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渡之月下妖花》禅那灯

192、第一百九十二章

　　和煦的春风一阵阵吹来，吹绿了山林原野，亦吹绿了河岸柳堤，人们高涨着的欢情笑语一直持续到元宵佳节，而后才缓缓的告一段落。
　　是日，百花缤纷绽放于枝头，或红，或粉，或白，或黄，鸟儿飞上枝头，从这边闹到了那边，好不热闹。
　　转眼又是一年三月二十七。
　　这日，是圣莲伊月二十一岁的诞辰。
　　这日，亦是幽冥赤雪十九岁的诞辰。
　　若照以往，圣莲伊月是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在他看来无甚意义的日子的，但今年因幽冥赤雪在他身边，就大为不同了。
　　一大早。
　　圣莲伊月就亲手煮了碗长寿面端到了卧房里，正巧就见幽冥赤雪刚刚梳洗妥帖从内室里出来。
　　幽冥赤雪仍旧穿着那身绯红的衣，绝美的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他道：“月儿，你这是？”
　　圣莲伊月将面放在几案上，一边牵过幽冥赤雪的手，他道：“我亲手做的长寿面，雪儿你来尝尝？”
　　只见那豁口的白瓷大碗中盛满了同样洁净的素面，素面上还盖着一个金黄的前蛋和几片翠绿的青菜叶子，油汪汪的汤头里还浸着些葱花，乍一看去，真令人食指大动。
　　圣莲伊月拉着幽冥赤雪坐下，就挑起了素面喂了过去，末了，他温润的笑道：“味道怎么样？”
　　幽冥赤雪咽下口中的素面，就笑着凑过去吻圣莲伊月，他满意道：“好吃。”
　　“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应当也是月儿你的诞辰。”
　　圣莲伊月抚去幽冥赤雪唇边的汤汁，点了点头。
　　幽冥赤雪便又接道：“既是如此，不知月儿为何就煮了这一碗长寿面？”
　　圣莲伊月闻言浅笑出声，他直直的看着幽冥赤雪，紫眸里一片如水的温润，他道：“于我而言，只要雪儿你吃了这长寿面，就等同于我也吃了。”
　　“原来如此。”幽冥赤雪了然般的点了点头，而后就挑了素面含在口中，又一把将圣莲伊月拉了过来吻了上去，鲜甜软滑的素面就辗转于两人的舌尖，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吃得更多。
　　吃完了素面，圣莲伊月又沏了一壶茶来，他将斟好的茶放在幽冥赤雪面前，而后又转身出去，再回来时，他手中又端了一瓷碟松子来，他知道幽冥赤雪喜欢松子，便时常买来炒熟与他剥来。
　　可就在圣莲伊月俯身将瓷碟放在几案时，他只觉眼前一黑，周身气力尽数退去！他顺势栽倒下去，又打翻了瓷碟，幽冥赤雪见状不对，就眼疾手快的搀住圣莲伊月，可那同时掉落瓷碟他却是无暇顾及，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碎裂的瓷碟就与那松子一起四下散落开去。
　　“月儿你这是...？”幽冥赤雪眉目轻蹙，他扶着圣莲伊月坐下，而后他又似想到了什么，立马一把拉扯开了圣莲伊月的衣襟，只见圣莲伊月胸前那如同白瓷般无暇滑腻的肌肤上，那一朵妖异非常的绛紫千瓣莲纹愈发的蔓延舒展开来，又尤其是那片已经越过锁骨的花瓣，似乎活过来了般，似再过不久，它就会爬上圣莲伊月的脖颈般诡异，他抿了抿唇，澄澈的红眸中关切如同实质，他道：“你究竟还要瞒我到何时？！”
　　“与你胸前这朵千瓣紫莲纹有关是不是？！”
　　圣莲伊月心底一叹，心道，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本想露出一抹如同往常般的温润浅笑还安抚幽冥赤雪，却不料...那往日里如同清风明月般湿润缱绻的笑意竟不知在何时被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哀伤，他本欲牵过幽冥赤雪的手，却又被幽冥赤雪无意的避开，他道：“雪儿我...”圣莲伊月抚着胸口顿了顿，接道：“我没事。”
　　“你这还叫没事？！”幽冥赤雪伸手抚上圣莲伊月胸前的绛紫千瓣莲纹，他道：“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救你？”
　　“......”圣莲伊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幽冥赤雪，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他圣莲伊月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和思绪才能露出这样一个...既深情欢喜又哀伤无奈的神情呢？
　　过了一会儿。
　　圣莲伊月才浅浅的笑开来，他道：“雪儿，你能过来让我抱抱你吗？”说完，圣莲伊月就张开了双臂，而幽冥赤雪几乎没有犹豫，下一瞬就与圣莲伊月抱了个满怀。
　　圣莲伊月说：“果然雪儿你还是和儿时一样的敏锐，似乎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这双眼睛。”说着话，圣莲伊月就抬起手抚上了幽冥赤雪的眼帘，他是真的很喜欢触碰幽冥赤雪，很喜欢看幽冥赤雪为自己变换出的各种表情，也真的想要...就这样陪在幽冥赤雪身边，直到生命迎来终结的那一天。
　　可是天不随人愿，他的生命...即使他身为精通医道的圣医，终究也还是留不住！
　　别人的二十一岁，正是见光无限的大好年华。
　　而圣莲伊月的二十一岁，在他诞辰的这一天，他却迎来了他生命终结的预兆，这...还真不是一句造化弄人，亦或是事与愿违能说得清的。
　　幽冥赤雪感受着，留恋着眼帘上传来的异样的热度，一时无话，又过一会儿，待圣莲伊月收回手之后，幽冥赤雪再才又抬眼看着圣莲伊月，他道：“是不是...还与古墓有关？”事实证明，要想隐瞒一个夜夜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倾心爱人，真的是非常的难，因为他知晓你的每一个细小的习惯，明白你的任何一个浅淡的神情，你所有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了眼里，这样还想要说谎，真的是太难。
　　而若非没有退路，圣莲伊月是真的不想对幽冥赤雪开口，说他要他手中的信物重启古墓。
　　当然，圣莲伊月不愿对幽冥赤雪开口要信物，也并非是担心如果自己这样说了，会让幽冥赤雪怀疑自己对他的真心是否还纯粹，而是，这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这跟当年玄机堡和幽冥宫的惨剧有关，其实当年那件事，真要计较起来，怕还是由圣莲辞离一手促成的，而圣莲辞离之所以会促成那件惨剧，纯粹是为了要重启古墓，来救圣莲伊月的命！
　　所以简单来说，当年玄机堡和幽冥宫的惨剧，其实是圣莲辞离一手促成的，所以如果要说圣莲辞离是其中的果的话，那么，其中的因，就是圣莲伊月。
　　这大概就完美的诠释了那句话，你不杀伯仁，但伯仁却皆因你而死。
　　所谓命运，往往就喜欢与人开些吊诡的玩笑，他们本来已经倾心至此，更是不惜以命、以身相托，却到如今，才发现他们两人之间，原来竟然还横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
　　所以也是因此，才叫一向行事果决的圣莲伊月在得到了红叶楼传来的古墓地图和苏锦荣的承诺之后，还能拖延至今，都还未向幽冥赤雪开口。
　　圣莲伊月是真的，真的不知该如何做才好，他想要活下去，谁不想活下去？这本来没有错，可他却又不想因此，而站在幽冥赤雪的对立面，所以，他选择了不做选择，所以...也才有了刚刚那一幕，他终于是因为虚弱而栽倒下去。
　　幽冥赤雪见圣莲伊月不答话，便垂下了眸子思忖了瞬，而后，他便很是干脆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圣莲伊月见状一惊，下意识想要抓住幽冥赤雪的手，却不想幽冥赤雪转身是那般干脆，他只来得及触碰到那绯红的衣摆，而后就只得颓然落下。
　　圣莲伊月暗自点了点头，心想，也是，他的雪儿是那么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呢？
　　只是...
　　只是...
　　只是我仍不想放开他！
　　可是...
　　可是...
　　可是我却已经没有追上去的力气！
　　时光似在此刻流转，圣莲伊月似乎又回了当年。
　　圣莲伊月在此刻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在圣樱谷药斋前无力阻止幽冥赤雪离去的稚子！
　　不要，雪儿你不要离开，我可以不重启古墓，我可以不要七鹍焰，我也可以不要活下去！
　　雪儿！
　　不要离开！
　　你不要离开我！
　　心在此刻被撕裂，血脉逆转鲜血淋漓，圣莲伊月整个人都似被人高高抛向天空，而后又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
　　圣莲伊月唇边溢出鲜血，可他也无暇顾及去运转清心诀，他双手撑在几案上正欲起身，却不料又脱力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惑心和泽镰，对！自己还有一支线香，只要找到惑心和泽镰，他们肯定还有办法的！一边想着，圣莲伊月就再欲起身，却不料这次竟吐出了一口血来！
　　温宛如玉如他，邪魅狷狂如他，俊美无匹如他，清浅和煦如他，这样如同谪仙人一般的圣莲伊月，在此刻却如同一只软脚虾般跌进了淤泥里，何其的狼狈？！
　　这时。
　　“月儿？！”幽冥赤雪竟然又回来了，他见到眼前这一幕，澄澈的红眸中霎时就泛起了水光，他急步走上前来，一把就将圣莲伊月打横抱起转身放入了椅中，他又欲起身取一块干净的棉帕过来，却不料自己的手却被圣莲伊月牢牢握住。
　　圣莲伊月道：“雪儿，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磁而哑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满是渴求。
　　“好，我不走。”幽冥赤雪随即转身将圣莲伊月拥入了怀里，他抬手抚去圣莲伊月唇边的血迹，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来，他道：“这就是‘麒麟鼎’。”说着，幽冥赤雪就将古墓信物之一的‘麒麟鼎’递过给了圣莲伊月，他道：“我是不是还没有与你说过，而今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人。”的确，先人已逝，其中恩怨，都因尽归尘土，若再揪着不放，还反过来伤了眼下最重要的人，不就太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幽冥赤雪知道，当年的那件事，并不是圣莲伊月的错！
　　幽冥赤雪相信，如果当年的圣莲伊月知晓、且能够阻止那件事的发生的话，那么他就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去阻止，而既然那件事已经发生了，且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又何必再去计较？
　　做人嘛，难得糊涂啊！
　　“我与你以身相托，又怎么会离开你？”说着，幽冥赤雪就凑过去吻圣莲伊月，连带着他唇上未干的血迹和口中的腥甜一起吃进了肚里，而后汇合成一股淡淡的暖意流淌于心间。
　　一吻罢。
　　圣莲伊月却仍是问道：“雪儿你真的不会离开我？”老实说，这还是圣莲伊月第一次露出这般...不甚自信的神情来，其间又混合了些脆弱，让幽冥赤雪几乎是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好疼惜。
　　“不离开，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说完，幽冥赤雪就抱着圣莲伊月转身，如往常圣莲伊月抱着他那般，将圣莲伊月抱在了怀中，他道：“月儿你可以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待圣莲伊月开口。
　　幽冥赤雪又道：“当然，如果月儿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圣莲伊月整个人都躲进了幽冥赤雪怀里，他贪婪着呼吸着带有幽冥赤雪身上的冷香的空气，渐渐的他觉察到血脉中的暴戾在缓缓归于平静，这时，他才开了口，他道：“我与雪儿你，并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而后，圣莲伊月就把他的身世血脉和重启古墓的原由都讲予了幽冥赤雪听，其实说起来，如果幽冥赤雪没有被惑心与泽镰封住一部分的记忆的话，那么这圣莲伊月的身世，他原本就是知道的。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圣莲伊月就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楚，末了，他还不甚安心的问道：“雪儿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幽冥赤雪却直直的看着圣莲伊月，澄澈的红眸中一片赤诚，他道：“如此说来，月儿你的身体，暂时不会有大碍？”圣莲伊月说了那么多，幽冥赤雪最关心的却还是他的身体。
　　这，大概就是作为对方的爱人，还是对方的知己的好处？
　　圣莲伊月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而后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不管雪儿你信与不信，当年那件事，我是真的不希望他发生的。”其实无论是当年玄机堡和幽冥宫的惨剧，还是说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圣莲族族人，圣莲伊月都并不想赶尽杀绝，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血脉如此...，并不是谁一个人的错，这天道捉弄，他纵是将这些人全都杀尽了又能如何？
　　该活下来的，总会活下来。
　　该死去的，也终究会死去。
　　强求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