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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半个月来,林麓其实一直在等。

      夏医生始终没有加她的微信。

      她焦灼的心,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又辣、又痛、又痒。自己这是怎么了?连长久的病痛和曾经非人的折磨都忍下来了,为什么到这种时候又忽然败下阵来呢?她脑子很乱,不想用这样的心情去耽误林麓的工作日程,于是最近总是叔在面对。

      叔是林麓她对副人格的称呼,毕竟这是位衣冠楚楚、年过四旬的中年男性,性格也同他古板的发型一样:谨慎、温和,虽然林麓觉得他有些过于随遇而安了,缺乏激情和活力;却也很佩服他的专注和成熟。叔甘愿趋于后方,但在林麓两难时,总是会及时帮她一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当初的诞生是为了保护那个极其脆弱的“原人格”,她在这个受尽生父虐待的3岁小男孩最胆小无助的时刻张开了双臂,像位“真正的母亲”一样,心甘情愿地替他抗下所有的伤痛。

      “在你愿意主动从那个房间走出来之前,我会帮你照顾好这具躯体、掌握好你的人生的。” 就像她曾经承诺的一样,这二十一年来,她帮助林麓和养母度过了养父去世的那段悲伤的日子,也和叔一起见证了林麓精益求精的求学之路;她独自挺过每一个疼痛难耐的夜晚,又乐于在第二天清晨将林麓交给叔,希望他能以最专业的姿态面对工作。

      “但这是你的身体,是叔的身体,也是我的身体。”她虽然像妈妈一般,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林麓的妈妈。

      她是林麓,她是林麓自己。

      她是真实的。

      这不会因为自己生为男性的躯体而改变,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容器,也是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是她存在的方式。

      从诞生以来,她一直是林麓。

      直到初中霸凌她的同学将林麓逼迫至男厕所的角落,用美工刀抵住她□□的那一刻。

      她还记得自己在林麓身体中头痛欲裂,发出尖刺的大叫之后,突然被关进“房间”的感受。她害怕极了,拼命地捶打“房门”,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却只能看见一片片的黑影。她被唤自己为“丑丫”的原人格关了一整晚都没出来,她知道这是那个遍体鳞伤的3岁孩子唯一能保护她不受伤害的方式。

      这是他的温柔,但也是他们共同的苦痛。

      从那之后,她才确信了“丑丫”和“叔”这两个人格的存在。同时,身为林麓,也坚定了自己作为主人格,必须要保护“丑丫”,保护那个满目疮痍的小林麓,保护自己。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认同方式。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身体都有些排斥;尤其是在身边女生都开始发育时,她的困惑和厌恶越来越沉重,她甚至想过,是否能和养父一样,在未来接受变性手术。但是养父这一生忍受的□□上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养母的教育以及养父的离世,都改变了她很多。

      她之所以会认定自己是女性,是因为一开始她是作为“母亲”角色的人格出现的——而这种母性,在普遍的社会文化之中,是附加给“女性”的“自然属性”。人们因此有:“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我得结婚生子、做贤妻良母、保护自己的孩子。”

      然而,在养母和养父的经历之中,她慢慢意识到这普世概念中逻辑的荒谬——比如:在这样的家庭观念中,男性的位置在哪?又比如,女性为何要被自然而然地认定为“甘愿奉献”的主体呢?

      她察觉到,自己的这种保护欲或许不该被称为“母性”,而是简单而单纯的“爱”,它可以是父母对孩子的,也可以是自己对自己的,或自己对另一半的。

      这不能作为判别自己性别的方式。

      但同时,她又不接受二元性别规范中,人们对“男子气概”的定义。只因为我的第一性征,而判别我理性、强势、健壮、粗糙吗?

      这也不能作为判别自己性别的方式。

      所以到现在,她也无所谓生为丑丫,长为林麓的身体是否符合自己的预期了。

      从那之后,她在“房间”中,也不再将自己打扮成一位“得体的母亲”。她穿上舒适的服装,剪短了头发。

      管他呢?

      我是她或是他,是温柔或是强势,是脆弱或是坚韧,

      我都是林麓。

      那,夏医生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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