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渡之月下妖花》禅那灯

88、第八十八章

　　巳时末，水云擎轩先醒了过来，他侧身看了看一旁的水云启熏，见其还睡得安稳乖巧，就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而后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他先是用盆里的清水梳洗了一番，然后才捡回昨晚抛落在浴池边的人皮面具，小心重新将它覆于脸上，又不放心似的照了照铜镜，这才往外走去唤来老管家，吩咐他让后厨准备些清粥。
　　然后又命人过来收拾浴池和打扫花圃前的卧房，其间，水云擎轩还顺便用了个饭，再回到水云启熏所在的房间时，已至午时末，可床榻上安睡着的人，却丝毫醒来的痕迹也没有。
　　好在脱离了皇权禁锢的水云擎轩，眼下有的是时间，只见他转于屏风外的书桌旁，研磨提笔书信一封传于圣樱谷，又心道：‘待熏儿准备好，我就带着他一同前往月儿安排之处重新开始吧！’撇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权谋，只为自己，亦只为倾心的熏儿，再重新活一次。
　　饮罢几盏清茶，水云擎轩还是不禁的喜意上头，嘴角上扬起愉悦的弧度，暗叹，自前虚度二十余载，眼下才当真是畅快得紧呐。
　　未时中，正在床榻边观着书册的水云擎轩隐闻浅浅嘤咛细声，正放下书册举目看去，就见那酣睡至此的水云启熏终是慢慢的睁开了仍有些疲累的眼，昨夜......。
　　“嗯...水...”这不开口还好，一开了口，水云启熏就觉自己声音很小不说，嗓子还有些疼。
　　“来，熏儿快喝一口水润一润喉，过会儿就好了。”饶是水云启熏的声音再小，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的水云擎轩还是听见了，不但听见，他还早就泣了参茶，就等着他睡醒了喝。
　　一杯，接着一杯，待三杯参茶下咽喉，水云启熏才算是真的醒了过来，当然也不怪他，实在是昨夜......。
　　打住，水云启熏根本就不敢仔细回想，就怕一想，这脸又会不争气的红了，可...如这般女儿娇气，他也不愿意，所以他当下就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水云擎轩见状心道不妙，当下急忙的放下杯盏，本欲阻止，就听熏儿发出，“嘶—嘶——！”两声，然后见他又跌回了床榻之上 。
　　水云擎轩看了水云启熏数眼，斟酌再三后，才犹豫道：“今日...不如熏儿就先不要起身了，再好好的睡一会儿吧。”说着，水云擎轩竟有些心虚，也是，昨晚毕竟是自己做得太狠了些。
　　“哥哥！”水云启熏看了眼水云擎轩，然后就扭过头不去看他，想了想，就索性将被子又重新拉过来盖好，心道：‘不起便不起了，反正...反正腰与那...羞于起齿之处也酸疼的厉害，不起也好！’
　　“乖~让人准备的清粥现在应该已经好了，我这就去端来。”水云擎轩起身给水云启熏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转身出了房去。
　　不大一会儿，水云擎轩就端着清粥回来了，他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喂过去，还不忘提点道：“熏儿慢点喝，可能会有些烫。”
　　“我自己来好了。”只喝了两口，水云启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又不是生病或是不能动弹，这...。
　　“熏儿你别动。”水云擎轩躲过水云启熏伸出夺碗的手，接道：“我喂你喝就好。”
　　“......”水云启熏顿了顿，然后也就罢了，他心道，这有人伺候，又有什么不好的？
　　待水云启熏喝完了粥，水云擎轩又才开了口，他道：“熏儿可知朝中...。”
　　“哥哥你可是要问那换相一事？”喝了粥，水云启熏精神了不少，当下就开口接道。
　　“嗯。”水云擎轩淡淡颔首，也不惊讶，他接道：“可是锦一与熏儿说的？”哪怕离宫，又哪怕水云青昊视他水云擎轩为洪水猛兽，这与江山社稷、重振朝纲有关的事，水云擎轩仍是会记挂着。
　　这正是，君待臣不作臣，臣仍将民挂于心。
　　“嗯！”水云启熏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哥哥你不要责怪锦一，是我逼他说的。”
　　“那日我见哥哥坠崖，就以为...就以为此生，我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你了，所以我才会想着把哥哥未曾做完的事，做好。”水云启熏倒也坦诚，就这么一五一十的将换相一事说了出来。
　　“熏儿乖~如此胜好。”水云擎轩隔着锦被将水云启熏抱在怀里，他道：“熏儿你可知，那刑文禄本自幼时就与哥哥是同窗，哥哥了解他的为人，也相信他，所以由他来做这个丞相，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了。”
　　水云启熏静静的听着，也未接言，只是不禁的想，‘果然哥哥从小至今，都是那么的令人可靠，也怪不得父皇，会在遗诏中立哥哥为太子，说起遗诏...若不是为了自己，哥哥他...怕已经是皇袍加身、贵为九五至尊了吧？’
　　“也幸好朝中有他在，哥哥我也才能放心的带着熏儿你远走江湖，也再不怕落人话柄。”一夜春宵过后，水云擎轩总算是答应了水云启熏的请求，带上他一起去月儿准备好的地方，也给他也换一张脸。
　　二人从此，就只叹倾心情人常相伴，不羡鸳鸯，也不羡仙。
　　“哥哥你答应了？”水云启熏惊喜道。
　　“哥哥你真的答应了？”罢了，水云启熏想，那些过去了的，不管与自己有无关系，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也都已更改不了了，不如就随他去吧。
　　珍视眼下，令日后可期，才是重要的吧！
　　“嗯。”水云擎轩吟着笑，又吻了吻水云启熏的发顶，他道：“待熏儿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
　　“好。”水云启熏点头应道：“不过锦七还在离此不远的杏花店等我，所以哥哥是要差人去唤他前来，还是...？”
　　“熏儿不要担心，哥哥自有安排。”水云擎轩松开怀抱，又让水云启熏躺下，后又运起内劲替他舒展经脉，待他又迷迷糊糊睡去，这才起身出了门，还特地吩咐了管家让人不要前来打扰，后才骑马去了杏花店。
　　杏花店内的客栈客房里，与水云擎轩交手数招后的两人叩拜在地。
　　“主子。”
　　“主子。”
　　水云启熏说得不对，不止锦七在，锦一也在。
　　“起来吧。”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的水云擎轩端坐在桌边，也并未多谈这换脸之事，只是淡淡的饮着茶。
　　“请主子责罚。”锦一不起。
　　“请主子责罚。”锦七亦是。
　　“无碍，那日皇陵之中，本就并非是你二人之过。”水云擎轩抬了抬手，是啊，那日皇陵之变，连他都未曾料到，又怎能责怪于他们暗卫呢？
　　更何况，那日，要不是有他二人护着熏儿，还指不定会酿成什么大错呢！
　　“谢主子！”
　　“谢主子！”
　　锦一与锦七二人这才躬身而起。
　　“一连数月以来，朝中可有异相？”水云擎轩问道。
　　“启禀主子，朝中无什异相。”
　　“而且自刑大人继相位以来，朝中文武百官都和睦不少。”锦一应道。
　　“当然，这还要记谢小主子的促成之功。”锦七接道。
　　“嗯。”水云擎轩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是乐开了花，他的熏儿啊！真是时刻都牵动着他的心啊！
　　“既然朝中无什异事，往后又有刑丞相辅佐，本王也就可以放心的带着熏儿离宫了。”水云擎轩吟着浅笑，虽然这张脸有些陌生，但脸上的喜意却是发自肺腑的。
　　“主人？！”锦一惊愕。
　　“主人你不打算回宫？！”锦七亦是。
　　“是。”水云擎轩轻轻颔首。
　　“可是小主子他...？”主子改了容貌没人认得离宫说得过去，但小主子他那张脸，走到哪还不都是一样？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锦七想，走，他们又能走到何处呢？
　　“无碍，熏儿那里...本王自有安排。”水云擎轩饮了盏茶，似已成竹在胸。
　　“那主子不要属下与锦一了吗？”锦七看着水云擎轩，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毕竟，这多少年来，他与锦一都是跟在水云擎轩身侧的。
　　“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容易招来麻烦。”水云擎轩放下杯盏，接道：“再者说，有你们二人在宫里，本王也才能更加安心，何况他日，若是朝中有异，你们也好传信知予本王。”水云擎轩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既然是要带他的熏儿走，就肯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此番来见锦一与锦七，也不过是安排好政务罢了。
　　“主人...。”锦一有话，犹豫着，不知当说不当说。
　　“锦一你但说无妨。”水云擎轩道。
　　“主人要带小主子离宫，那禁令...禁令要如何处置？”锦一的话较于起锦七而言，似乎有些不太中听，甚至还有些不近人情，但，他考虑的自要比锦七要周全得多。
　　也是，毕竟两个王爷离宫，就当是游历江湖观美景也说得过去。
　　但若是其中一个手中还握着禁令呢？
　　那就大不一样了！
　　因为于暗卫而言，那禁令，就等同于皇帝，虽然水云擎轩并非皇帝，但其中原由锦一可是知晓的，所以他二人离宫于暗卫而言，就好比地皇帝出宫微服私访一般，牵扯重大。
　　如此，也就难怪锦一有此一问了。
　　“禁令...。”水云擎轩敛目思忖了片刻，然后才道：“那禁令就让熏儿带着吧，日后虽然离了宫，但还有本王在他身边，想来也无大恙。”
　　“...是。”锦一本欲再劝阻一番，但又想到他二人也许离了宫，就不再有那么多的人还盯着主子与小主子，反倒也要安全许多、轻松许多，且再者说，有主子在小主子身边，就算拼死，主人也会护小主子的吧！那么，为何不就随主人和小主子的心意去呢？
　　更何况，既然带走了禁令，就说明主人还是记挂着朝政的吧？
　　倘若哪日朝中有变，主子与小主子肯定会带着禁令归来的吧？
　　既是如此，他们若不成全，托词又要从何而来呢？
　　“那好，本王这便走了。”水云擎轩起身作势要走，也是，他可是趁着水云启熏睡着之时外出的，他心想，若是回去晚了熏儿醒来见着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属下送主人。”锦一躬身道。
　　“属下送主人。”锦七亦躬身。
　　“不必。”水云擎轩抬了抬手，脚步却未停，打开门，他道：“你们回去吧。”回宫去吧，从此，主仆分道而行，各自保重，他日重逢，再以酒当歌诉往日之恩德。
　　而待水云擎轩回到探红居之时，已过酉时，他生怕心上人醒来惦念，就急忙忙转进卧房，而后见床榻之上的水云启熏仍旧睡得安稳，这才松了口气的斟了盏茶，这正欲就口，就听水云启熏的声音传来，他道“哥哥？”水云启熏忽的开了口，还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熏儿醒了？”水云擎轩端着茶盏坐到床边，接道：“来，先喝点水。”
　　“眼下什么时辰了？”饮罢了茶，水云启熏递回杯盏问道。
　　“酉时刚过。”水云擎轩接过杯盏答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水云启熏有些许惊讶，自己这又是睡了几个时辰？
　　水云擎轩笑得温柔，又抬手理了理水云启熏睡得微乱的发，道：“熏儿饿了吗？可要吃些东西？”
　　水云启熏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还是疲乏的紧，本欲再睡片刻，却又经不住腹中的饥饿，就只得点头应道：“也好。”
　　“那熏儿你先等等，我这就去让人准备。”起身往外走去之前，水云擎轩还不忘摸了摸水云启熏的头，两人间的亲密之举，完胜以往。
　　“好。”水云启熏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而后就靠着床围，视线透过屏风，仍追着水云擎轩的背影不放。
　　不大一会儿，水云擎轩就端着个托盘回来了，里面有正冒着丝丝热气的清粥和特意让人准备的小菜。
　　“是红椒腌云笋吗？”水云启熏嗅了嗅，惊喜道。
　　“嗯。”水云擎轩转过雕花屏风，将托盘放在床榻边的矮桌上，端起瓷碗勺了一勺清粥喂了过去，才不忘打趣道：“熏儿可真是个小馋猫，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
　　其实，水云启熏本在水云擎轩将吃食放在矮桌上时，就伸出了手欲拿起瓷匙，可就在刚要触碰到的瞬间，水云擎轩就率先拿在了手中并且顺势端起了碗，水云启熏愣了一瞬，就浅笑着释然了。
　　想来也是，毕竟昨晚两人都那样...了，眼下再喂个饭，也算不得什么了。
　　何况，因倾身动作的一那刹那间，腰与股间瞬间袭来的酸涩与不适感，清楚的提醒了水云启熏，他觉着，自己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再乱动来的好。
　　“那是自然，毕竟我可是酿出了‘不思归’。”水云启熏压下身下的异样，吟着浅笑，吃着水云擎轩喂来的清粥，但一双清亮的眼却是仍是直勾勾的望着那碟红绿相间的小菜。
　　这小菜，正是水云启熏喜欢的红椒腌云笋，最早是在宫里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吃。
　　“来，熏儿尝尝看。”水云擎轩失笑的夹了一箸小菜喂了过去，又问道：“看看这儿的云笋可比得上宫里的？”但凡是水云启熏喜爱的，水云擎轩都会替他一一找来备好，然后在他不经意，或是他需要时，再拿出来，让他开心。
　　“好吃。”水云启熏含糊的应道，然后在咽下之后，又接道：“这云笋...应是要比宫里的好吃。”语毕，水云启熏就抬眼看着水云擎轩。
　　就是不知道水云启熏这说的比宫里的好吃，是因为这里的云笋特别新鲜呢？还是因为喂他吃云笋的人特别可口呢？
　　“熏儿你喜欢就好。”水云擎轩伸手抹去水云启熏唇边不小心沾上的汁水，然后又勺了勺混着小菜的清粥喂了过去。
　　水云启熏本就喜爱这云笋，又因为水云擎轩失而复得陪在他身边，刚好又经历昨晚一夜放纵，所以，这顿饭他吃得很开心，较之以往，还多吃了半碗。
　　而水云擎轩早就在出门之前就已用了饭，他本不饿，但见着水云启熏吃得香甜之于，还不停的催促着他道：“哥哥你也尝尝，很好吃的。”之后，也合着吃了不少。
　　用完了饭，水云擎轩就收拾了托盘，转身出去之时，又倒了盏清茶过来，很是关切的道：“还有些烫，熏儿你慢点喝，我去去就回。”
　　“嗯。”水云启熏点了点头，可视线却不在杯盏上，而是跟着转身出门的水云擎轩，直至不见，才收回视线，轻轻抿了口茶。
　　“哥哥，你终于...是我的了......”
　　一声呢喃，就似那杯盏上飘着的白烟，还未落地，就随风消逝。
　　有羞赧，亦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