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哈夜] 五题》疏影居士

4、第四篇 老去

　　近年来，凯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像曾经那样灵便了。二三十岁的时候能够一口气爬遍冲绳海边的山丘，而现在只将将走到宫城家的墓碑前，就会累得喘粗气。年轻的时候他并不懂得怎样照顾自己，只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信念跟着红盾的成员东奔西跑，被翼手袭击过后在身上落下的痕迹，还有常年累月积下的伤，都随着他的衰老而慢慢发作起来。

　　某个冬日的下午，他从竹质的躺椅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之后，呆了许久，才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晒晒太阳的，却没想到竟然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深冬的冲绳不会下雪，然而天气依然寒冷异常，虽然有阳光照耀，然而凉风依旧顺着门缝飘进来，像细小的针尖，扎得他骨节生疼。

　　门外庭院里隐隐约约响起女孩子的笑声，银铃似的声音洒满了整个空间，很是动听。凯安静的躺着听了一会，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他这一笑，脸上那些被岁月深深刻下的痕迹里也像是盛满了快乐，透出不输于年轻时的活力。

　　凯想起曾经有个女孩子，也总是这样愉快地笑着的。在别人的眼中，她或许是可怖的翼手，凌驾于一切种族以上的存在，或是绝妙的实验对象，无法替代的战斗兵器。然而在他心中，她始终只是个傻傻的，饭量超大的，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活下去的，普通的女孩。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可她的身影在他的心中依然鲜明，那些事情，也好像都发生在昨日，永远不会褪色。

　　时光流逝，当年那些并肩战斗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的身边。最先走的是露露，那个身为西夫的女孩子，虽然靠研制出的DELTA67活了下来，然而最终依然抵不过全身机能的损坏，因衰弱而死。之后是留易斯，然后再是乔艾尔。凯安静的见证了每一个人的死亡，清楚的看到他们临死前都露出了笑容。他想那些死去的人都应该是幸福的，毕竟，在短暂的人生中，能有多少人会像他们一样经历那么多，并且积极的活下来呢？

　　前几年在戴维特的葬礼上，除了朱莉亚以外，就只有村冈和真央到场了。许久没见面，村冈的头发已经斑白，而真央曾经光洁白嫩的皮肤上也显出了细细地皱纹。他们几个人将戴维特葬在靠近宫城家祖坟的一座小山坡上，那里同样也长眠着红盾其他的成员。白云每天都会从天空上懒懒地滑过去，阳光也在山顶上留下美丽的金色足迹。

　　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过了很久，却几乎没有对彼此说话，有时候用语言无法表达的事物，反而可以通过心来传达。

　　后来，当真央终于笑着对他说：“凯啊，你胖了。”的时候，他也只是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青空笑了笑。

　　凯不知道下一个将会是谁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是他的同伴，也可能就是他自己。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类从强壮过度到衰弱，从青年过度到老年。他们都是时光河流中的沙粒，奔流向前，在不知名的一个地方就消失无踪了。

　　但这些早已经变的无所谓了，因为凯明白，他们都曾积极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内心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这就已经足够了。

　　回忆着这些的时候，凯觉得自己更像是个老人了。年轻的时候只知道一个劲的向前冲，哪里顾得上回忆过去，而现在他的头脑基本上都奉献给了过去。想到这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从躺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庭院中。

　　满眼青翠的草地中，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裙的身影向他跑过来，长长地秀发在风中飘扬，反射着美丽的光泽，耀眼的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有一个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思念许久的，唯一的亲人又回到了身边，可就在下一刻，那个身影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边摇晃一边兴奋的说：“凯，我们今天一起去野营好不好?”

　　“前两天不才去过么？”凯伸出手，替面前因为奔跑而喘着粗气的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栀子，你也不去店里给你姐姐帮帮忙？天天就知道疯。”

　　栀子听到这话，立刻用红色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顶了一句：“早说让你把那家老的酒家卖掉算了，天天两头跑来跑去谁忙的过来啊！”

　　“你瞪我也没用。”凯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早跟你说了么？那个老的大众酒家是留给姑姑的。”

　　栀子微微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姑姑睡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有醒啊。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的。”凯的神色在一瞬间显得有些黯然，但他马上又扬起了眉毛，“好了，我们不说这个。野营的话也可以，不过要等周末戴维特家的哥哥过来之后再说。”

　　可这句话并没有让栀子感到兴奋，而是难得一见的安静了下来。她盯着凯的脸看了好一会，目光中露出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悲哀神情。微风慢悠悠的拂过草地，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的语声夹杂在其中，显得有些空洞：“我记得凯对我说过，有一天我和姐姐也会像姑姑那样沉睡过去。周围的事物变化的那么快，凯，朱莉亚阿姨，还有真央阿姨，都慢慢变老了，然而只有我们的生命静止不动。那等我们再醒来的时候，你们还会在这里吗？”

　　凯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替栀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只要你想，我们就会一直在这里。到那个时候，你或许不能够再见到我们的身影了，可是我们会一直活在你和你姐姐的心中啊。”

　　桎子望着凯，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却强忍着没有让他们滑落下来，反而露出一个微笑：“我不会忘记的。”她用手背抹了抹脸，再次加重了语气，“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

　　“现在想这些都太早啦。”凯弯起指节敲了敲栀子的头，“另外你刚刚说谁老了？是不是想让我揍你？”

　　栀子笑着站起身逃远了，一边向门外跑一边回头喊：“我先去姐姐那儿了～凯答应过我的事情绝对不能忘记啊！周末——去——野营————”

　　她的身影立刻在庭院中消失不见，然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些欢快的语声，久久无法散去。

　　在栀子走后，凯向后仰倒在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空浮动着的清云，长长叹了口气。

　　——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当我们老去并且死亡的时候，曾经那些辛酸与幸福的往事还能够被他人所纪念，该是何等的幸运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