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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临近而立之年时,夏岚仍不明晰自己的性向。

      在和白露离婚之前,夏岚就或多或少有感到自己对同性的微妙感觉。但他并不明朗这种感觉是否是一种性吸引或是性冲动——他的直觉和所谓“理智”一直在拉扯自己,就好像这种同性的磁场会将自己带入深渊似的;所以他对这种“微妙感觉”一直处理的小心翼翼,时常是在略有苗头的时候,就让自己忙起来——或是尝试进入另一段关系之中,或是拼命工作。当然,进入新关系的实操性,相比拼命工作来说,实在太难了——特别对于当时已婚的、且还要值夜班的小夏来说。

      随着这种微妙感觉越来越频繁,夏岚也开始质疑自己的直觉和“理智”——也大抵是这种困惑真的太深,加之自己逐渐成熟后意识到对白露真正的心绪之后,夏岚向白露坦白了。他认为这样的情况,白露越早知道越好,一方面是社会环境对女性太过苛刻,夏岚怕耽误白露;另一方面是夏岚也信任白露,相信她的优秀独立、相信她的冷静果断和快速恢复的能力。

      所以尽管夏岚感到愧疚万分,但这段不健康的婚姻必须切断——他必须放白露自由,因为只有她的自由才会让自己也不再被那些摇摆不定的直觉和“理智”束缚。

      正因如此,夏岚这次决定直面这种“微妙”。

      自加上林麓的微信已过去了快一周,从那次简短的语音通话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夏岚一直以来对患者都很上心,会主动联系询问恢复情况的也不在少数。从医这么多年,逢年过节时常还能收到患者或是患者家属的祝福短信,有些会来事儿的还想着法子给夏岚送礼(虽然都被他拒收了);更甚的是几次看诊或是出院后直接向夏岚大胆表白的(而这其中年龄段各异且有男有女),尽管夏岚很欣赏对方的勇气,但他都一一果断拒绝了。或许这么说有些理性到冷血:对于夏岚来说,他对患者的这些“好意”都只是专业的工作态度,与道德、人品或情感无关。

      但林麓不同。

      夏岚能感受到自己面对林麓时的动摇,那种好奇:想要更多、更深入的了解他的人,他的心…甚至是,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夏岚弯腰系好登山靴的鞋带,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上包和登山手杖。

      观音山离市区有些距离,但恰恰因为远离都市,这里的草木和空气都充斥着自然的清新。难得的休息日,登山也不失是个强健身体又放松身心的好选择。

      夏岚顺着防火道一步步地往山上走,一边又在心里想象着一会儿见到林麓该如何同他聊天,他又会会如何回应自己——其实,夏岚这一周都在想象他和林麓再次相遇的场景。但真的快见面了,他又有些犯怵:万一扑了个空呢?万一他不想见我呢?

      观音山虽然连着好几个山头,但观音寺建在了最为平缓的一个山顶上,顺着防火道走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夏岚在缓坡上的一片矩形池塘边坐着小憩了一会儿,之后拾级而上便到达了观音寺。寺庙的毗卢殿门口并没有设防,他探头瞧了瞧,里面仿佛工地现场般搭了几层脚手架,靠近外边的那侧还用编织布稍稍围起来了一部分。殿内光线不太好,几个人穿着蓝色工作服,分散着在脚架上忙活,靠近东侧墙壁的那边儿有几个年轻人像是在往墙壁上粉刷胶水并贴上布块一类的东西。现场很安静,脚架咿咿呀呀的声音和排笔的刷刷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特别清晰。

      夏岚远远地从侧影便认出了林麓,他身上的一件白色T恤很宽松,袖子被他卷上去了一点,顺着修长肌肉线条的上臂隐约勾勒出薄薄的肩膀轮廓;衣服的下摆扎在肥大的深蓝色工装裤里,可能是裤子实在太肥大拖沓,靠近脚踝处的裤腿被扎带束紧了,裤脚也因此像开花一样炸开,露出一小截筋肉分明的跟腱,那肤色在脏脏的勉强可称为“小白鞋”的衬托下显得尤其白皙干净。

      “先生,您是…游客吗?” 刚从洗手池回来的王教授快速扫了一眼夏岚的装扮,问道。

      “啊…您好,我…算是游客吧。听说这里壁画在修复,想来开开眼界。”

      “嗨…您别紧张,不是要赶您走。不过您也别靠我们现场太近,有规定的。”王教授有些打趣地笑着,绕过夏岚跨过门槛儿,“可别说,您来地的确是时候,今天我们要揭画了。”

      “揭画?”

      “嗯。简单的来说,就是把有图画的那一层壁画用布把它粘下来,然后再黏合到另一块支撑的结构上。” 王教授用非常通俗的话解释道,她向来和蔼,喜欢和所有感兴趣的人聊壁画,往深了也能说,用大白话也能讲得浅显易懂,确实是令人佩服的学者,“喝茶吗?”

      年长的王教授十分热情,夏岚实在盛情难却,接过小茶碗。

      “小伙子,你要累了就坐着歇会儿。” 王教授递给了门外的夏岚一个马扎,“我得过去看着点儿。”

      “哟,王教授,这是….” 阿元鼻肌一拱,小声地说了一句,“您女婿呀?挺帅的嘛!”

      “去去去….你这一天天的,” 王教授撑着膝盖站起来,松了松腿,直直腰板,“人家游客,过来参观的。”

      “哦…哦…” 阿元赶忙正色,“王教授您过来检查一下吧,用水溶胶把布料都粘上了,准备开始了,地仗层的情况是这样…”

      …阿元同王教授边解释边快步朝架边走。

      夏岚则乖乖地在门外的马扎上坐下,就像是凑在台前看木偶戏的小孩儿似的。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林麓——本来还担心(或者说期待?)林麓突然发现他,盯了一会儿才发现在工作时的林麓实在是太过专注了:本身蓬松乱翘的额前碎发被头箍一齐束起,露出饱满的天庭,一双细眉微锁,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更是衬的五官文静秀气,一双凤眼如鹤,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上的动作,可能因为太过炎热,口罩被拉到了下巴处,挨着因过于凝神而控制不住微微张开的丰润双唇,以及长长伸开的颈部曲线。这面容的古典气质和林麓身后壁画中秀美颀长、温润大方的供养人物并置,竟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夏岚就这样痴痴地观察着林麓的一举一动,但他越看越觉得陌生,因为林麓所散发出的成熟氛围,与那天门诊的林麓大有径庭。

      就这样,夏岚从“施工队员们”上胶、动铲、揭画、加撑子、翻面儿一直看到他们把那一大块“墙皮”完完整整的封箱。中间几次林麓的用手动作,作为医生患者的视角,着实让夏岚捏了一把冷汗——虽然能看出林麓恢复的还不错,也很听话的在平日不方便带夹板的时候套上了医用护腕,但是在用手习惯上似乎并没有老实的“遵循医嘱”。

      等林麓他们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以后,早已经过了饭点儿了。能看出来平日里这林麓的饮食也不太规律,也难怪他那么瘦小。阿元从对门出去联系搬运的专门人员了,大蒙随着同事和王教授往饭厅走,殿里此时只剩下林麓了。他背对着正门,举起手来拉伸了下脊背,又弯了弯腰,之后顺势坐到地上,长叹了一口气,又慢慢把手上缠着的护腕解开。夏岚看不清林麓的表情,又不敢靠近,怕坏了规定,于是压着嗓子喊了一句,“林麓!”

      林麓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回头看,一愣。

      夏岚站起来招招手,才意识到林麓可能没有认出自己——毕竟在医院的时候又是白大褂又是眼镜又是口罩的一身行头,现在那层职业皮肤不在了,也难怪认不得。

      “我是夏医生。” 夏岚习惯性的抬了下嘴角,淡淡一笑,“怎么?认不出我啦?”

      “嗯?夏医生你好。” 林麓站起身来,往夏医生这里走,“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哦…没事,正好周末休息,出来爬山。” 夏岚感到林麓语气中的距离。

      “是上次电话里听到报站员报站了吧。” 林麓笑着调侃。

      夏岚反而冷不丁的有些尴尬,“哈哈…是。之前听说你是研究壁画修复的,知道你们组在这儿,也想着过来长长见识。”

      “出去聊吧!” 林麓看着夏岚迟迟不敢踏入殿内一步,大方地领着他到一旁的水井边坐下,“你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看到你们揭画了。”夏岚隐约有种探望长辈的既视感,“很…新奇?”

      啧,夏岚心想,真是隔行如隔山,自己也只能发表这种毫无营养的评论。

      “哈哈,这大概是外人最喜欢看的步骤之一。因为动作最大。” 林麓一笑,继续解释道,“一面绘有壁画的墙体实际上分为支撑体、灰泥层,有时还有颜料层。揭画揭的一般就是灰泥层和颜料层。这灰泥层按照地域、绘制时间以及制作工艺的不同,也会使用不同的材料和制备方法。比如意大利比较常见的湿壁画吧,一般是直接在作画的墙体上先抹上一层粗制的灰泥,画上草图,待其完全渗透之后,再上一层细灰泥,接着用碳粉摹印线稿,趁着灰泥潮湿时作画,待其干透融合之后,颜料层便于墙体牢牢结合在一起了… ”

      林麓说的十分投入,肢体语言也丰富起来,看起来活脱一个大学教授讲课的样子。夏岚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一边又被眼前这个男人的热情所吸引,对,男人——此刻林麓年轻的脸上,没有一点稚气。

      夏岚觉得林麓神秘极了,而这种神秘感让他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迷人。

      林麓自顾自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这才打住,“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夏岚眼神温柔地看着他,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喜欢听你说话。”

      林麓抬头看看夏岚的脸,噗嗤一声笑了,“你平时是不是就这样套路女孩儿啊?”

      “啊……?” 夏岚感到有被冒犯到。

      “哈哈哈哈!年轻人,我开个玩笑嘛!” 林麓特别爽朗地笑了。

      “原来你也会这样大笑啊。” 夏岚又没了脾气,“我觉得…你今天和那天在门诊很不一样。”

      “呃…当然不一样咯。”林麓的笑容间闪过一丝僵硬,“现在手不疼了,身体健康啦!”

      “不,不是这个不一样。”夏岚摆摆手,撇过头去看向远山的墨绿,间隙透出的天空被浓浓的阴霾蒙住,像是快要下雨了,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是有点像…两个人?”

      林麓的表情霎的有些紧张,他低下头去。不知是否是由于雨前的低气压,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脸都涨红了。他皱起眉头来,非常困难的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随即便因为突如其来的头痛双目紧闭,五官也因此揉皱在了一起。

      “林麓…你还好吗?是手又痛了吗?”夏岚看到林麓的表情突然痛苦,蹲下身来,自然地把手轻轻地放到林麓蜷曲的背上。

      夏岚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像是启动了一连串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直至整个结构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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