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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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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溪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立领长袄和深绿色的织金马面,乌黑的头发全部紧紧地挽在头上,只插了一只深紫色的缠花山茶。虽然她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显得很是老气。
她坐在床边,妆容凌厉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面目平静地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白元青——白争山庄的老庄主,同时也是自己的夫君。
他已经瘫倒在床榻间三年有余,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他分毫的英俊,只是看上去添了几分郁郁不得志的忧郁。
他虽然因为半身不遂再加上失去了白争山庄庄主的地位权力而被从前从未喜欢过的儿子囚禁在此,还要整天面对着自己这个不讨他欢心且姿色平平的正房嫡妻,脾气日渐暴躁,但他如今这样面色苍白的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又让徐南溪回想起了他们以前恩爱有加的非常短暂的一小段美好时光。
徐南溪的神情很是怀念,她低声问道:“夫君,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吗?”
“那是一个花红柳绿的春天,那时我刚满二八年华,随祖母一起去城外的珈蓝寺烧香拜佛,回来的途中谁知竟会遇上劫匪。”
“我们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大都是女眷,只有几个随行的家仆,哪会是那些强人的对手。”
“当时我拔下头上戴的金簪想,与其落入那些贼子手中,不如以死保全自身清白,不让爹爹和家族蒙羞。”
“可你偏偏出现了。你从天而降,只几个回合,就将那些强人一一打倒在地。”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略带羞涩,“我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老夫人,您可受了惊吓?’就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看去,你身穿白衣彬彬有礼地身影就此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你不仅武功高强,人也文质彬彬,还长得那么俊俏。诗文里不都说了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求爹爹,想让爹爹将我嫁给你。”
“爹爹本来是不同意的。堂堂一上州知府的掌上明珠,就是嫁到公侯王子府中,那也是绰绰有余配得上的,而夫君你只是个江湖草莽。说得好听点,是武林世家的公子,说得不好听点,也是一个违法乱纪的强人。”
“可是爹爹疼我啊,耐不住我苦苦哀求软磨硬泡,就派媒人来这白争山庄探探府上的口风。”
“谁曾想,夫君你也是答应娶我的。”
徐南溪表情哀婉,“夫君啊夫君,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呢?”
可惜白元青再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现在也过了事事寻求一个答案的年纪了,没人回答也不在意,按自己的心愿接着讲道:“就这样,我满怀着期待与忐忑坐上了八抬大轿,被抬入了这个白争山庄。”
“夫君啊,你最初也是一个良人啊。晨起,你会温柔地为我画眉,并夸赞我的美貌;外出归来,你会专门带一些小礼物回来送给我,有时是在街边摊子上看到的一支精致的木簪,有时是路边之前从没见过的漂亮的野花。”
“天热,你会细细嘱咐下人为我献上解暑的饮子;天冷,你会为我提前备好保暖的衣衫。”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良人了呢?”徐南溪讽刺一笑,“是从我生下霜儿开始吗?”
“还是从我爹爹被牵连进夺嫡中,因跟错了主子而被牵连,被贬谪东北苦寒之地辽州?”
“夫君,你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我想想啊。哦,我想起来了,是这么说的,‘我们白家不能断在我这一代’。”
“从那开始,我才发现,原来夫君你一直嫌弃我姿色普通,在山庄外面有着数不清的红颜知己莺莺燕燕,个个姿容上乘,惹人怜爱。”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这个白争山庄正正经经的女主人在这个山庄中地位还没有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高。”
“你今天喜欢翠姑娘,明天喜欢水姑娘,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白穆是你的长子,你喜欢他;白林天资聪慧,你也喜欢。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喜欢我的霜儿和连儿,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嫡女嫡子?”
回答她的只有白元青紧闭的双眼和越发僵硬的身体。
“无所谓了。”徐南溪抬起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山茶花,微微一笑道,“你喜欢的,我都会送下去陪你,谁让我这么爱夫君你呢。夫君的心愿,能满足的我会尽量给你满足,不让你到了这个时候还留有遗憾。”
她脸上挂上了一副哀痛不能自已的表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边擦着眼边瞬间滚落下的像线一样的泪珠边悲痛地喊道:“来人啊,老庄主去了!”
门外的仆人们听到后先是一愣,而后纷纷摆好了表情,哭喊着打开门涌了进来,“老庄主!”
徐南溪看着这满屋子或真心实意或虚心假意地为白元青的去世而流泪痛苦的仆人们默默退出了屋子。
她望着天边鱼鳞状的云层忽然想起了曾经很喜欢的一首词,不觉默念起来:“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一时怔怔出神,她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工于心计整天勾心斗角的狠厉女人,又是怎么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
“三郎,你怎么来了?”白绮霜略带惊喜地问着,忙起身上前为景帝褪去沉重的朝服。
景帝张开手臂,方便白绮霜为自己换上方便行动的常服。
他低头看着为自己忙活的白绮霜打趣道:“我不来云儿这里又能去那里呢?”
听着这一声“云儿”,白绮霜的表情并未有任何不满,反而十分贤淑大度地建议道:“妾听说沈妹妹今天不太舒服。她现在怀着孩子,身子重,三郎理应多去照看安慰沈妹妹。”
景帝兴致淡淡地道:“她不舒服就应该自己主动叫太医过去看看。让朕过去看她作甚,朕又不是太医,治不了病。”
白绮霜见他不愿多谈,识趣地改了个话题,反正她也不是真心希望景帝去沈美人那里,“三郎来得正好,妾正叫了晚膳。今天御膳所进了些新鲜的吃食,三郎也试试合不合胃口。”
景帝感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新鲜吃食?”
白绮霜卖了个关子,“等晚膳送来三郎就知道了。”
景帝来了兴致,“朕倒要看看这吃食是不是值得云儿这么卖关子。”
李来春见白贵妃和陛下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还是上前对陛下弯腰行了一礼,“陛下,寻芳殿派人来说沈美人动了胎气,想请陛下过去。”
景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动了胎气就应该去请太医,朕又不是太医。”
白绮霜面带笑意地立在一旁没搭话。
李来春弯着腰不敢直起来,“奴才这就去告诉寻芳殿的人。”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不必禀告朕,你照着办就是。朕不缺皇子皇女,也不缺能为朕生儿育女的妃子。”说完这句,他转身牵起白绮霜的手,笑着道,“云儿,你说的新鲜吃食在哪呢?朕已经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了。”
李来春出了一身冷汗,后背都湿透了。等景帝和白贵妃走远了,他才敢直起身来。
干儿子张德福迎上来扶住他,“干爹,您还好吗?”
李来春倚着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德福啊,这后宫还是白贵妃的后宫啊。”
张德福问道:“干爹,那要怎么回寻芳殿的人?”
李来春已经缓了过来,“就说陛下国事繁忙,没有时间,让沈美人自己叫太医。”
张德福点点头道:“干爹,我知道了。”
沈怜云半倚在贵妃榻上,见自己的心腹红腊进来,慵懒地问道:“红腊,陛下呢?”
红腊支支吾吾地道:“娘娘,陛下,陛下没来。”
沈怜云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接着问道:“那陛下什么时候来?”有时候陛下确实有重要的事,会稍晚一些再过来。
红腊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悲愤道:“娘娘,奴婢去栖凤殿请陛下过来,张德福说陛下国事繁重,让娘娘自己去请太医。”
沈怜云一下子坐起了身,神情一厉:“张德福真这么说?!”
红腊悲愤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肯定是白绮霜那个贱人捣的鬼。”沈怜云恨恨地道,“你去派人打听一下,陛下对我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她突然神情痛苦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红腊慌乱地上前扶住她,“娘娘,我这就去找太医。”
沈怜云拦住了她,“不。红腊,你,你去找,找墨兰,莫要让他人知道。”
红腊红着眼睛,“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叫墨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