽。
      风衍悔听到凤宁的声音,回过头来,慈祥的看着凤宁。她也看出了风衍悔的意图,可是,为什么,这明明没有什么必要。风衍悔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竟然笑的有些骄傲,风衍悔眼中也浮出一层泪来,从一团粉雕玉琢模样的小婴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凤宁。他心中也有万般不舍,可这一切该结束了,他本来也想陪她再久一点,但是,看来不行了。
      他尽管不舍,但是还是坚定的回过头,背着手走了回去,走到牌位前点起一柱清香,然后虔诚的跪下,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中。
      然后他回头对慕容凤安说道“你也给祖先上柱香吧。”
      闻言慕容凤安看了一眼凤宁,却没有理会风衍悔让她上香的话,她自顾自的对他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隐瞒下去吗?”
      风衍悔沉默,只听她接着说道“你就是个懦夫,风衍悔,衍悔,你后悔了是吗?你后悔什么?后悔我?后悔凤宁?还是后悔你自己?!”慕容凤安说着便笑了起来“也是啊,你从来都是这样的。”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艰难的站了起来,打量了一圈祠堂,她的笑声清脆又欢快,仿佛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可是笑着笑着最后却落下了泪,笑声染上了无尽的悲伤,她说“你和我终究是不同的。”
      杨逍本以为慕容凤安是凤宁亲生母亲的事情已经足够惊悚了,但是听此时她的意思,显然风衍悔还是有所隐瞒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对危险的直觉判断此时应该带凤宁走才是对的,他开始后悔,应该直接想办法杀了慕容凤安,为什么还要好奇探究那些属于慕容家的秘密。显然,他们之间的秘密,风衍悔该是并不想说出来,或许是因为说出来,那便是一个凤宁更加无法承受的真相,这一天,她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于是杨逍当机立断拉了凤宁的手腕二话不说便要带她离开这院子,无论风衍悔想要怎么了结此事都好,显然他此时已经心存死志,等到天明,这一切都会结束了,无论那个秘密是什么,随着他们的死,那将是一个永远的尘封的秘密。风衍悔不想让凤宁知道的东西,直觉告诉杨逍,那将是一个惊天之秘。
      可是凤宁哪里肯走,她用力挣开了杨逍的手,手中匕首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得杨逍和殷野王不敢妄动,她似乎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风衍悔,声音出乎意外的平静,她对他说道,“所以,你不是风衍悔对么?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风家的人。你不姓风,我应该叫你什么,凤谦兄长?还是……父亲……” 眼泪,沉甸甸的坠下来,凤宁嘴唇颤抖着,几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半个字,咬紧了牙关,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最后挣扎的一字一字,轻轻的咬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次,杨逍和殷野王真的震在了原地,他们并不知道之前慕容凤安已经告诉了她十年前的真相,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果说,亲生姐姐变成亲生母亲还不够惊悚的话,那么,兄妹乱.伦生下的孩子呢?慕容家的秘密,十年前那场惨祸的真相,都源于这场禁忌的结合。
      杨逍突然就读懂了他们寻到这里的时候凤宁那惊慌失措的目光,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这样的打击,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一心痛恨的姐姐并不是姐姐,是母亲,一心怀念并且要为之报仇的兄长不是兄长,是父亲,她是兄妹乱.伦之子,而她的父亲,也并没有死,而是改头换面在她身边,十年。
      谜底揭晓到这种程度,杨逍基本上已经能够串联起来所有前后的事情,十年之前慕容凤安屠杀整个山庄的原因,必是与凤宁身世相关。凤宁说过,慕容凤谦并不想逐鹿天下,和慕容凤安的意见相左,所以他们大吵之下,慕容凤安才会动手杀了兄长,可是,真相,大概并不仅仅是如此。杨逍曾经十分疑惑,若是慕容凤安真的和兄长争吵,杀了他一人便足矣,为何丧心病狂屠杀整个山庄上下,这毕竟是她的家,能下得去这般狠手,得是多么要命的原因,此时他大概也想明白了,可能便是与凤宁这身世相关。
      这个真相何其荒唐,何其可笑,她的出生,源自于一场错位又扭曲的结合,被天理不容的禁忌,那是他们源自于血脉的禁忌。原本以为慕容凤安死了,她的噩梦就会结束,可是谁知道,原来做了十年大梦的人是她,这十年才是偷来的美梦,从那梦中醒过来面对的才是真的无间炼狱,她的出生,才是这一场噩梦的起源。
      风衍悔听了凤宁的话,沉默良久,缓缓的站起身来,接下来的一幕,让人终身难忘。只听“咔咔”几声骨骼错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分外恐怖,原本佝偻的身子挺直了起来,生生拔高了好几寸,再看他双臂向前平伸,和刚才一样,一阵让人牙酸的“咔咔”声,手臂也变得修长,待这一切声音平息,他站在那里,他的身形已经和杨逍、殷野王差不多,他的双手因为刚才的一阵拉长,手部原本枯瘦的皮肤撕裂开,可是奇异的是并没有见血,反而暴露出来一层十分白皙的皮肤,他随意的伸手撕去双手龟裂成一块一块的表皮,如蜕皮一般,露出了修长的、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最后他缓缓的抬起手,贴在下颚处紧紧抓住,用力一揭,整张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
      然后,凤宁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一张脸,那张似乎永远温润儒雅的脸,永远如沐春风般的温和,不再是老年人布满老人斑、松弛下垂、缺少水分的皮肤,不再是永远耷拉着的眼皮、佝偻着的身体、垂垂暮年的模样,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分俊雅的中年人,他不再使用缩骨功掩藏自己真实的体型,原本那身藏蓝色的衣袍穿在身上有些可笑的显得短小,可是他气质卓越的站在那里丝毫不显得局促。和杨逍的潇洒桀骜不同,和殷野王的肆意狂野也不同,甚至不同于殷天正英朗魁梧一身的霸气,这个男人,第一眼看过去便让人生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慨,就像他的名字那个“谦”字。
      谦谦君子,用涉大川。
      他的名字源于易经六十四卦第十五卦,谦卦。上坤下艮,地下有山,山本高大,却藏于地下,高大而不显现出来,此卦在人则象德行很高,但能自觉地不显露。
      是啊,谦,见到了这个真人,不再是那副冰冷冷的画像,不再是凤宁口中述说怀念的那个兄长,杨逍更是直观的感受到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名字,这样的男子,也许再早几年他还是那般飞扬跳脱的年纪的时候见到这个人,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这就是那个一直存在于凤宁心中最柔软之处的净土中那个近乎于被神化了的男人,给了初到这个世界的她最渴望的关于家的温暖的男人,纠缠于血脉的亲人,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温暖、干净、谦和、包容,她的哥哥,可是偏偏是这个人,在她的心上最柔弱的地方狠狠捅上一刀。
      她为了这个人,为了这个人的死耿耿于怀十年,被仇恨反复折磨了内心十年,到头来,一切却像一场笑话。
      他没死,竟然没死,反而乔装多年,用缩骨功和人皮面具把自己乔装成一个衰老的老人,甘心做一个仆役伴随着凤宁的成长。
      他是她的父亲,在她的记忆中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凤宁和风衍悔,不,慕容凤谦隔着铁牢遥遥相望,此时她心中百味杂陈,终于,又见面了,她曾经无数次梦到的兄长,曾经连幻想一下这样的场景都觉得是奢侈,都心痛万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一直一直,伴着她,眼泪一时间无法自控的涌上来。
      常年以缩骨功和易容术改变自己的身形体貌,这对自身无疑是莫大的伤害,可是他为了陪伴在她的身边,宁愿十年如此,他是爱这个女儿的吧,但是也是深觉对不起她的吧。
      是造化弄人?是追悔莫及?今天的这一切究竟该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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