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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下篇)
      接下来的几天宁静的简直不正常。Hojo没有为Sephiroth布置任何需要完成的任务,只是成日成夜的把他泡在魔晄液里,自己则是在一旁的中央控制电脑前不知在研究着什么。
      Sephiroth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着。与之前安静的睡眠不同的是,他的梦境中总是会出现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血红花朵,盛开空旷的原野上。曾经在棺材中见到的那位叫做Vincent的男人站在花丛中凝视着他,石榴红的眼眸中满是悲伤的温柔,漆黑的长发像暗夜一样的流动。
      他只能站在原地回望着他,因为只要他稍有动作,面前所有的景象都会在瞬间崩塌成灰。
      醒来之后,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看着Hojo忙碌的身影。然后他就会莫名其妙的想: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忙着什么呢,是为我而忙么。可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那些书籍上描写的,人类的思想和心,我都没有。
      这时候,Vincent那句话又会猛然从他脑海中跳出——
      你是Lucrecia的孩子啊。
      Lucrecia,是母亲的名字么?
      看来还是那个Vincent知道所有的事情。
      所以,无论都要再见他一面。
      这个念头日夜盘聚在Sephiroth的心中,可他却始终没有得到实现的机会。Hojo除了必要的进食以外,几乎寸步不离实验室。长短不一的胡茬接连从他的下颚上冒出,衬得那张腊黄的脸更加憔悴,然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总是不协调的显出狼眼一般的精光。Sephiroth忽然觉得他更加陌生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长的几乎无法计算,长的几乎让Sephiroth从脑海里淡忘了Vincent这个人的时候,Hojo终于恢复了他往日的作息。在夜晚来临之后,他头一次离开了实验室。
      Sephiroth望着他渐渐矮下去的身影,实在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如果说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是一潭表面平静实际上隐藏着暗流的湖水,那么现在,这潭湖水的表面已经因为波动而泛起涟漪。
      他轻巧的从容器中翻身出来,双脚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轻盈地像只敏捷的黑猫。气窗的扇页无声的被撬开,少年削瘦的身影再一次探出窗外。这次,与之前自由坠落不同的是,他手脚抓住研究所墙壁上一切突出物,快速而又不失稳妥的从墙上溜下去。
      夜很深沉,甚至见不到一丝月光,要不是研究所个别窗户中还透着些微的灯光,恐怕真的要伸手不见五指了。从背后吹来的风中仿佛含着尖利的刀刃,把裸露出来的皮肤割的生疼。天气寒冷了不少,或许再过不久,这一年就又会过去了。
      已经很久没有再落下像那天一样的大雨,隧道中的泥土早就干的裂开,脚踏在上面,会扬起微微的尘烟,散发出陌生而冰冷的气息。
      但Sephiroth的心能清楚感觉到与那一天相同的温暖感觉,那淡淡的光芒让他很安心。然而,在掀开摆放在大厅中那具棺材盖,看到Vincent依然躺在里面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这样他就可以对自己说,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又来了?”Vincent微微张开眼睛,虽然是问话,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的诧异,仿佛只是句最平常的问候,好象他知道他一定会来。
      Sephiroth点了点头。其实来这里之前,他早就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见了Vincent之后,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好象思想全被抽空了一样。
      “我有事情问你,Vincent——”最后,Sephiroth终于犹豫着开口了。一句话说出之后,他的思绪马上跟着变的清晰起来,“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告诉过你,”Vincent微笑着从棺材里坐起身,回答道,“你是Lucrecia的孩子。”
      “Lucrecia……是母亲的名字?”Sephiroth急切的抬起头,“你认识她?告诉我她的情况——”
      “我并不了解她,”Vincent柔和却坚决的打断了Sephiroth的话,哀伤的神情在他妖异的血红眼眸中一闪而过,“抱歉我无法告诉你更多事情……我只知道,你的母亲,是个很美丽、很坚强的人,为了科学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段话仿佛抽尽了Vincent全身的力量,当最后一个字落音的时候,他的脖颈甚至不能支撑头的力量,重重垂了下来,浓密的黑色长发遮盖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那么我……我自己又是谁?”Sephiroth仿佛被镇惊了,喃喃自语着。多年以来,这个他从来不曾知道的故事就像一幅长长的画卷,正在被Vincent的手一点一点的打开,露出它神秘的一面。
      Vincent慢慢抬起头,目光中似乎依然有水光微微晃动,但表情已经恢复了镇静。
      “Sephiroth,”他平静的语声在这个等待着答案的孩子面前显的未免有些冷漠,“你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你今后的路怎样走,需要自己去把握。”
      我就是我自己?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么?
      Sephiroth凝视着面前的青年,魔晄绿的眼眸中闪着变幻不定的光彩。
      一片死寂的大厅中忽然爆出一声清冽的金铁响声,如同秋日湖水般明媚的弧光闪过之后,绿色眼眸少年的佩剑再次指到Vincent的咽喉。
      “你说谎!”Sephiroth目光中射出冰针一般冷漠的光芒,“告诉我真正的事实。”
      “我说的全是事实,随便你信不信。”Vincent似乎毫不在意面前的威胁,淡漠的回答。左手的机械爪轻轻搭上剑身。
      这时候,Sephiroth不得不承认,这一剑他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同时,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听到的事情的真实性。
      那么,今后的路应该怎样走呢?
      应该如何把握呢?
      Sephiroth真的不知道。他茫然的收起刀,然后让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滑,靠在冰冷的乌木棺材上。
      黑暗中,一只手轻轻抚过他银色的长发,耳边隐约响起Vincent柔和的语声:“这把刀打造的相当出色呢……给它取名为‘正宗’如何?”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天还没亮。清冷的空气仿佛在整间实验室中凝住了,显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只有碧绿的魔晄容器在暗淡的光线下散发出寂寞的强光。
      绿色而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漫过Sephiroth的头顶,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觉慑住了他的心,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间,魔晄的光芒一直如影随行陪伴在他身边,而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感觉到这光芒是多么寒冷。
      相比之下,那阴暗而潮湿的地下隧道反而更让人怀念。就连那只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抚过头发的触感,也残留在记忆中。
      学着Vincent的样子,将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Sephiroth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的表情。
      之后的每一天仿佛都过的飞快,只要Hojo不在,Sephiroth总是会从实验室里溜出去。身为完美实验品,他体能出色的程度不是任何一个神罗战士所能达到的,所以,即使是在白天外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踪。
      Vincent总是会向Sephiroth讲一些神罗发生的往事,那些陈年旧事从沉睡了十几年的记忆中被打捞出来,仿佛带着生涩的铁锈味道以及泛黄的书卷发出的清香。与Vincent相比,Sephiroth每天的生活实在是单调如水,几乎没有能讲述的事情。于是,他就会安静的坐在Vincent对面,听着那优雅柔和的声音,直到最后沉沉睡过去。
      有时候他们之间也会什么都不说,Vincent甚至连棺材盖都不打开,任由日光的影子从东移到西,听着少年的脚步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他们知道彼此都在。
      天气变的更加寒冷了,阴冷的风有时候会透过百叶窗吹进来。一天,Sephiroth的双脚刚刚踏上地面,铅灰色的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大片银白色的晶体,被风卷起来,迷乱了双眼。只稍微停留了一会,远处已经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天和地。
      Sephiroth伸出一只手,想去接那些银白色的晶体,但它们在他的手中停了一会之后,就全化成了水。他看着手心里的水,愣了一会儿,心里想,这应该就是雪吧。
      走到大厅里的时候,就连漆黑的棺材上也落上了薄薄的一层雪。Vincent掀开棺盖见到Sephiroth的样子,立刻用右手上上下下在他身上一阵猛拍。拍掉大部分落在身上的雪片之后,他攥住Sephiroth的指尖,试图想去温暖那双被冻的发紫的手。
      但Vincent没有想到,自己那早已失却了温度的右手,比Sephiroth的还要冰冷。
      Sephiroth有点困惑的望着Vincent,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雪初晴的那天清晨,Hojo为Sephiroth准备了神罗的制服。在看到那套暗蓝色布料缝制的衣服的那一刻,Sephiroth意识到,从这天起,自己会像每一位神罗的战士一样,需要外出参加任务了。
      加入战士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那么说,自己应该已经过了十六岁了?
      那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呢?Sephiroth甚至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只是机械的穿好衣服,带上正宗刀,跟着Hojo向电梯间走去。站士的制服布料稍微有点硬,带着漂白粉的味道,与平常总是穿的黑色皮衣比起来,实在是很不舒服。
      之前每次离开大楼都是顺墙爬下去的,现在坐上电梯,反而难以适应。研究所彻夜不眠的灯光在面前一晃而过,拖出长长的速度线,将Sephiroth银色的长发映出艳丽的色彩。之后转瞬即逝。
      不知道是否人生也会像这灯光一样,还来不及在世上留下痕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电梯晃悠悠的在底层停住,门打开的时候,干燥的暖风与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全部涌了进来。Hojo不动声色的伸手请Sephiroth先行,自己却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长长的走廊上很安静,悬挂在墙壁上的明灯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下倒影,两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寂寞的回荡。前方看起来似乎是座宽敞的会议室,然而在Sephiroth刚刚来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就被神罗的卫兵拦住了。
      同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容不迫的在他正前方响起:“Hojo,这就是你最得意的杰作么?”
      Hojo走上前,弯腰鞠了一躬,说道:“总裁,您说的没错。”
      Sephiroth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却只能看到在光影的交织下,一个臃肿的身躯摊在庞大的会议桌后面。
      落地窗外的天空依然是青灰色的,天还没有完全亮,然而这会议室中却是灯火通明。整幢研究所就像是座冰凌打造的宫殿,明亮、美丽,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就是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的产物么?
      Sephiroth的心中有一个想法在不断萌发,他忽然很希望自己能够拔出正宗,在顷刻之间将整个大楼毁在他的剑下。
      可最终他只是淡漠的望着会议桌后的那个身影,一言不发。
      在听到Hojo那句称呼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那是神罗公司的总裁,统治着整个世界的能源,也统治着星球命运。但他就是不想张开口称呼他——他觉得没有必要。
      神罗的总裁也在仔细打量着他,一边点头一边说:“很好,很好。Hojo,我已经在JENOVA计划上投注了太多的财力和精力,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就让我看看这没有心的木偶是如何成为神罗的英雄吧。”
      他的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速也不快,仿佛有点漫不经心,但语气中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请您放心。”Hojo发出夜枭一般的笑声,转过身,交给Sephiroth一张磁卡,说道,“Sephiroth,这是你第一个任务。”
      Sephiroth不动声色的接过,仔细看着发出莹莹绿光的小字一行行向上滚动。在看到“全灭”这个字眼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手一挥,那薄薄的卡片“啪”的一声轻响摔到光洁的大理石板地上,滑行了一会儿,最终停在Hojo的脚边,绿色光芒渐渐弱了下来。
      之后,他左手攥紧正宗的刀柄,向外走去。
      耳边隐约传来神罗总裁的声音:“原来他叫Sephiroth?真是没礼貌的孩子。”
      “我以后会教他规矩的……”Hojo在旁边赔笑。

      在越过研究所外的围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初生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迷离的七彩光芒。如果没有了阳光,这雪始终只能显出单调的银白颜色。
      那么,雪下了这么多天,或许只是在等待阳光照上来的那一刻。
      在这之前的漫漫黑夜中,那种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绝望的寂寞,可能只有雪自己才明白。
      手臂上缠着雪崩组织标志的人们缓慢的接近Sephiroth,黑色的身影在白色大地上变的清晰起来。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弯下腰,抓起一团雪,看着它在自己的手心里渐渐融化。
      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Sephiroth,在空旷的原野上爆裂出巨大的响声,扫射到地面上的弹片溅起雪雾,模糊了双方的视线。
      在迷蒙的白雾中,忽然有明亮的刀光一闪。一串血红顺着刀尖甩了出来,洒在雪地上,就像盛开在Sephiroth梦境里的花朵。
      Sephiroth忽然想起了Vincent,那个说自己背负着满身罪孽的男人。
      他的眼睛就是这样的血红色。
      可他的目光比这渐渐冷却的血要温柔多了。
      如果他看到我在杀人,会想些什么呢?
      不知名的男人惨叫着倒了下来。然而,更多的人却叫嚣着从白雾中穿出,枪炮火光与冷兵器的锋芒交织在一起,几乎在Sephiroth身边织了一张光网。而Sephiroth挥舞着正宗,从容不迫的在绑着雪崩标志的人群中穿梭,几乎每变化一个动作,就有温热的血从人群中喷洒出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Sephiroth想,比我平时在机器上模型训练的机械战士还要不堪一击。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敌人的数量在集聚减少,为数不多的人们发出一阵愤怒的狂吼:“杀掉他!灭了神罗!!誓死保护星球!!”
      这样残破的星球,这样无能的人类,有什么好保护的?
      Sephiroth在心里冷笑。
      战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Sephiroth觉得自己挥剑的手臂都麻木了,或者说,不仅仅是手,就连他的心都已经失去了全部感觉。
      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整个原野上一片狼籍,唯一干净的是Sephiroth的衣服,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沾上。
      就在这时候,一句话莫名其妙的浮现在他心里——
      “你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
      那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Sephiroth在那一瞬间愣住了,握着正宗的手停在半空。
      左手的肩胛骨忽然感觉到的微微凉意让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两把短刀同时插进他肩骨和上臂中,喷涌出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暗蓝的神罗制服。奇怪的是,他竟然并不觉得非常疼痛,可能是连痛神经都已经麻木了吧。
      但无论如何,受了重伤的手臂都不可能再用剑了,于是他换了右手继续战斗。可右手毕竟不是常用的,再加上左臂上的伤,让Sephiroth感觉到战斗比之前要费力的多。
      伤口的血汩汩的向外流,仿佛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过了一会儿,Sephiroth只觉得眼前的敌人都变的模糊起来,意识仿佛在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
      我会死么?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着话。
      或许就这样死了反而比较好。只要生着,我就依然是神罗的实验品,只有死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
      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敌人,晃动的身影举着巨大的机枪。但Sephiroth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稍微疏忽一点,子弹就会穿过他的前胸,到时候他就可以永远闭上眼睛了。
      那么,稍微疏忽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想到这里,Sephiroth故意放慢了动作,在看着机枪的枪口快速对准自己的时候,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轻微的“喀嚓”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然而却没有子弹射出来——最后一颗子弹也早在很久以前就用光了。
      原来到最后我们都已经精疲力竭。
      Sephiroth手臂机械的伸出,看着自己染满了血的正宗一点一点没入敌人的胸口,嗅到面前浓重的血腥气,已经快用尽的力气更是被抽空的一干二净。随着敌人的身体沉重的倒地,他的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力量,膝盖一弯,跪到地上。
      融化的冰雪混着未干的血缓缓的渗到衣服里,冷的彻骨。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的全是死尸,就连风中飘来的气息都是腥臭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灰色的云层遮盖了,阴霾的天空中就连飞鸟都看不到。四周静的可怕。
      Sephiroth忽然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研究所的围墙挨过去。敌人干涸的血迹在他的制服上结成青紫的痂,可伤口的血依然没有止住。但他不想去管,就由它们淋淋漓漓的向下滴,一路洒成一条血线。
      去往Vincent那里的通道早就被大雪掩埋了,Sephiroth找不到具体位置,就用手一点一点在地上挖。他知道完成任务之后如果不直接回去报告就会有人来找他——或许他现在就已经被人跟踪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因为他要去的那个阴暗的地底,是如今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他能去的地方。
      进入地下的井盖终于显露在他面前,他毫不迟疑的掀起来,钻了进去。往日走起来毫不费力的通道如今好像变得一眼望不到尽头,迈过高低不平的地面也成了最艰巨的任务。最后,当他染血的双手碰到冰冷的棺材盖的时候,仿佛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不再有痛苦、失落、寂寞。
      最后能够睡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他闭上眼睛,直直的向下栽去。然而身体却在接触地面之前就被一只手臂轻轻接住。
      “Sephiroth,Sephiroth……Sephy……”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很焦急的声音,却依然不乏温柔。
      ……是Vincent么?
      Sephiroth挣扎着张开眼睛,不出任何意外的,正对上那色泽美丽而妖异的眼睛,目光中含着他所熟悉的优雅温柔以及流水一般的哀伤,让他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仔细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落入深井,在近乎于绝望的境地中,遇到的就是这双眼睛,从此以后,这双眼睛为他描绘过母亲的形象,讲述过无数的往事,甚至还陪他见证过自己生命中遇到的第一场大雨和飞雪。然后在今天,当他的心和双手都已经被鲜血染满的时候,陪伴着他的依然是同样一双眼睛。
      是不是无论过了多久,只要在寂寞的时候,这双眼睛就会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呢?
      想到这里,Sephiroth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Vincent,还能看到你……”
      “Sephy,不许说话……”Vincent轻声打断他,话语中带着不容人改变的坚决,以及刻意掩饰过后依然无法隐藏的焦急。他一边制止Sephiroth说话,同时手中一刻都没有闲着。在单手解下血红的披风铺在地上之后,他才敢将重伤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平放到上面。
      看着Vincent忙碌的身影,Sephiroth不禁有点发愣。他从来没有想到平常那个淡漠而忧伤的Vincent也会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应该说,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人像这样关心过他。
      为什么他会担心我呢?Sephiroth再一次感到迷惑不解。
      似乎自从认识Vincent开始,Sephiroth就经常会陷入茫然的境地。和Vincent在一起时的心情,都是他之前从未经历过的,大部分的时间他只能隐隐约约的领会到一点,而这些情感都会让他不知所措。或许Sephiroth自己并不承认,但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并不排斥这些关爱的。
      ——毕竟人总不能只靠自己活下去。
      就在Sephiroth望着Vincent发呆的时候,左肩的制服已经被Vincent用正宗挑开了,没有纱布,他只能撕开披风暂时处理伤口,虽然只能作为应急处理,但这无论如何都比不包扎要好的多了。Vincent的手法很娴熟,手指几乎不会碰到Sephiroth的伤口,布条在伤口处利索的缠好之后,血的流势立刻减缓下来。
      看到Sephiroth灰白的嘴唇稍稍露出一点血色之后,Vincent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微微呼了口气。
      回过神来的Sephiroth立刻从Vincent手中夺下剩下的布条,支起上身,打算自己包扎手臂上另外一处伤,但因为失血过多,染血的右手颤抖着怎么也无法抓紧布条。
      Vincent在Sephiroth身后默不作声的弯下身,抬起右手,手指与他的交叠在一起,握住布条,用左手的机械钢爪抓住另外一端,稍微一用力,系紧了布条。
      他漆黑的长发顺着Sephiroth的肩滑下来,仿佛散发着夜一样清冷的气息,Sephiroth微微侧脸,注视着那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精致而鲜明的脸部轮廓,还有半垂着向下看的血红色眼眸,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血腥依然弥漫,那双血红色的眼幽深得没有尽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谢……”Sephiroth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含混的字眼,就连自己也不能肯定是否说出了那样一个陌生的词。但在见到Vincent脸上的笑容之后,他心里想,Vincent一定是听到了吧。
      于是他费力的站起身,嘴里吐出与以前无数次道别一样的话语:“我回去了。”
      Vincent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与Sephiroth交叠在一起的右手一点点滑落,最终与他的手分开。冰冷的手指虽然不能温暖他,但失去了它们,他却感到更加寒冷。残破而阴暗的世界再一次将他束缚,提醒着他还有血色弥漫的未来,血海荒原才是他唯一的路,而这条路上有自己一个人已经足够。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身后的世界仿佛在缓慢的崩塌成灰烬。他只觉得这情形与那个无数次梦到的梦境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而他不想去确认,怕回头的一瞬间再也无法走出这里。

      Sephiroth的伤用了很久才完全养好,愈合速度慢的几乎不像一个植入了JENOVA基因的改造人。包扎伤口的血红布条早就被换成了最高级的药膏和纱布,残留在伤口上那像子夜一般清冷的气息永远的被抹去了。
      记得那天拖着满身的血腥出现在Hojo面前的时候,小个子的博士凝视着伤口上的布条,脸上露出变幻莫测的笑。
      “看来我的杰作已经和那个TURKS接触了……”在进入治疗室之前,他仿佛听到Hojo在这么喃喃自语着。虽然知道与自己有关,但他并不想去考虑那句话的含义。
      出院的那一天仿佛正好遇上什么盛大的节日,研究所里到处装饰着鲜花。绿色灯光外也统一被蒙上了橘色玻璃罩,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然而Sephiroth却总觉得那光芒就像自己的双眼,透着魔晄能源特有的阴冷气息,无论怎样都无法遮盖。
      在走廊上他随便拦住了一个工作人员,漫不经心的问他:“今天是什么节日?”
      “您不知道么?”那个工作人员似乎刚刚发了奖金,脸上都带着笑,“今天是除夕啊,明天就是新年了。”
      新的一年?
      Sephiroth有点不屑想,人类总是那么奇怪,想出些莫名其妙的节日。就算是新的一年又怎样,我还能有什么新的开始么?
      那工作人员似乎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Sephiroth只是径直向前走。自从上一次任务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曾经呆了十五年的实验室。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在大楼中自由行走的他再也不用顺着墙壁爬到楼下去找Vincent了,然而站在电梯里,他却觉得自己像一个流浪在远方许久的人,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发现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一个样子。
      地底的入口依然被大雪掩埋着,但当日的血迹却早就消失无踪。Sephiroth轻轻掀开井盖,似乎在担心只要动作稍微鲁莽一点就会打碎什么。
      隧道中的积水已经结成了冰,踏上去就会发出细碎的响声。星光的影子照在上面,没有了当初的清澈,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银光。曾经多少次在心中感受到的温暖的光芒再没有升起来,Sephiroth第一次发现这个隧道是如此的寒冷。在生锈的铁门前站了很久,呼出的雾气已经在雕刻精致的花纹上结了一层白霜。
      最后他终于伸出手,一点一点推开那两扇大门。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唯一少了的是一直摆放在正中的那口乌木棺材。
      缺少了那片阴影,月光像水银一样泻满了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就像是他的心。
      Vincent果然已经不在了。
      Sephiroth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很轻易的就承认了这个事实,心里虽然失落,却并不怎么悲伤,只因为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走的路上铺满了荆棘和鲜血,就算得到短暂的温暖,也终将在某一天失去。
      回想起来,这偶然的相遇就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肥皂泡,美丽却脆弱的不堪一击。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美丽会消失的如此快。
      他早就有了准备,他又完全没有准备。
      如今他终于了解,其实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梦境里的世界已经完全崩塌。那并不是梦,而是梦醒了。
      Sephiroth不愿去想为什么Vincent会消失,或许是因为Hojo,或许只是他觉得自己罪孽赎清了所以离开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的东西很多,他想得到的却很少,然而就是这么少的东西,到最终他依然得不到。
      不知名的鸟从天边飞过,发出凄厉的鸣叫,那叫声仿佛能将天空也划的伤痕累累。Sephiroth转过身,向门外望去,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的钝痛。月光一点一点向西移,把他的影子一点点拉的细长,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样子。
      恍惚间,仿佛有血红眼睛的男人从身后慢慢靠近,夜一般清凉的气息不动声色的包围了他。这情形足以让他纪念一生一世。
      于是他轻轻闭上眼睛,微笑着说:“Vincent,新年快乐。”
      人们说新的一年可以重新的开始。
      他们说的不是我。
      但我希望你可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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