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关大将军

5、平

　　靖安二年末，狄人悉数退兵，而梁王却将要攻至都城门下。
　　关安心知，梁王之计乃乘人之危，着实不厚道，非君子之举。当年萧阆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他时，关安微蹙了蹙眉，抿紧了双唇，他深知这将以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代价，而他深深热爱的江南——作为他们的起兵之地——也将被刀剑无影践踏地满目疮痍。尽管如此，秉着他对萧阆的无条件忠诚，还是未作反驳，依计行之。

　　毫州城。
　　萧阆在望火楼上俯瞰新“打”下的城池，不屑地笑笑，转过头向关安道：“殊末啊，多亏了你这般神勇的将军，我们才有了不战而胜之势，待事成后，本王定第一个封赏你，然后便我们一起吃酒庆功，像在江南那样！”
　　关安忙半跪下行礼道：“谢过殿下，臣不敢当。”
　　萧阆上前一把拉起他：“现今四下无人，你我何必君君臣臣的，鏖战了几日，放松点才是。”
　　关安有些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手，这才笑道：“早些年我们在江南都是背着太傅偷偷喝酒，那才有韵味，现今太傅都不在了，好生没意思。况且谁都和你似的，一天到晚想着吃酒，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下个城池该怎么破。禁卫军接管的城池可没有这儿这般好说话了——”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人“噔噔噔”地跑上城楼，关安立刻拔出鞘中短刀护在萧阆身前。
　　那人被这阵势吓到，忙跪倒在地，磕头谢罪道：“殿下饶命，将军饶命，小人只是见各位舟车劳顿，便将城中存粮运出来犒劳各位军爷，再来问问殿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惊扰了各位，请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关安这才认出那人是毫州城镇抚，这镇抚自知毫州兵力薄弱，城中又多为妇孺，寡不敌众，便干脆打开城门，投降服输，将城中存粮悉数充了军饷。
　　虽然于当今天子来讲是毫州城是叛军，是鼠贼，非大丈夫所为，可这鼠贼却保全了一城老幼的性命。关安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梁王，无奈地笑了笑：倒是个和他一样不厚道的人啊。萧阆见他笑了，虽不知何意，也跟着笑了。
　　那毫州镇抚对二人之间的暧昧传闻早有耳闻，如今眼见二人眉来眼去的，心中原本的将信将疑不由得坐实了大半，匆忙告退，不敢继续叨扰。

　　关于萧、关二人的传闻，不只在街坊邻居中，也在萧阆的密军中传开了。关安早有耳闻，但未行理会，只道无根传言定会自行消散，却不料传闻越传越凶。他深知萧阆在这方面是一块木头，且惯来对情爱之事毫无关心，可巧传言也从未传到过他耳朵里，二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如平日一般。

　　萧阆传了手下的副将，询问毫州城中细况。关安忽然有些失神，存粮悉数充了军饷，那城中百姓该如何维生？他右手握紧了拳，左手抚上他的佩刀——刀刃隐约泛着红光，似有万千冤魂与血债呼之欲出。他面色有些泛白，不自觉地向北眺望，都城的旌旗与皇宫的略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就快结束了，他在心中默念。

　　靖安三年，都城破，梁王逼宫，皇帝萧晏殁，梁王即位，改年号为“永寿”。
　　萧晏死的那一日，萧阆令其他人守在殿外，只让关安随他进了金銮殿。关安并不了解萧晏，只是偶尔听萧阆提起过，说他不过是个爱装模作样的蠢货。关安不解，但意识到他对哥哥的厌恶，也不再多问。今日算是拨开云雾见真颜了：萧晏与萧阆生的很像，都很俊朗，只是没有萧阆的锋芒，线条柔和了许多，还带着萧阆永远不可能有的微笑——那是仿佛能安定一切的微笑，使刚刚的血影刀光通通都不作数了。
　　见到来取自己项上人头的弟弟，他依旧温和地笑道：“子年，你来了。”话毕轻飘飘地看了关安一眼，好像这个打下了他半壁江山的熹宁将军并无足轻重，转而又将目光粘在了他的弟弟萧子年身上。关安很识趣地退了出去，与其他将士一起在外待命。
　　“自你走后这些年，我甚是想你。江南风景可好？”萧晏笑道。
　　萧阆只道萧晏是在取笑他，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哥哥，客套话还是免了吧，你难道不知自小到大我最恨你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陛下圣明享誉天下，怎会不知我来做什么？”
　　萧晏用手揉了揉眼睛，无奈道：“子年，你来做什么？”
　　萧阆面色一沉，一字一顿道：
　　“我来取你江山。”